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好朋友的文】我喜歡這種文兒〜帶點舊時代的故事性,最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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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看到這則東海公開信的新聞後,忍不住想轉貼它。我要說的不是信的內容、也不是無差別殺人事件的話題,只是出於我對東海這所大學的一些記憶。在台灣,我換過五或六所大學,換學校成癖、養成了不爽就走人的惡習。
我在東海待過一兩年,那時我很堅持一定要待一陣子東海,我是舊時代的人,心中一直有「棄台大就東海」那屬於東海黃金時代的幻想。年輕輩或很難想像當年東海勇,但以前台大社會學真的很爛,東海是全台灣第一個創立社會學的學校───(台灣社會科學界其實曾經歷過一段政治學、農業推廣、社工、社學都搞不清楚的年代,那時台灣的學術環境真是落後而蠻荒)。
90年代前後,東海雖然已相對落寞,但文史哲建築音樂還是一流的,當台大社會學還在跟農推系搶做家庭結構人口統計之類的計算題,東海卻是全套馬克思理論、高承恕師Weber、Wallerstein、Habermas;當台大哲學以傅佩榮的論語新註為賣點時,東海哲學的譚家哲已經借Jean-Pierre Vernant之筆從Hesiod進入希臘哲學史的形上學時期轉出 Ploútarkhos。
譚師每週三下午的課擠滿來自北中南各大學聞風而來的求知者,擠到教室外的老樹上都坐滿了人。可推知當時台灣高教其實很落後,而相對進步的東海除了有教會資助外,更重要的是大多數文史哲的老師都來自「英屬香港」、「葡屬澳門」。當時有句調侃東海的話「牛多、樹多、外國人多」這是它黃金年代的寫照,儘管在今天看來,這些不免是島國「被殖民」的況味,同時也反映當年台灣比之今日更加封閉的狀況。
說到這裡為了避免被「蔣大」吐槽,我必須趕快跳出來補充,倒不是要說M.W.H等西洋社會學理論是進步的標誌,因此譏笑90年代初的台灣社學的本土研究進程。當年的問題是,家庭結構與各類人口統計獨大,全國社會學系都在搞同樣的東西,對社學理論的深化其實還是依賴諸如衛惠林、或美國的許烺光等人的「民族性」研究,事實上這也是八零年代中後期很有名的「亞洲四小龍」因果探索的部份延續,
換言之是把台灣研究當成是華人研究的一部分,古怪的現象是,當時正精彩的歐美思潮反而不是由社會學界引入 (早期除了高承恕、葉啟政外) ,而是由英文系與海外學者引入,九零年代末,台灣社會學事實上才有比較健康一點的發展,比方柯志明、謝國雄等人對本土產業網絡的分析,那才是原汁原味的本土社會學,而非只停留在統計方法的「家庭與社會」研究。
東海相對於台大,對學生其實是管得多一些的,NTU,nobody teaches us不管誰跟它比「放牛吃草」台大都肯定第一名,不過若東海與其它私大或師範相比,它真的管得很少,具體說其實就是一年級的「勞動教育」;另外就屬教會的老習慣,教會喜歡把所有人當兄弟姊妹,無論你喜不喜歡、接不接受,它都想關心你幾下,
不過這也僅限於新生,一年後也真是回到放牛吃草。但在有些有傳統的老系裡,其實師生關係頗緊密,(現在我不知道但過去曾如此),比方社會系,私奔的大學生情侶晚上跑去敲高老師家的門,拜託高老師當她們的結婚證人,像這樣的事,當年時有所聞。
若在大肚山上耍孤僻過著放牛吃草的日子其實挺荒涼的,由於學校位在西屯龍井交界相對孤立的地理位置,所以無論往東西南北都是曠野。在大度山上租房子常會租到「不乾淨」的房子,學生出租公寓不知為何自殺率出奇高,我印象中當時學生會還發過「凶宅分佈名單地址」避免同學租到凶宅,不過大肚山上的風特大,夏秋之交肅颯風聲如數十台卡車狂奔,哪裡都像濕冷凶宅鬼哭神號。
在東海兩年我換過三次房子,第三間是一位醫生的別墅,由於各種建材與工事都很講究舊,所以才能將鬼哭神嚎的風嘯關在出外。建築學生告訴我,東海附近的學生出租公寓因為貪便宜亂蓋一通,窗門縫隙不夠密,所以大部分都會發出鬼哭似的聲音,但大肚山的風大霧大其實也是真有名的。
東海是台灣社會學界的初代搖籃、社運咖搖籃,早期黨外運動人士搖籃,這些都不會晚於台大,自鹿港反杜邦、後勁反五輕、林園反三輕....處處都有東海的痕跡。1989年東海校園民主的基進刊物《東潮》正式分裂為「人間工作坊」和「大度山社」兩社,
1991年五月前後,東海人間又分出了「台灣文化研究社」(簡稱台研),爾後「人間 / 台研」成了野百合與接踵而至的九零年代初學社運界最有組織與信念的先鋒隊,(雖然台大大新大論會很不同意,但鳥它的,)當年中南部隊伍不能不提台南神學院,不過現在好像都沒落很多了,至於我與東海人間台研的那段恩怨唉人事全非,休提罷。
很多人說,老東海的很有一種群聚認同感,雖然我因為與人間台研間的嘔氣憤而離開,不過剛偶然看到這個報導,頗讓我想起東海許多瘋狂的事,但其最瘋狂的也不過就是一個學弟跟人打賭輸了要全裸騎DT繞校園一圈,這在教會學校可是大忌,他被開除學籍,晚我一年離開東海,返台北後幾個社運咖狂人又來找我,不過那時我有點膩了學院與九零年代末走下波而劣化的社運氣氛,退出便跑去拍影片了。
這篇報導連結,提醒我,與那些急著切割、撇清關係、推入死獄的修羅眾生相比,東海這封信至少是誠懇直面問題而非撇清,它至少坦言:問題在甚麼樣的社會氛圍與學校環境,讓他的成長充滿求助無門的無力感,最後只能以極端方式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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