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怕弄髒自己還刻意挑了黑襖子,但和兩個人相較起來,總覺得不搭嘎。只是自己從慶南帶的本來就是習慣的外出服,而不是瞿北人熟悉的褲裝,有些還是余少那時替自己買的。
「可是今天是騎......」鳳凰面有難色的話被一橫的菸斗攔下。
「走吧。」簡單兩個字,將菸斗內的菸草灰敲了敲,站起身將東西收入兜內,拉開門便往院子裡去。
「夜舞!」拔高的音調讓自己不知所措,鳳凰似乎很抱歉自己沒說清楚,男子也不過回過頭看了一眼,從小廝手裡接過了騎獸的韁繩。
「真是的......對不起了,珞公子。」鳳凰急得跺了跺腳,讓原本跟在一旁打點的女婢拿了件大紅的披風就掛上。「我該跟你說清楚的,咱們不是只去街上逛逛,你穿這樣鐵定會冷的。那個死沒良心的傢伙......」
「鳳凰姊,我們還要去哪裡?」彆扭的皺起了眉由著人替自己整理,感覺有些對不起邀約自己的兩人。
看夜雪低下頭,鳳凰兩眼一轉,拍了拍人的臉頰。「不許提不去兩個字,都準備好了說出發就出發,是姐姐沒替你多想想。」
「走吧?還猶豫什麼?」肩被推了一把,趕鴨子上架似的,也只得跟上。
屋外的空氣並沒有想像中的冷。院子裡的樹正在發新芽,燦綠燦綠的,枝枒上還雜著半融的粉雪,被陽光照得發亮。夜舞向小廝說了什麼,被牽來其中的一隻騎獸又被牽了回去。「鹿蜀,騎過沒有?」
男子轉過頭,深褐的眼瞳看不出什麼情緒。像馬匹的騎獸湊近了頭,不停的聞著夜雪,銀白的長鬃摩擦,逗得他有些忍不住笑出聲,探手輕撫這生物的臉龐。「沒有,在慶南還沒機會騎。」
「別種騎獸也沒有?」少有波瀾的表情一動,有點好奇。
仔細思索了下,硬要說騎過,似乎還真的沒有,除了犽,可是絳月並不能算是騎獸吧?
「化貓不算數吧?」紫眸瞅著眼前的人,夜舞愣了下,搖頭。
「不算。」從兜裡摸索著,拿了一小塊黃玉放到夜雪手裡,就著讓鹿蜀吃下。「你帶了首飾吧?別讓牠往你衣裳蹭,小心東西被吞了都不知道。」
下意識的,空出的手往領口一揪。這可不能吃掉,來瞿北之後一直都掛著琉曜給的項鍊,被吃掉自己肯定心疼。
小動作讓夜舞輕笑出聲,一直到那張俊臉笑起來,夜雪才明白過來為什麼這個有些冷淡的人會是琉手下的頭牌之一。
小廝拿了一疊東西電上鹿蜀的背,將鮮豔的虎紋蓋過。那並不是馬鞍,充其量只是布料。再看看鳳凰的鹿蜀,同樣也只是蓋上布料。「不上鞍?」
「不需要。」陰影蓋過視線,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人從脅下舉起,坐上了騎獸。
高了夜雪不只一個頭的夜舞很輕鬆的跨上鹿蜀,繞過身拉著韁繩,鹿蜀嘶鳴踏了圈步子,溫順的小跑出紅色大門。
「拜託,為什麼跑這麼快?」鳳凰滿臉不悅的跟上,瞪著夜舞。「都說好了只是去獵戶那裏拿新的皮料,用得著趕嗎?」
「獵戶?」其實夜舞騎得不快,要不就是鹿蜀步伐平穩,一段路下來感覺不如想像的顛簸。
「是啊,之前我們托了附近的獵戶弄些皮料,聽說今兒個品質不錯,對方要我們先過去看看。其實啊,預先說好的皮料,品質會比市集上直接買成品來得好。所以都是托人先留著,才拿著皮草請人做我們想要的東西。」
一個跳動,下滑的身子隨即被夜舞攔腰止住,鹿蜀昂頭嘶鳴,退了兩步。沒預警的草叢裡跳出一雙雪兔,飛快的竄不見影。
一直跑著的鳳凰一扯韁繩,困惑的停頓,在前方兜著圈。看夜舞輕拍安慰受驚的騎獸跟上,又自顧自的往前去了。
「......謝謝。」一路上無語,跟夜舞有個好處,至少安靜,不會像鳳凰帶來的壓迫感。只是安靜到有些尷尬。
「為什麼想來瞿北教舞?」看著有些泥濘的路正恍惚著,被人隨口一問,拉回了知覺。微仰著頭,雪對於回答遲疑了。
「慶南是是非之地,再說,琉邀我回來走走。」歛起紫瞳。「他說在這裡可以好好休息一陣子。」
「你在這裡遲早會傳出去。」言下之意像是不怎麼歡迎,一時令人語塞。
「慶南冰雪和瞿北之華......」呢喃似的,夜舞的語氣有些飄忽。「看你,不像。」
