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在這百花生日，人們會結伴踏青，姑娘們剪綵為花、採野菜為食──」彎起抹笑，伏在四不像背上輕聲，「一起去嚐嚐吧？傳說中的野菜糰子。」靈獸夥伴輕鳴，似是應了，加速向人間馳去。

「……唔？」在下山途中，瞥見山岩上一抹身影，覺得有些眼熟，便吩咐四不像繞個彎下去瞧瞧，正好見到現下人應在東海當差的同門師弟。「師弟，近來可好？」

「說起來，在山中修行度日也沒麼不好的，當初怎麼就這麼反抗呢……」算算，待在崑崙自我修心也已過了幾日，卻完全沒有打算回東海的意思。隨興地揀了一處陽光曬得到的地方躺下，正享受著悠閒的時光時，冷不防後方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猛地回首，只見同門師兄好整以暇地趴坐在四不像背上。

「……師兄？」實在沒料到會讓對方撞見自己待在這兒，一時語塞，只能喚了對方；右手卻本能地按著斑點虎，打算先瞧瞧對方來意再做打算。

看著宛如炸毛貓兒、毫不掩飾警戒姿態的申公豹，「得了，都打了近千年，還不膩麼？」眨眨眼，彎起抹友善的笑。「難得見你來崑崙，所以來打聲招呼而已。東海那裡還住得慣嗎？怎麼得空來了崑崙？」輕拍四不像示意，待四不像接近地面時，輕輕巧巧的從靈獸的背上翻下。

一聽見對方提起東海，嘴角不住抽了抽。「托師兄的福，過得非常愉快呢！」在特定的詞兒上加重了口氣，整了整衫子站起身。「正是閒得發慌了，所以有空四處亂晃。不知道師兄向來如此忙碌，哪來的閒情逸致也學著我這小官出門遛坐騎呢？」即使見對方沒有戰意，嘴上仍不留情面，能攻擊便毫不保留。

見對方那帶著幾分彆扭的反應，倒也不大掛懷。彎起與往常無異的笑，「子牙不才，自周朝為相之後，再無凡務擾身，只能遊蕩於崑崙山水間偷得半日閒──既然今日與師弟在此處偶遇，那倒也是種緣分。」淡笑，向對方一揖做出了邀請。「子牙得聞，凡人在今日這百花生日會結伴踏青、剪綵挑菜祭祀，想往人界跑一趟、湊個熱鬧，不知師弟可有興趣一同前往？」

「哈！料不到師兄如此逍遙快活之人，愛湊熱鬧這性子也和世俗之子無異嘛！」聽了對方的邀約，仰首笑了聲。「以你我的身分，下凡去勢必會造成諸多麻煩──不過乘著你所謂的緣分，藉此一同出遊也不是不成便是了。」明瞭對方的心之所向，只是爽快的答應，拍了拍斑點虎後順勢跨上。「喏！由師兄領路吧！」

「那麼子牙便先行一步。」喚了四不像，輕巧的翻身而上，俯身向靈獸夥伴耳邊低語幾句後、聽得腦後風響，料師弟乘靈獸必隨後而至，便乘著四不像頭也不回的往凡間駛去。

「哎？喂！」還來不及出聲，只見姜子牙袍袖一揮便直接往前。「這是甚麼約人一同前往的態度吶？好歹也說聲『那麼師弟，我們走吧！』之類的吧……」蹙眉望著那抹漸遠的身影，不住暗自抱怨了下。「……說起來，那人也不可能這樣說吧？怪噁心的。」嘟囔了幾聲後，連忙驅策斑點虎加速跟上。

四不像行在前頭，風聲獵獵呼嘯而過，道袍鼓風，自然對身後申公豹的腹誹絲毫未聞。沒一會兒便越過了崑崙邊境，踏入了人界，讓四不像稍稍放緩了速度，與師弟並肩翔於市井之上，看著街上人來人往的繁盛景象。

「下邊就是京城了，」半開玩笑的望向同門師弟，「花朝節，城中婦女剪綵為花，插之鬢髻，以為應節──師弟，機會難得，要不要尋看看有無中意的姑娘？師兄可以替你向師尊說去，讓他為你做個主兒。」

