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同樣的聲音將其收回,將壁燭的燈火吹熄後提著油燈於長廊間閒晃,倒是外頭不斷落下的流星與令現下愜意不少。皮鞋踩出規律的聲音打破寂靜的氣息,而隨之始動的韻律更是在微昏燈光下搖曳生輝。
富有節奏的規律是在某一扇門前停下的,精緻雕花隨著握把弧度彎曲向上,攀附金黃色蜿蜒繞過一抹艷麗,即使夜深,也遮掩不了其熠熠光彩。
處處充滿光彩的房間名,就屬這最為奇異。許久聽聞此處也為那名同樣身為侍僧的綠髮少年管理,但倒是一次都尚未見過呢。
思緒正運轉著,兩指間夾起一張撲克牌,上頭繪著的綠色四葉幸運草勾起男人帶有玩味的笑意。覆有手套的指間觸及手把,急速傳過的溫度冰冷,輕輕轉下便打開了眼前的門板。
──夜裡的來訪,希望好同事、不會叫我失望?
「打擾了。」
寂靜的深夜時分裡應是就寢時間,但暗房的燈光仍未熄滅,也顯示出暗房主人還未回房休憩的事情,少年不論在四季何時都日日埋首於工作裡頭,不論是暗房公務、宅邸秩序還是準備餐點,都由身形略顯嬌小的他負責。
細微的踏步聲干擾無聲中僅有書寫聲的空間,同時吸引燦金眸子於紙張上頭的注意力,隨後映入瞳眸的是位棕色身影,起身迎接突然來訪的男子。「夜安,怎麼還未就寢呢?梅倫先生。」嘴角揚起那抹溫和的微笑,對於男子來到此處的原因感到好奇地提問。
向前踏個幾步往茶壺的方向走去,替訪客體貼地倒了杯方才沖泡的溫熱紅茶,半透明的深紅液體於精緻瓷杯中晃逸。「喝點熱的吧。」面頰上的溫和更為擴大了些,對於同為同事的人何不親和一點呢?
聽聞落於名字後的稱謂不禁緩然勾起一笑。「對待同事不需如此多禮,偶爾放縱片刻倒也不為過。」祖母綠眸對上金眸,鵝黃中映出的色澤就算頭一次見到卻也算是熟悉。一襲暗紫顯現同為侍僧的身分,而那頭綠髮倒是更加符合印象。看著對方俐落倒下的熱飲,則隨之找了一處坐下。
「相信你就是布勞?曾有聽聞這樣的紅茶茶葉僅於你這裡有。」好看的弧度在搖了搖茶杯後便更加上揚,順手將因風而掉於地面的白紙拾起,上頭的漂亮字跡透出對方的沉靜以及安寧,唉呀、看來是打擾了。
輕啜一口手上提著的杯內液體,特有的茶葉香氣充斥於鼻息間,然而隱於後味的薄荷香氣倒是豐富了無盡味蕾。
「大概是因親自篩選及親手添入香料的緣故,才被如此稱道吧?但也無特別之處,僅是順著喜好而做。」男子嘴角勾起的美好一點不漏地映入眼底,表情也對應地露出愉悅滿意的笑容。
少年特別在意他人在飲用自身親手沖泡的茶品後而露出的表情,至今也未曾被任何人嫌棄過,少年也因此對自身的手藝格外自信。
「還滿意嗎?可惜欠缺茶點相襯。」如果現時並非深夜而是下午時分,或許能夠抽出時間製作少許餅乾或蛋糕搭配,雖然單享紅茶有它的耐人尋味之處,但搭配甜點更是別有一番風味,不是嗎?思索至此,對這方面有特別喜好的自己,金眸更顯幾分燦爛有神。
茶品要求的是那雙手所為的細膩,泡茶者所有的心境是否高潔,然而剩下的便是那一兩分茶葉本身的高貴。綠眸將對方面上細微的表情變化一一收進眼底,「不坐下來聊聊?若還有其他事務不如明天梅倫與你一同收拾就是了。」 隨手自口袋中抽起一只撲克,黑桃Ace顯現的花色大小自然為男人勾起嘴角的原因之一。
如此深夜,若不做些刺激的事是否過於無趣?「布勞,是否有興趣與在下玩一局?」晃晃指間夾起的撲克牌,過於上揚的嘴角將人溢出的情緒完美顯現。
「其餘事務就待到明日繼續,反正也告個段落了。」回以對方一抹親和而溫柔的上揚弧度,將書桌前的木椅拉至對方所坐位置附近。偶時空出時間與同事相處並非壞事,但玩撲克牌之類的遊戲……頓時想起過往些許不好的回憶,接收到相同邀約不知道是第幾次了呢。
「這個…要玩什麼呢?」面容上的表情不禁添入幾分為難,過去與人遊玩撲克牌總是以輸家身分結束,就算贏了……得到的也沒多好,身為暗房主人的自己運氣特別地差,對照起來便格外諷刺。
聽聞回覆又是一抹笑容回以布勞,「用不著擔心,在下定會讓好同事贏個一局?」話語中的嘲諷近是溢乎於詞,面上的笑容更是烘托出明顯的諷味。
「最簡單的,比大小如何?」隨手提出一副完整的卡牌滑過桌面,完美的扇形便於平面上顯現。人所想表達的盡是玩味,而隨之上揚的菱紋刺青透出滿滿笑意。
──好好的伴在下度過一夜如何?定不會令您失望?
