「客倌,來了。」店小二暗覷我非富即貴的容貌,嘖嘖稱奇。
「小二,鑑賞完了吧。」看他覷出神,我忍不住酸上幾句,他才驚道:「敝店有女兒紅、果子黃、桂花釀、桃花酒、桑落酒、榴花酒、梨花春、白墜春酒..」
「好了,好了。」我擺擺手嘆氣:「花字輩的酒都給我來個半盅,再加上一隻大燒鵝、兩籠珍珠燒賣。」語罷我拋了袋沉甸金子,惹的小二直嚥口水:「公子好酒量,小的這就領公子去最好的雅座!」喜不自勝的拿了金子後,小二領我上三樓去。
望眼欲穿,不比西湖幽靜,外面窗櫺的喧鬧市集聲,看的我發怔。冷慣了..傲慣了,竟沒有外頭小市民活的真切…。
還是坐在平日常坐二樓那靠近街道的位置,一手拿著精緻的酒杯要喝不喝,低頭看著街道人來人往,心神卻不經意地聽著四周的動靜,偶然也會聽到一些有趣的情報。收回視線無意中看向樓梯處,只見小二帶著討好的笑容領著客人上三樓雅座。快速地打量一下跟在小二身後的那位客人,容貌俊逸卻面生得很,心念一轉便拿著酒瓶跟著上三樓。那人也坐在靠近街道的一桌,那位置剛好就是自己在樓下坐的位置。
微微一笑,上前搭話,「這個位置有人坐嗎?」還沒等對方反應便徑自坐下,「看來是沒有了,在下洛染,閣下第一次到瓔珞?」
冷不防有人寒暄問話,我戒備回頭。
洛染…,似乎正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弒苓莊莊主,想來認為我底細可疑,才上前攀談..笑笑夾起塊燒鵝:「洛染這名倒是略有耳聞,在下確實初會瓔珞,…有何不妥之處嗎?」敵不動、我不動,且看他如何應對自若。
「沒什麼不妥之處。」嘴角勾出溫和笑容,「交個朋友如何?」看來是自己太唐突嚇到人了。「小二,來一碟桂花糕!」不知對方對食物喜好,可這桂花糕算是瓔珞的特色小食,既然來到瓔珞當然要試一下了。「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鳳凰于飛、翽翽其羽…敝姓鳳,單名一字為闕。」爾雅拱手,僅匿去亓官二字,我打識趣的瞅著這位莊主,興許多了心眼,此番出閣也不易,就別為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來個疑心生暗鬼。
「鳳闕兄。」拱手回禮之際,小二已端上了桂花糕,「鳳闕兄可要一嘗這家酒館的桂花糕,其它地方的都及不上瓔珞。」由其是自家待女做的更是一絕。
「既然是染兄盛情款待,鳳某豈有推辭道理。」一改適才的緊繃感,我就起糕餅品嚐,入口綿密、甜香泛暖。果不出其然,比西湖嚐過的要好。
擱下白瓷玉碟,我用繡帕輕拭嘴角,笑笑道:「這裡的桂花糕可真是名不虛傳,連我這嘴刁之人都治的起。」
「來,染兄,瞧你也只帶著一壺酒,這頓佳餚酒菜就將就共食吧,我一人吃也是瞎折騰。」儒雅勾唇,難得結交良友,就把它當作遊歷回憶好了,享受一次市井小民的樂趣也不錯…我暗嘆。
「就等鳳闕兄這句,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笑道,豪邁爽朗地夾起一塊看上最肥美的燒鵝放入口咀嚼,再喝口私人珍藏的桂花釀,全無虛情生疏。
看來與我所想有出入,寒霙閣平時暗暗收集各大派的資料,好有個萬一來權衡利弊,這弒苓莊乃是棋高一籌的使毒能手,莊主更是陰暗不定。
如今一見,卻是個赤條條的好漢子,怎生不叫我詫異,做人果然不能只用肉眼皮相來看待事情,我思吋。
「鳳闕兄你征愣出神,是在想什麼趣事嗎?」酒足飯飽後放下餐具,撐起手肘,直率問道。
「沒什麼。」飲盡酒液,大掌撂開紫霄九玄琴的華美布套:「染兄..,我替你奏歌一曲可好?」詢問般,我一如既往的清冷笑笑,形似空谷幽蘭。
「既然是鳳闕兄獻藝,我又怎會有不聽之理,看來又可以大飽耳福了。」擺正坐姿,甚是期待這位剛認識友人的琴技,不知與月弟相比,誰更勝一籌。
彈指。
『瑽───琤琤──』我隨著呼息起伏,恍若指間也跟著琴舞悸顫,『琤───琤瑽─瑽瑽瑽─』一曲《酒狂》就這麼闊達風流的續勢,好似那醉漢真在調子裡浮沉酣酩。
『瑽──琤琤琤──』似疾風、似珠落,時訴時泣…銀弦所透徹出的力度至美渾厚。
『琤琤琤琤琤琤───琤琤琤──瑽瑽瑽瑽瑽──瑽!』曲罷,一個颯爽去勢。
「好啊!」有人起身叫好。
「鳳某銘謝諸位青睞,小二,打賞!」收弦後,看著騷動不斷的賓客,我面不改色的用銀兩打發,唯瞥見樓下某位低頭喝茶的男子,俊顏立即泱泱不快。
這麼快便追來了呵…雖說也不奇怪,寒霙閣弟子和見習們,在我這幾日出走的『得空』下,真不知除了大肆瞎搞,還會鬧騰出什麼勁。
『閣..主….』那寒霙閣殺手看我冷將著臉,只得泛苦,擠著唇形賣乖,繼續下來幾個音,像是在說,乖乖跟我回去吧…,我掃興翻白眼。
望向仍驚魂甫定的洛染,笑問:「染兄,還喜歡我這欠缺磨練的琴藝嗎?」瞧這詫異表情,想必是極喜歡。
「鳳闕兄彈得極好,簡直太出乎我意料之外!」豎起大拇指,輕拍對方肩膀,表示青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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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酒肆大門後,我也不急著跟寒霙閣殺手匆促上路,鳳目輕瞅,難得傷感的看著洛染:「今日一別,真不知何時能再會,染兄,你可要好好保重。」
「我會的,鳳闕兄,希望咱們還有緣聚首。哪天鳳闕兄有空,歡迎你跑來我莊做客!」揮手餞別,勁袍隨風疾飛,好不瀟灑。
「嗯。」淡淡輕應,不再留戀..拉下遮面的黑紗紡,隨著車輿駛離,我漸漸閉鎖起喜怒哀樂,蛻變回不食人間煙火的琴仙閣主。
..或許,那才是宿命,就像當年一樣..是呵?不禁慘慘淡彎唇,說沒有仇恨盤據是騙人的,但更多的是遺憾…。
夕陽隱沒..隨著鳳闕惆悵離別,皺眉,拾起地上遺落的剔透玉珮,輕喚一人,「隨冉。」
一抹熟悉身影躍下屋簷,「莊主?」少許疑問的語氣,隨冉跟平常一般,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可是眼內只有自己的身影。
「沒什麼。」沉吟了一會,伸手揉亂隨冉的髮絲,換來對方一臉無奈的表情。
查、還是不查?天人交戰了一會,還是把玉珮收回衣襟,如果現在探究鳳闕的底細,那就太過不通情理了。
以後再說吧,要知道的總會知道。
隨冉沈默地跟在自己身後的一步處,用眼神示意對方跟上自己。
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嘴邊拉出溫柔的孤度。兩人的影子越拉越長,直到模糊的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