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嘴,發不出聲,但也不會因缺氧而難受。
眼眶似乎有些乾澀,虛無的無助感在這水域中似乎能得到救贖。
但是,並未發出哽咽。
未發出哽咽,卻以泡沫織出了哼歌般的旋律。
全身溼透的回到房間,疑惑於空無一人的室內,不過也因此能夠直接脫下吸飽水的沉重軍衣,放下手中裝有人偶所需錢幣的麻袋,進到浴室內將身上略為骯髒的湖水沖洗乾淨。
走出浴室,身上穿著輕便的浴袍,殘留著水氣的身軀有些涼意。
這時,人偶一如往常的進到房內,手中小心翼翼的捧著似曾相識的破舊麻布袋。
通常自己是部會過問對方的所有物,即使是詭異的布偶或是奇異的古書,但這時卻開了口,「大小姐,請問您手上的是…?」
人偶以自己從未見過的哀傷神情望向自己,『艾伯……艾伯……』喃喃自語。
究竟是在叫喚,還是純粹的呢喃?
「怎麼了?」在細碎不斷的叫喚間回答,人偶卻分泌出水珠,是淚,『艾伯、艾伯、艾伯!』少女不斷叫喚自己的名字,同時撲向自己的懷中。
「大小姐、發生什麼…」沾溼的手指無法抹去流淌的水滴,『艾伯,我只有艾伯,所以、對不起………』人偶激動、哽咽的,從喉嚨擠出嘶吼般的話語。
「大小姐、請冷靜,先平復呼吸再好好的說…」對方總是以輕鬆開懷的態度與自己相處,突如其來的轉變令自己有些措手不及。
人偶的身子一震,含糊的說了些什麼後,抬起頭,那是平常那副面無表情的臉龐,『…艾伯李斯特,你知道這是什麼嗎?』人偶從懷中遞出那袋自己似乎熟悉的布袋,纖維間透著微弱光澤。
透出布料,布袋中傳出令人不適的溫度,「這是………」
『這是為了艾伯一直存著的碎片喔,艾伯不覺得之前發生過什麼事嗎?』
木製的指節拉開束口,挑起一塊純白如玉的寶石,『不覺得有什麼地方很奇怪嗎?』
在視網膜接受到那潔白光芒時,腦袋瞬間空白一片,『不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不覺得自己特別缺少了什麼嗎?』人偶微小卻清晰的聲音不斷,『不覺得…忘了什麼嗎?』
邦的一聲,書桌上的木櫃因自己的撞擊落下,重擊地面的聲響令自己回神,身上多出不屬於水氣的寒意。
在宅邸中度過了漫長的時間,但自己擁有的記憶卻不成正比,原以為是因重複不斷的日子而麻痹身心,但被人偶這麼一提,發現自己竟回想不起第一次離開宅邸的日子。
沉默持續了許久,「………那麼、大小姐對我,我的記憶,做了什麼?」冷汗流下,處於緊繃的精神狀態,但人偶只是舉起那半透明的結晶,『變成這個了、全部。』
無機質的琉璃眼球注視著,『但是請聽我說完阿,艾伯李斯特。』
像是看穿自己的心思般,人偶打斷自己接著想提出的疑問,『把你的記憶壓縮、刪除,我感到很抱歉,但我不後悔呦。』
人偶奪回那袋略為沉重的麻布袋,『為了艾伯的記憶,想回想起來的話就跟隨我吧,亡魂的戰士。』
無語的跟隨人偶的腳步,來到一處荒廢的空地,四周被森林包圍,是沒有出現在任何圖鑑中的地區。
要是獨自前往是無法到達的,拋下一切迷惑及猜疑後,冷靜的下了判斷,『停下,就站在這。』
人偶強制性的命令使雙腳失力、僵直,要是自己不曾與對方相處,或許就正在思考迎擊或逃脫的對策,但現在比起這些,回復記憶比什麼都來得重要。