「不像什麼?」聞言有些困惑,習慣的打量起人。
「冰雪。」夜舞並不同琉曜也不是頂俊,是耐看的類型。少話的薄唇抿成一條線,此刻有些笑意,略捲的長髮自然垂落,攏過腦後梳了個貼頸的馬尾。「比起來更像涉世未深的閨秀姑娘。」
「......」被人這麼說,還真不知道如何回應。
「晚一點帶你去找赤風之民。」瞧見夜雪茫然的表情,夜舞這次笑出聲。「你不是喜歡騎獸嗎?」
融雪讓環境溫度降得更低,即使如此,夜雪依然張望著少見的風景。
若說慶南是水鄉,瞿北的雪原則有大漠之勢,離國都不遠的九陽城少了南方的春汛期,即使是道路兩旁的融雪,在偏冷的溫度下也依然潔白閃爍。
話說回來,在這麼冷的地方,為什麼櫻花會開呢?這個問題一直想不透。
九陽城被甩在身後,這一路,直往城郊的河畔去。零星的幾戶人家形成小村落,從開啟的窗子裡能看到臉龐被凍紅的少年少女揉著餅或是獸皮。熱騰騰的蒸氣直往窗外冒,讓人不清楚更深入的景象。
河是從遠北的山上流下來的,水面的冰尚未化去,底下的水流卻從岸上就能聽見,冰塊擠壓碎裂的聲響時而穿透小孩的笑聲。
冰面上,十來個孩子,大的或牽或背著弟妹,男孩子用樹枝和棉繩束了個小竿,小心翼翼的貼著鑿了洞冰層釣魚。
夜舞和鳳凰雙雙跳下騎獸,牽著繩索沿著河堤往村外走去。那裡聚集了一群壯碩的男人,灰溜溜的,全是用獸皮縫製的衣的顏色。
對方也瞧見村子走來的人,其中一個獵戶模樣的人便揮手招呼迎上。
「嗳!怎麼來得這麼遲?」那獵戶帽子一摘,卻是個臉凍得紅透的姑娘,年紀還不過二十歲。女孩笑得開心,看見鹿蜀上的夜雪,只點了頭。「夜舞大哥,是客人?」
「你說這次有不錯的貨?」夜舞沒打算回答問題,單刀直入的問起皮草。
「這次楊大哥的人上山,遇上大蟲,大夥兒都掛了彩不服氣,就打死弄了張皮,您看看如何?其他獵戶這回一樣是小獸,做個皮帽手套品質也是可以的。鳳凰姐姐,您之前不是嚷嚷著說要羽毛嗎?這回兒特地給您射了兩隻。」
「羽毛啊......」鳳凰不知道思量著什麼,跟著少女趕在前頭。
人群鼓譟著,空氣中隱隱的透著不安,夜雪本能的縮起肩。「來嗎?」
夜舞伸出手,不算是邀請,可是不下來呆坐著也不是辦法。被人扶著滑下,夜舞彎身順手替人兒把裙襬拉起塞進手裡。「看著地,別踩滑了。」
溫順的應聲,跟在人身後,勉強的往自己不喜歡的人群靠近。風輕拂過,空氣裡夾雜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方才的女孩拿了一塊虎皮讓夜舞檢查,被晾在一旁的夜雪踢起腳下的雪粉,隨著鼓譟聲漸大,有些好奇的湊近前。
鮮紅的血滴落在雪白之上,亮晃晃的刀口在皮肉之間一劃,還扭動著的活物就踢著腳顫抖。大張的嘴露出細牙,淒厲的叫聲早就沙啞,黑圓的瞳瞪大,恐懼、憤怒、疼痛和淚水交雜,滿是怨懟。
胃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嗓眼一腥,半軟的腿邁開步,扶著旁邊半塌的土牆,忍不住吐了出來。
胃裡的東西被翻完,還忍不住乾嘔。淚水滾落,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見大量的血,加上那隻小獸的眼神,濃厚的罪惡感在胸腔漫延。
「珞公子.....」原本還在聊天的鳳凰連忙遞上水,安撫的拍著背。「先喝水歇歇......」
「......我沒事......」說沒事是不可能的,蒼白著臉被半強迫的吞下了清水,喉嚨和胃裡感覺稍微踏實了點。「......謝謝。」
鳳凰柳眉一蹙,替雪拭去淚。「沒事的......我第一次跟夜舞來的時候也差點吐出來。」
「對不起,鳳凰姊,能讓我休息一會兒?」啞著嗓顫唇。
方才的畫面激起了那幾乎已經沉澱的往事,那個反反覆覆在夢裡出現的記憶。用掌根擦去淚,有些哽咽。
「......我讓夜舞早點帶我們離開。」難得語調柔軟許多,鳳凰輕聲說著,把裝水的皮囊塞進雪手裡,有些擔憂的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