攏緊身上的大衣、微瞇了好看的眸子,呼出一口白煙彷若嘆息,他望向身旁的金髮少年。
先別提要在此尋找一票強盜的蹤跡,他們自己迷失了方向大概才是當前最棘手的問題。
墜下懸崖後,即使洞穴比開放的空間更有庇護的作用,但久留於斯總不是辦法,所以在洞窟睡上一晚後兩人便離開,順著一旁岩壁的針葉林猜想也許可以爬上崖谷。
但當眼前的景色從岩谷變成密集樹林,再變回白雪茫茫時,他又覺得不是那麼簡單的一回事了。
低笑一聲,輕彈去落在少年燦金色髮上的細雪,一雙天藍色瞳孔倒映出他的影子。
「嘛、上來是上來了,只是接下來該怎麼走呢,小路加?」
直覺!
雖然很想這麼說,但美人當前他可一點兒也不能漏氣。
只是他抬頭望是一片灰蒼蒼的天,低頭看是一片白茫茫的地。既沒有日月星辰的指向,更找不到一絲道路的痕跡。
最後,他清了清嗓子,像是做了什麼重大覺悟般以認真嚴肅的神情拍拍面前美人的肩膀——絕對不是在趁機吃豆腐。
「親愛的,無論我們的前途有多麼艱險危難,就盡管將你的身家性命安全託付在在下身上吧!」
路加慎重的點了點頭,而後絲毫不在意對方是否確實理解這串令人一頭霧水的話,開始在自己大衣的口袋中翻找東西。
先是碎裂的護目鏡(想想款式滿帥的所以還是收起)、救急用的傷藥(現下應該用不到),最後是鏡面有點裂痕的羅盤。
他學著從前師父的舉動,小心翼翼的將羅盤平放在掌心,盯著指針從晃動逐漸歸為平靜,然後……
接下來不會用了。
——他有些懊惱在學習時不該跟師父賭氣的。
「... ...」安靜地看著對方的舉動,忍不住挑眉,老實說現在方位於他們而言實在意義不大,除非誰能憶起一直以來他們欲前往的目的地... …!
腦中閃過下船前船長給他們看過的島嶼地圖,他暗罵了自己的健忘,雖然不清楚強盜的所在,但島嶼邊境的大概方向他多少還是有些印象。
自己下船的地方是島嶼的極東,靠近港口的地方是城鎮,往西北方向便是整片叢林,可能也是他們目前的所在地,再來到最北方似乎有些小村莊,只是不知道距離這裡多遠... …現在也只能賭賭看了。
「... ...小路加,你相信我嗎?」勾了勾唇他將羅盤拿起,置於掌上待指針停止轉動,轉頭望向和指針相反的方向───北方。「往這邊走試試吧。」
「一切都聽親愛的指示!」
路加煞有介事的向引領方向的那人行了一個不怎麼標準的梵德雷軍禮,隨即笑臉兮兮跟上對方的步伐,自然而然的挽上對方健壯的手臂走著。
從一開始有些勉強的大步向前,到後來趨於平緩的步調一致。
雖然明白這是對方好意的配合,卻也讓他暗暗下定決心要努力直到真正能與這份憧憬並肩而行。
在寧謐的大地中,製造任何聲響都顯得突兀,可是當他偏頭覷向那人好看的側臉與回望時的淺淺笑意,還是忍不住發出一連串恭維不斷,好似這麼做才能彰顯自己的存在,而不是虛無縹緲的幻境。
當四周景致空的只剩白雪和寒冷時,那強烈的孤獨感讓他感覺像在夢遊,一不小心好像就會失了魂跟著風的方向飄盪,更別說要往正確的方向───雖然說如果只有自己一人大概也不會淪落至此就是。
佈滿大地的銀白反射了日光,逼著他向來怕光的眼不得不微微瞇起,這才想起自己竟忘了將護目鏡帶下船,真是一大失策
───側頭看向身旁的少年,他好奇對方這樣燦爛的笑靨會不會哪天也灼傷自己的眼?