低頭看向地面,是大型的白色法陣,並非一時能夠完成,難怪人偶近期有將自己支開的舉動,心中因解開其中一個疑惑而有些放鬆,『艾伯,真的要嗎?恢復記憶不一定是好事喔,好不容易將全部都忘記了,回憶起來的話又要再經歷一次喔!』
人偶的語調開始顫抖,表情又回歸於哀傷,啊,果然是大小姐。
眼前的人偶確實是那位時常提出不合理要求,任性卻又時常為自己操心,長期相處陪伴的那位大小姐。
「是。 我,艾伯李斯特,請求大小姐實行恢復記憶的儀式。」
單膝碰撞乾燥的土地,以宣示誓言的姿態面對人偶。
抬起頭,人偶那雙眼眸與自己對視。
「無論何等痛苦,一但逃避便會失去一切,大小姐,請實行儀式。」
琥珀色的眼眸中似乎有著橘黃色的烈焰,心中抱著十足的覺悟,無懼的對引導自身的人偶下達近乎命令的請求。
書頁翻動的聲音響起,四周出現奇妙的光芒,如風鈴般的碰撞聲,身體內部開始出現難受的沉悶,以重生之棘刺向地面維持平衡。
『赤紅的歹願、群青的魂魄、金黃的回憶、碧綠的時光、沉紫的逝去,背負一切的亡靈啊,你願意為何而戰?』
四周的光源開始轉動,形成五色的殘影,被光圈包圍在內,胸腔十分難受,似乎連內臟都快擠壓而出。
但、咬緊牙,「我、前帝國騎士,艾伯李斯特‧巴爾茲,只願為自身的價值而戰....!」
忍著嘔吐及不適,以全身的力氣堅定的嘶吼著。
『那麼,你能夠通過考驗嗎?』此聲一下,眼前便一片光亮、空白,之後隨即轉回黑暗,在閉上眼前似乎看見人偶那張哭喪的面容。
「呦!大尉怎麼,被砲火閃到發愣啦?」模糊的身影發出熟悉的嗓音,輕挑的語氣似乎只有那人才敢在戰場嬉鬧。
「別鬧了,被包圍的情況你有什麼高見?」不悅的語氣透露出要對方安分點的意圖,「衝出去不就得了?看你這嘴臉、一定打好算盤了吧?」那懶散的語氣真不該出現在戰場。
心中帶有無奈,但實際上自己確實早有打算,「依情勢看來,敵方打算包抄物援,大炮的分布會逐漸轉移…」
「然後搶了物資後打算把我們活活逼死?他們的頭子也真是興趣有夠爛的、呿。」對方做了個簡單的伸展,那態度就像對遊戲感到無趣厭惡的孩童,「那、接下來怎麼做?_ _?」
被對方以要大鬧一場的期待眼神盯著,忍不住輕輕一笑。
「對方沒料到我們還有一組人活著,而且混在前鋒大砲隊,等前線崩潰,勝負是遲早的事。」
從圍牆邊探出頭,遠方邊境已冒出大量的黑煙,開始了。
「其他人到前線會合,我和中尉到核心部位突襲,為了死去的夥伴!為了遠方的家人!為了帝國的榮耀!不要畏懼失敗!!」
被戰火照亮的重生之棘,像是指揮杖般豎立其中。
「走了,_ _ _ _。」招集在對方身後的一小組人,向對方下達命令。
「要讓我好好活動一下啊!_ _!」身後傳來對方興奮的叫喚,嘴角微微一笑。
「不要相信那個女人。」那人氣憤的做出警告。
接應完各家千金及皇妃陛下,正要卸下身上不同平日的潔白西裝,對方冷不防的一句話令自己一愣。
「皇妃是位美麗強大的女性,你這太失禮了。」解下領帶,鬆開領口的同時向對方糾正到。
「難道你沒有察覺嗎?_ _!」對方不同於往常的焦急,而對此自己只是垂下眼,這是機會,同時也是陷阱,會往前進還是往下墜,都由自己掌控的這點,對方顯然沒察覺。
沉默良久,「……我出去晃晃。」對方先沉不住氣,轉身離去。
而自己在換裝後也跟了過去,這是為什麼?