就算結果可能無法使您綻開微笑。
滿溢於外的諷刺意味如刺一樣戳中運氣偏差的痛處,不過對於同事雖能放鬆面對卻又不能失去禮節,僅是調整坐姿的同時無奈地嘆氣。「好的……」幾絲不願意完全展露於面容上,感到頭疼地以指腹揉了揉額。
就算再怎麼不甘願,恭敬不如從命,總不能敬酒不吃吃罰酒?
「那麼、我先抽牌了。」亞麻綠髮絲隨著略微低頭的動作飄逸,隨覆著手套的手指隨性取起一張牌,接著輪到對方行動的回合。
見那絲質手套被褪下而對方輕盈的抽取了一張卡牌,在那指尚未掀開牌面早已知曉另面花色──梅花8。
就讓第一局成為一個幌子如何?成為一個唯一失敗的幌子賭局。在布勞動作結束後,指便隨意抽出處於扇形邊緣的方形撲克,「──黑桃7。」意料中的花色成了較對方手中獲勝的籌碼之一,然而面上勾起的微笑又是另一個層面的寓意了。「看看來第一局是同事贏了。」隨之起伏的菱紋刺青於昏黃燈光下透出些微思緒。
紙牌停留於指尖,啪啦一聲被另外一指彈落,在尚未落下桌面前便幻化消失於空氣間。然而那張撲克牌又在男人彈指後,伸手朝布勞的耳後提出。「這張較為不同撲克牌送給你,算是在下的一點心意,以做未來相互照映之禮。」較普通撲克不同的是上頭的花色有了融合梅花與黑桃的樣式,而黑色的打樣更是在昏暗燈光下逐一明顯。
「咦…?」看了手裡撲克的花色及數字再看向對方手上的,第一局的確是由自己獲勝了,不過、真有這麼順利嗎?由於自身運氣不好而感到幾分猜疑,但接著奪去注意力的便是對方俐落迅速的把戲,金眸映照出正面樣式相當奇特的撲克牌。
不愧是卡牌魔術師啊……「謝謝。」接下對方的那份好意及露出對應的溫和微笑,對於手法感到好奇地以指輕輕摩娑著牌面不同之處。
「下一局就輪梅倫先抽牌吧?」語落的同時提起茶壺把柄,將裡頭的微涼茶液注入至茶杯裡頭,靜靜享用著因冷而產生另番風味的美好,試圖說服自己勝負是不重要的,畢竟沒約定好要賭上何物,那就用輕鬆而愉快的心情來面對吧。
重新將扇形收回滑過桌面,新一輪的遊戲又在平滑表面上漸漸幻化為另類的賭局,較為不同的是籌碼有無。在動作完成後隨手抽了一張撲克──還是說有意抽了這一張的黑桃2呢?
杯中的紅茶早已涼去,淡下的溫度添了另一層的味道,重新執起杯耳將其一飲而盡,原溶於茶內的薄荷香成了另一後味,於味蕾舌尖跳動的步伐醞釀成一調樂曲。「Your turn?」
再次隨意地抽了張卡牌,如同上一回合並未先翻到正面察看牌面,低頭、金眸注視著背面的花式圖案,著有白色手套的手指輕輕滑過牌緣,抬頭、看向一側面頰有著菱紋的男子。「一起揭露吧?」像是贈予回禮似地給以一抹溫和笑容,話語語氣也似是在遞出邀請的親和,不帶有任何想維持距離的含意。
平靜而靜謐的夜晚會被男子添上多少變化因素?是無法得知的。
無須查看便早已知道對方手上輕然滑過的牌面花色,即使不須揭曉,無論布勞抽了哪張皆是輸家的結果──那抹上揚的笑又再度揣測了一次。
說了,無論是什麼都現在才要開始,您又意下如何?