就這樣看著羅盤朝北前行,他幾乎要忘記他們現在可以說是遇難的窘境,一路笑語隨行倒是有十二萬分愜意。直到天色漸暗,一道黑影冷不防撞進眼簾、從白芒地平線那端矗立起。
那是一棟房舍,儘管光線有些不足也能依據外觀如此判定。
小心趨近一瞧,那木屋在白淨中顯得更加破爛不堪,窗上的玻璃早就碎的不知去向,連木門都可憐的掛在那要掉不掉的。
將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對方噤聲,他握上腰間的匕首小心將門推開,屏氣。
「咦……?」
由於對方在前,他只能看到他的後背,盡可能的蹎起腳尖越過肩膀望去也只是黑漆漆的一片。
寒風冷冽,他趕緊跟隨對方進了屋內,卻不小心碰到了什麼。
「匡噹」一聲,門板壯烈犧牲。
為了盡到少許禦寒的功效,他吸吸被凍得發紅的鼻子,在男子的協助下,堪堪把門立起擋風。
「看樣子真的沒有任何親愛的在呢……」
處理完畢後,路加拍拍手聳肩道。
荒涼的地方、巨大的聲響,都無人來應,最多,是放肆的寒風以及迷途的旅人——比方他們倆。
儘管還是有冷風從沒什麼遮蔽的地方灌入,仍是比空曠的外面來的溫暖許多。
得到片刻休息時分,出自於好奇心,他拿起剛剛搜刮到的蠟燭點燃後四處翻看。
周圍一片雜亂,分不清是原主人離開時太過匆忙,或者疏於照顧而被野獸入侵的跡象。
若是單看環境,大略可以判斷此處的主人應是個熱愛冒險或者探索的人。
路加在書桌旁找到殘破的地球儀,牆上只剩一半餘的地圖,還有書櫃上斜擺橫放的書籍,幾乎都是與地理相關的。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這人要在如此偏僻的地方生活?又為什麼離開?
他隨手取過一本書,將蠟燭置於風勢較小的地方,就這麼閱讀起來。
泛黃脆弱的書頁中除了印刷的墨水外,還有人硬朗的字跡,剛健幾乎力透紙背,可惜潦草的讓他看不太懂,只能看著上面的圖像看圖說故事。
而在翻頁時,他注意到手指上沾有一點點的晶瑩,在黑暗的地方顯得格外醒目。
同樣在屋內搜索著還能用的物資,他想屋主不會介意借他們一些物品度過太過寒冷的夜晚,但翻來找去只看到一大堆書紙,像是早就被其他人搜刮過,生活用具除了少年找到的蠟燭外根本所剩無幾,大概還有一兩個打破的杯盤吧。
屋內雖然狼藉一片卻甚少灰塵,他猜想屋內的人也許剛離去不久,不過看這雜亂程度實在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他是否在逃亡,不然實在沒必要把好端端的屋子搞成這樣... …
突然注意到原本喋喋不休的人安靜下來,他走至對方身旁,才正訝異少年還有閱讀的閒情,自己便被書面上的字句吸引,那像是頌歌一般的詩詞,雖然不能全然理解但也許是和母國語言相同語系的語言,他還能略知一二。
「... ...小路加,」轉向少年被燭光照亮的臉龐想要問對方是在哪裡找到書籍的而已,視線卻隨著對方的望向那在黑暗中隱隱發光的指尖... ...「螢光?」他本以為只有在深海才見的到呢。
「螢……?」
他抬眸望向不知何時走到身邊的男子,順著對方驚詫的視線回向自己的指尖。
「是像螢火蟲那樣的嗎?」可是這明明是冰天雪地,怎會是它的生長環境?
