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對不住,但我沒辦法帶你走。」
嘴邊叼著的香菸徒具形式,燒紅的灰燼落在腳邊難以辨認的生蛆肉塊上。放眼望去,被渦吞噬的村莊只剩下斷垣殘壁,各種怪物、村民與戰士的屍骸,或坐或臥交疊四散於各個角落,更多是不成形的斷肢肉塊,
但都結束了,因為渦的核心已經被消滅。代價是他沒了知覺的左臂,上頭粗略包紮著被染成深褐色的白布料。而面色慘白的絕大原因在於腰側裂開的口子。
此外還有無數條戰士的性命。全數與鮮血一同歸回這片脫離闇暗的土地。
「別再跟著我啦,就跟你說身上沒有吃的了。」
還有人活著嗎?他不曉得,但或許恬靜到嚇人的戰場足以解答。除了火炎和風的聲音,男人很清楚他所到之處沒有自己以外的人類存活。或許調頭往令一個方向可以與倖存的夥伴們會合,不過他還有件事得完成。
「啊對了,」他丟下滿佈刮痕的來福槍,自軍裝口袋裡翻出了塊口糧。拆開包裝,隨意的扔在地上。
這可諷刺,自己發配到的彈藥稀少,最後甚至是狼狽的以來福槍槍托來戰鬥,但幾條口糧卻連動都沒動過。
『嗚汪──』
跟隨在他身側的是隻中大型犬。起先阿奇波爾多還以為是狼型的魔物,糾結著血塊的毛皮讓他難以辨認。幸好那乖巧溫馴的行為和脖子上的紅色項圈,讓人得以判斷那是條普通的狗,而且還是某人的寵物。
黑白的厚重毛皮、神似狼的模樣……他對犬種的認識不深,但至少知道那是有血統的狗,現在正緩慢的啃食著乾巴巴的軍糧。或許狗狗會比較需要水?雖然看似虛弱,不過能存活下來也是種奇蹟。
「你該不會剛好知道我的隊員,還有……」見眼前的狗狗將最後一塊乾糧吞下,他半開玩笑的說著,並且扯出自己的軍牌晃了晃:「這東西的下落?」
這就是男人沒有離開戰場的原因。雖然回收軍牌不是他的本份,但為了方才英勇犧牲,甚至可以說是替自己擋下攻擊的組員,他說什麼都欠那人一份情。
「呵,我開玩笑的。」
他想俯身拍拍小狗的腦袋,不過腰上的傷口可不允許。
況且他也該繼續去尋找殉職隊員的下落,不過就在男人先有一步動作前,黑白色的狗朝著他虛弱卻堅毅的吠了幾聲,向著某個方位走去,並且頻頻回首望著阿奇波爾多。
「……哪,你這傢伙該不會知道吧。」感到莞爾的失笑了聲:「可別浪費了我的時間啊。」不然可是要寫悔過書的。
看著那篤定的眼神,就算對方是隻狗他也情願相信。
跟隨著步履蹣跚(就和他一樣)的黑白色犬隻,男人此時才察覺到牠甚至有條腿跛了,卻還是努力的走著。
拐過幾個彎,翻過叢叢林木,周遭的環境逐漸變得眼熟,就和他離開時如出一轍。
而自己所尋找的隊員?嚴格來說只剩殘破的衣料和森森白骨。
「謝謝你,你已經做得夠好了。所有人都不會忘記……」
他駐足在屍首旁默哀,這就是戰爭,這就是現實。不必人特意提醒,血腥的氣味和心靈上的震懾早已烙印在戰士的靈魂之中。
扯下染著血跡的軍牌,他轉身對著小狗說道:「也謝謝你啦!像你這麼優秀的狗,就跟著我回去連隊吧,我會想辦法說服隊長帶你回去的。」揚起一抹微笑,向著記憶中的集合地點走去。而髒兮兮的小狗也跟在身後。
或許,只是或許。越是漆黑的夜才能越顯現光明的耀眼,越是險惡困頓之境,才越能顯現出小事的美好。
「連隊那些小鬼頭一定會很喜歡你的……咦?」
自顧自的說著,卻赫然驚覺牠沒有繼續跟上。狗狗坐在原地,向著阿奇波爾多投以無辜的眼神,圓滾滾的眼含著水光。
「怎麼啦,走不動了嗎?」
男人隱約知曉那神情所代表的意涵,輕嘆了口氣,他只能望著犬隻趴在原地發出嗚嗚哀鳴。
不顧身上的傷口,阿奇波爾多蹲在奄奄一息的狗兒身旁,撫過那結著血塊的毛皮後他才知曉,這戰場的勇士身上背負了多少傷口。
「如果累了……就休息吧,戰士。」
他低喃著,心卻在嘶吼吶喊。掌心輕觸著的小生命正在消逝,他無能為力,只能靜默的望著,望著牠閉上雙眼且沒了吐息。
『天啊,你上哪去了!』當阿奇波爾多回到裝甲車上時不免讓同僚感到擔心。雖然隊員們對於他脫序的行為也早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況且現場也不會有人狠心到對著負傷的戰士大罵。
「沒什麼,我稍微迷了點路。」他望著車窗外隨意的敷衍過去,。任憑醫務兵檢視身上的傷口。
『對了,那是什麼?』同僚問起,對於在戰場上撿了個紅色破爛項圈的同事感到疑惑。
「這個嗎?」
裝甲車剛好掠過一個小小的土丘,不像是埋著人類的屍體,前頭擺著一條軍用口糧。車輛呼嘯而過,對於其他人來說只是個難以捕捉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