聞言，毫不客氣地白了對方一眼。「師兄……你這是明知故問麼？」自幼來便極度厭惡接近女性──更正確地來說是恐懼，過去往往在得知必須和同門的女孩兒並肩坐就要逃跑，而這樁往事也落為姜子牙拿來向自己說嘴的題材。「要找的話也輪不著師兄和師父替我做主……」皺眉撇過頭，以沉默代替抗議。

「哎、沒想到過了千年，師弟這性兒還沒大改……抱歉，是子牙疏忽了。」意料之中的反應呢──恰好在高空中瞥見自己初時下凡的目標攤販，順手指去。「那麼，讓子牙請師弟幾個應時的野菜糰子，做為賠罪可好？」

雖然相當明白師兄其實是特意提起的，不過見對方立即賠不是，也只擺擺袖作罷。「你這個性千年來也沒變過，老愛拿糰子賠罪。」哼笑了兩聲，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料你是相中這攤販的糰子，只差來個藉口了吧？我可是恭敬不如從命呦！」

「那也是因為千年來，師弟總願意讓子牙以糰子作賠禮。」彎了彎嘴角，驅靈獸找了個僻近小巷下地，下了坐騎後吩咐四不像化小、趴在自己肩上後，如同凡人般拖著師弟四處逛著，在城中亂轉了會兒，卻遲遲找不著方才看見的小攤。「哎……剛剛的糰子小販在哪兒？師弟你可有留意麼？」

任師兄拉著自己東沾西逛的，凡世間市集之繁盛令人看得眼花撩亂，懷中的斑點虎差點兒抱不穩。靈獸不滿地呲了牙，只得隨意順了順毛安撫之。「小販？剛才不是在面前那……咦？怎麼不見蹤影了？」聽了姜子牙的疑問，方定神仔細一瞧，不料沒見到剛才選定的那攤販，連身處在那兒都不清楚。

繞城晃了幾圈，還是找不到賣野菜糰子的小販，左思右想不得其法──要是在這裡放棄就太可惜了。所以果然還是……
從懷中摸出了一張小符咒，「既然如此，那只好用我開發已久的符咒搜尋了……因為還是第一次使用，未曾實戰，怕要在師弟面前獻醜了。」

拈著符咒，捏起劍指在空中虛畫，噴了口真氣，輕斥──「去！」讓手中的符化為白鳥破空翔去。轉頭看見一臉疑惑的師弟，帶笑解釋道「這是尋覓甜食用的符，只要跟著白鳥而去，便能尋得放符時所觀想的甜食──快跟上，別落下了！」說完，邁開腳步跟在白鳥之後而行。

見對方急切的模樣，順了順懷中虎毛，臉上浮出按耐不住的神情。「……我說師兄，你的修為就不能拿來幹些有意義的事情麼？」要是當時封神大戰時的眾仙們瞧見這光景不知作何感想。撇了撇嘴，也只能跟上。

「道德天尊有言：『治大國若烹小鮮』，而尋道之理便在這尋野菜糰子的路途之中──」隨口忽悠師弟幾句，目光直盯著振翅翔去的白鳥，生怕跟丟了。在城中奔了一陣，符鳥終於停在一小販前，凌空盤桓數圈後化為光束消逝，白羽紛飛，定睛一看，卻是一攤賣糖葫蘆的小販，一串串艷紅果子插在竹籤上、塗著光亮黃澄的蜜糖。

「……師兄，你的尋道之路似是偏了。」有點無奈地盯著面前一串串的糖葫蘆。想想過去，姜子牙也常常因為性嗜甜而溜到凡間來，買些糖葫蘆或甜糕兒什麼的打牙祭；如今一想，潛意識的熱愛還真驚人。「罷了，師兄。這次就當作試驗吧……我讓斑點虎尋尋去。」

偏頭思索了一下，再拍了拍懷中的靈獸，交代了幾句後，斑點虎輕輕一躍至地，靈巧地閃過人群，一下子便不見蹤影。放完靈獸後，轉身湊到雙眼直直盯著糖葫蘆的姜子牙旁，搔了搔頭。「呃，師兄，你很想吃這個嗎？」