「唔、是想擄獲美人芳心所以偷偷下的魔法嗎?」他笑著半是打趣的說,「不過還真是漂亮呀……」
「小傻瓜,也許是比魔法更珍貴的東西呀。」輕笑著他牽起少年的手落下一吻如蜻蜓點水,將注意力放回書面似乎想尋找些甚麼,纖長的指節隨著字句及閱讀的視線移動,紅眸閃爍了一瞬,口中呢喃著幾個字:「... ...人們喚他們雪精靈呢... ...」
「看來是個有趣的傳說... ...」小心翻動少年手中的書紙低語著,瀏覽的視線停在某一面特殊的材質。
───夾在書頁間老舊的羊皮紙上頭細畫著幾個島嶼的分布,一旁標註的盡是些海域以及國度的名稱,地圖中央位置的島嶼還被塗上個圖騰標記。「但也或許,不只是個傳說。」他抬眼望向那雙清藍,嘴角勾起玩味的笑。
「真的?親愛的美人兒你真是博學多聞!」
他笑著蹭進他的懷裡,湊近的距離讓他輕易的親吻對方的臉頰,感受冰涼的肌膚因他的接觸而溫熱。
「所以說親愛的看的懂上面寫些什麼?真厲害!真不愧是我親愛的!」他的眼中閃著興奮的光,滿載想要去冒險的欲望幾乎掩蓋了他們目前仍算是落難的現實。
即使如此,他還是順著對方指尖所在,跨越一個又一個奇幻的國度,傾聽簡短卻又美麗的故事,「那麼,雪精靈,也跟親愛的一樣漂亮嗎?」
「這個嗎... ...」拉長的尾音略低,緩緩順過懷中人的金色髮絲,看那閃著光芒的眼睛滿斥期待,總覺得能一窺宇宙的面貌。停頓了會,他眨了眨眼笑道:「其實,我也還沒有榮幸親眼見過呢,但肯定沒有小路加那麼燦爛便是。」
「只不過如果這地圖是真的,那傳說中的小島也不遠了……」將地圖謹慎地平鋪於桌面,在微光中所有細節一覽無遺,搜索著島嶼的名稱,視線停在地圖一角。「你看,我們在這呢,離那大概只有幾個小島的間隔而已。」
望著桌上的老舊圖紙以及聽著自己談起傳說時臉上露出興奮之情的少年,似乎讓他憶起兒時自己總吵著那因為海貿而四處奔波的父親帶自己離開艾因柯吉諾去見見外頭的神奇世界,男人也總是笑著答應卻一次也沒實現過。
「哪一天一起去看看吧,小路加。」停頓了片刻突然脫口而出的邀約讓他有些訝異,但不論從何角度談起,想和眼前的這人一同欣賞世界至極美景的真心可是無庸置疑的。
「當然,在我們離開這裡以後。」說著他的視線又回到那雜亂不堪的房舍,注意到木質地板上的拖行痕跡和血痕,看來是打鬥的痕跡……看來這木屋剛剛真的有人來過了呢。
「一定會的!」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讓他有這樣的信心,他用力的點頭肯定道,「能和如此標緻的美人兒一同出遊,一定是世界上最愉快的事情,怎麼能因為這小小的打擊而退縮?還有很多地方沒有一起走過呢!」
兀自沉浸在廣大的未來藍圖中,路加開心的燦笑迎上男子有些苦澀的莞爾,才後知後覺地順著對方的視線發現地上殘留的血跡。
只怪自己見識淺薄,光是一星半點的痕跡沒辦法推斷出什麼結論。但這般蠻橫的跡象,足以顯現入侵者絕非善類。
冬季的天總是黑的特別快,這時候要是出去,缺乏了遮蔽物的保護,危險警覺反而要更上一層,這讓他有些猶豫了起來。
屋內的狼狽程度讓他有些不可置信自己剛剛竟完全忽略了這裡被打劫過的可能性,要說此地有多少強匪?搞不好和昨天碰上的是同一群呢。
突然注意到少年的遲疑,他伸手揉亂了對方的髪,對上那甚是困惑的神情只覺得十分可愛。
於他而言,夜色就是最完美的保護,更別提他的夜視能力可比陸上的人好上許多,但說來說去,最重要的還是那群人應該未走遠,現在出去搞不好還追的上——況且入夜了,是人都要休息的。
「來吧,我想再怎麼離群索居,村莊應該也不遠了……」說著他將少年大衣的帽子拉上:「別擔心太多,在黑暗中只要想辦法成為影子就好。」
聽了對方的話,路加眨了眨眼似乎在想些什麼,不過在美人的親手服務舒服的享受下,很快的拋諸九霄雲外。
他將書本合上,小心的將地圖摺疊好收進隨身包內,若是師父也知道些什麼那就再好也不過了--雖然有很大的可能又淪為他泡妹的把戲或者聽過即忘的笑談。
吹滅蠟燭,四周回歸一片漆黑,只餘風聲呼嘯而過。兩人整了整衣服,便離開了小屋。過程中,路加回望了一眼在寒風中獨自矗立的木屋,在微微的月光下看不出那樣的殘破不堪,彷彿完整的休憩之地依舊。
不作多想,他緊緊的跟上男子的步伐,拉著對方的手在夜色中行進。
美其名曰是要保護對方加之以互相取暖,實際上仍不甚習慣黑暗的他看不太清楚這點,咳,沒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