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討厭雨，尤其是春後初雨。
因為流水能帶走所有一切。
能帶走汙染世界的一切，替生命帶來滋潤。

等到回過神來時，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把華美的紙傘。
傘下的人兒有頭黑如墨班地及腰長髮，琥珀色的眼珠一晀，舉手投足間滿是柔媚的風情。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燭明。曉春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他輕聲附和起詩句，聞此，那人笑彎了眉睫，一抬手，白皙的指節附著一支毛筆，憑空起筆，尾端的墨勾勒出了筆畫。

『哎，夜安呢，夜如夢。』沒停下筆畫，人兒繼續揮著手，微長的袖尾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度，『你又迷路了。』
話語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十足的肯定句。

他欲開口，但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淋的溼答答的，可不怕被罵？』琥珀色眼眸看了他一眼，這次拋出的是問句。
他有個預感，總覺得眼前的人兒只要一個眼神看過來，就能知曉發生了什麼事，他不必開口他也會知曉。
不憑什麼，只因為他們是同類人。

「墨柳兒，你找到你家那位了嗎？」他的問句讓他的手稍微一顫。
『沒呢。還沒找著。但總會找到的，咱倆的緣分還沒斷。』

兩人間的空氣恢復沉默，雨依舊下著，打在他的身上、衣上、髮上，也打落在那人的傘上。
滴答滴答。
這樣的聲響不知持續了多久，眼前人才像是滿意的收起筆，走過來拉起他的手，帶他往他畫出的門扉走了過去。

『夜如夢，奉勸你一句，別再茫然的時候亂走了。不然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可不會到空間裡幫你收屍。』
收起的紙傘一把打在他身上，對方毫不客氣地數落著他，『就告訴你別陷著了，到頭來你付出了什麼，又得到了什麼？』

「我，不期待我付出了什麼代價，又能得到什麼回報。」
『嗤，連回報都不期望，小心哪天付出了把命都賠上的代價。』

「柳兒，你也不是…」
『閉嘴，我才不是你這種笨蛋！連命都賠上成為代價的傢伙不能跟我說道理。』
「我覺得我應該是回不去了。」
『知道就好。』

「但我又很希望可以回去。」
『……。』嘆息的聲音，而後那人又繼續道，『我也不是不能只說你不好，但就像我和那位，他離開了，我又能攔他什麼來著？』
「可是你還再找他。」
『那不過是因為他臨行前我跟他約好了，不離不棄，我會找到他。而你，你又有什麼？』

「他也曾說，會來找我的。可承諾不可能如影隨形，尤其是他的。」
『所以你那位同族才會出手傷你，寧可把你毀了也別再繼續留著受苦。』

「柳兒，你真的什麼都知道。」
『哎…。』

兩人維持沉默走上了最後一段路，『我就送你到這裡，往前走出去就到出口了，我不能繼續跟著你走到你在的那個世界。』
「沒關係。」他的手搭上了友人的手，按照兒時的慣例晃了晃幾下，獻上誠摯的祝福，「祝福你的路途順遂平安。」
下次再見，就不知是何時何月了。

那紙傘再一次敲上他的腦袋，他眨了眨眼。
傘收了回來，墨柳兒抱緊了他。

『夜如夢，你不是沒人要的孩子。真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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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燭明。曉春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杜甫．《春夜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