「雖然一開始並無所感，但是既然使符尋至此，那恐怕是天機使然，不可違拗……請給我十二串糖葫蘆！」揚聲，向小販要了足數的糖葫蘆後，摸出荷包取錢。

聞言，不住一楞。「慢……且慢！師兄，你哪來這麼多嘴吃啊？師父教導過，獲取最忌貪得無饜……」見師兄「出手」毫不留情，連忙出聲制止。

「常言道：『無三不成禮』，你、我、小四與斑斑，兩人兩靈獸共四口各三串，恰好一打十二串不是？」面露疑惑，不知為何師弟如此著急。

「此非禮數問題啊！總之不用了……我吃不了三串。」見對方一臉理直氣壯的模樣，差點氣火再次攻心，只能嘆了口氣，擺手表示拒絕。

「好吧，那麼便減兩串──」見師弟氣急敗壞的模樣，也不再勉強。聳聳肩，轉身與小販攀談。「那便改為十串糖葫蘆，有勞了。」

「慢著。」再次出聲制止，並伸出手抓住對方的肩膀。「你餵你的四不像就得了，別想把腦筋動到我的斑點虎身上……我和他共食一串即可。」語重心長地說完後，放開對方，皺著眉退到一旁。

「哎、那這樣共是七串──有些不吉利的數字哪。那改成你與斑斑共吃一串，我與小四各吃四串，三三得九，就這麼說定了吧！……不好意思、請改為九串糖葫蘆。」再次轉身與小販更改數量。等了一會兒後，接過糖葫蘆，遞過一支給師弟，其餘的八串二分為一串，一手各持四串。一面餵四不像，一面津津有味的咬起了糖葫蘆。

拿著師兄塞過來的糖葫蘆，愕然望著面前一人一獸分食的光景，不由得心中一陣感慨──幸好是仙人和靈獸，凡人哪禁得起這種吃法。正要咬上糖葫蘆時，腳邊突然一陣騷動，俯首只見斑點虎正咬著自己的褲腳輕扯。「鬧什麼騰？說起來你找到那小販……咦？」抬起頭正要張望時，才發現那野菜糰子的攤販一直在兩人身後不遠處。

「哎？那不就是我們一直尋不著的小販嗎？」以肘抵了抵姜子牙的背，伸手指向圍著不少人的攤位。「居然還在這耽擱這麼久，沒想到就在身邊呢！」說著，一面彎下腰去，餵了斑點虎一顆糖葫蘆並將之抱起，讓靈獸在懷中打呼嚕。

「看來我的符沒有尋錯，只是準頭差了點。」將最後一顆糖葫蘆塞進嘴哩，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唇，順勢舔掉了沾黏在手指上的糖。與師弟信步走到了攤位旁，墨綠的糯米糰成一顆顆圓粿、列在作為包裹的葉上，「哪、師弟，這次你要多少個糰子？」如果是自己的話，應該能包個兩打回太公廟慢慢吃，不過師弟的食量意外的小……為了不給小販添麻煩，還是先問過了師弟的意願。

探頭望了下糰子，模樣樸實，蒸好後散著淡淡草味兒，聞來挺舒服。「兩個即可，我與斑點虎。師兄你這次可要節制點買，要是像往常一般包了一堆回去，吃不完可惜。」和靈獸分著糖葫蘆，一面不忘提醒著自家師兄。

「有哪次沒吃完的？」眨眨眼，向小販要了「足量」的野菜糰子，待再轉身回來過後手上已捧著兩大一小的葉包，迎上師弟詫異的目光時，只是隨意地聳了聳肩。「帶幾個回去給師父，別擔心，吃得完的……喏、方才對不住了。」將作為賠禮的小葉包遞給師弟，粲然一笑。

沒有多作回應，只是「喏」了一聲並接過葉包。「說起來，師父或許會喜歡這味兒？」貪戀地聞了聞青草地味兒後，偏頭回想著。這樣說起來，似是許久未曾見過師父了，或許能帶點新奇的玩意兒去慰問下他老人家。「再四處晃晃吧？那邊好像有東西玩兒。」

「嗯，那麼再多買幾……」看見師弟瞬間變了臉色，微微一笑。「對不住、對不住，開個小玩笑而已。」打開大葉包，扔了一個野菜糰子給四不像後，自己也取了一個糰子、直接在街上就邊走邊吃了起來，循著師弟所指的方向而行，一面漫應著，做出了提議。「師弟也很久沒回崑崙了吧？要不，回程時一塊兒去拜會師傅吧？」

「也行。不過我可不想空手去。」指了指對方懷中的大葉包。「我可是會找到個比糰子更吸引師父的好東西的。」自滿地哼笑兩聲後，拉了師兄便在街上繼續晃悠，挑揀著打算送給師父的禮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