「……掰啦、_ _。」比試落敗的對方一臉沉悶及惱火,拔起木劍後離開了,而自己當然是,沒有追上的。
射擊聲從窗外傳來,事到如今,遭受偷襲、暗殺都早已麻痺。
要是那人在的話或許不會浪費兩匹好馬吧?
一般的護衛過於無能,握緊刀柄,下了馬車向子彈射來的方向準備迎戰。
這時,突如其來的銀彈射進左手,反射性的捂住傷口,現在的地點對自己不利,為了引導對方而向街內跑去。
轉了幾個彎,穿越街弄後暫時不見對方身影,失血帶來的朦朧感讓自己依靠牆面稍作休息。
抬起頭,一旁印有自身身影的海報多麼諷刺,像是嘲笑自己的過失,而同時街口的步伐聲令自己屏息,緊握著刀柄等待。
映入眼簾的紅色斗篷,導都的走狗,那樣的反應及古老的劍法,背叛者,腦中塞滿各式念頭的同時被自己未察覺的機關刺入腹部。
民間童謠中紅衣的死神或許如此吧,被對方擊倒,握劍的手也被踩死,幾乎沒了勝算,血液流失的速度之快,腦內的思考跟著流…
「_ _!」手背上的重量消失,但已經沒有爬起的能力,似乎有誰來了。
「你好,我叫做_ _ _ _ ,請多指教。」
與自己同齡的男孩,臉上掛著因緊張而顯得僵硬靦腆的笑。
「你好_ _ _ _ ,我叫做_ _ _ _ _,父親都叫我_ _。」
對這反應感到稀奇,對方不像他人的諂媚勾搭,令自己感到有趣。
「你好、_ _!」真心的笑容原來令人如此愉快,雖然很快就因外力的糾正而變得哭喪,但還是很有趣。
擁有朋友原來是如此令人高興的事,看來少根筋的父親難得精明了一次。
為什麼只有我們逃出來了?
這問題對方是無法回答的,過度的思考導致行為遲緩,眼看身旁的魔物襲來,反射性的用雙手阻擋,閉上雙眼等待痛楚的來臨,但,「_ _!!」
強力的撞擊,預期中的痛楚卻沒有傳來,張開眼,那人卻流著血。
瞬間理解現況,無法接受,太令人無法接受了。
『快上來!』聽見叫喚,轉頭看見熟悉的浮游艇,扛著對方也不怕背後遭襲,以最快的速度上了船。
冷靜下來,被人接送到風暴之外,但也不是處於絕對的安全。
忍著飢餓、疲勞,不眠不休只為了將對方的早一步治好。
「不可能好了、你不覺得這幻想不太實際?」
從對方口中,失去水分的沙啞嗓音說出自己不願面對的現實。
那又怎麼樣!正要回話時卻看見對方那出乎意料的舉動。
「啊啊啊啊啊啊──!!」
哀號、哀號、哀號、聲音、聲音、呻吟、呻吟,無法理解對方行為的腦袋一瞬間只能接收訊息。
「希望這樣可以稍微從痛苦中解脫…」回過神,前去接住脫力的人,但那人卻沒有倒下,將手中的肉塊丟向地面,用盡全力似的一腳踩碎,那人露出勝利般的笑容。
從偷襲後恢復意識以來,來訪不斷,那人的耐心能安靜當個守衛也真稀奇。
送走皇妃,那人走了進來,步伐的力道比平常大,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是時候了。」像是硬從喉頭擠出似的緊繃。
「什麼時候?」午飯?晚膳?因自己的猜測發笑,明明知道的。
「是時候離開了。」對,就是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