──準備好迎接今晚充滿敗筆的故事了嗎?──
就由在下帶您進入這場回不去的賭局,以及接下您丟出的眾多籌碼,共度今晚。
「同事的運氣,是否僅在第一局?」諷味溢乎於辭,男人十足把握的調侃著對方,然而依照人的個性必然隨意聽聽便不了了之。
「若真是那樣也不要緊,是否能再為在下添杯茶?」執起杯耳笑著與人對上視線,便輕輕晃了下瓷杯。隨意揮舞又將桌面上所有撲克牌收起,復原當初乾淨平面。「玩樂的賭局就到此結束,接下來可是要付出籌碼的唷?」
面對男人不改面色道出的嘲諷話語僅是讓笑容多了幾分無奈,內心深處早就瞭解對方所帶有的個性究竟是如何,不多以回覆地一手握起茶壺而另手則扶於下側將其傾斜,裡頭的茶葉便隨之注入至空空如也的容器。
「請慢用。」
心底十分清楚自身在此方面是敵不過男子的,無論是手法還是心理戰術,在賭博上自己是絕對不利的。但、總不能虧待同事的好意?
「籌碼是什麼呢?」同時也為自己已見底的茶杯倒入半量紅茶,似事從容不迫地飲用、品味著裡頭的美妙滋味,只要籌碼不是太過份的要求,應該還有那份心情來慢慢將茶液的味道如抽絲剝繭地細細品嘗吧?
「嘛、看在是同事的份上,開出的籌碼就輕緩點吧?太大的我可玩不起。」話語以空氣為介質傳播之餘,將瓷杯置回盤上並露出相同的溫和弧度。
聞言的笑容又是一個截然不同的意味,然而那弧度中的潛意就只得那男人知道罷了。
思索片刻便又是一個彈指,彷彿是有了什麼想法一般綻放微彎嘴角,「若同事輸了,就暫時替我接管宅內事務一周如何?反之,在下輸了,自然也替你一併接起暗房的雜事?」綠眸微斂,羽睫相觸透出些微明朗笑意,逐漸黯淡的嘲諷轉為眼神間毫無過濾的複雜。
看著人不拙的將倒茶動作完成後,便向對方輕點頭以表謝意。壺中有些褪去溫度的紅茶依舊不減其香氣,反倒多了幾分涼茶的順口含涼。「同事這茶可真泡的真好呢。」手執杯耳輕晃杯中液體,透亮紅色在昏黃燈光下顯得更加別致,不僅是因茶葉本就蘊藏風味,更吸引人的是含於其中的一份清甜。
夜晚果然還是心靜了許多,什麼東西都顯得格有情調。
「謝謝。」對於棕髮男子的讚美僅是回以簡略道謝致意。
掐指略算,本來每日都得花上不少時間處理的工作要是再加上對方的份量,就得過著連續一週都疲憊不堪的日子,這對自己本來就少的睡眠時間可是相當不利。「沒有時間較短的其他籌碼了嗎?這對我有些……」勾起含帶幾分歉意的苦笑。
工作似是最為和緩的籌碼,但對自己而言卻是最為不趕拿來下注的事情,他可不趕隨意將份內事情交付他人,就算是同為侍僧的同事也是如此,要是出了個分差他無法保證自身能夠擔保起責任。
面有難色的秀氣面容倒是直擊中心,達到了男人所希望見至的顏容。「三天?」靈巧手指在話語一出順道小指與拇指相觸,直挺的三便自手上呈現。
對方所管理的暗房自己可是一毫都不了解,相信眼前人也不願如此輕率交付責任。
──所以才敢開出這種籌碼啊,布勞。
輕啜一口半滿的瓷杯,杯中紅透明液體又少了一些。「若到真時妨礙到同事的工作,在下那份您依舊可以排至最後,健康為重?」微勾嘴角再度彈指,啪啦一聲,一副完整的撲克牌輕巧的落於掌心,輕彎飛過掌與掌空隙把玩著的五十來張牌,每一張都在現下具有足夠的效力──
嗜殺夜晚。
就算持續時間縮減也不趕咬口答應,暗房與自身的事務已經繁複不已,再加上對方所負責的……這下連午後時分的品茶且休憩的時間也得犧牲,雖然男子的那份事務基本上都是熟悉之事,雖然在執行上並無大礙,但的確會仍花費不少分秒。
「能否把宅邸事務換成其他的嗎?你也瞭解要是全數接管會花費多少時間的。」討價還價,或許是受到身為商人的同事影響,也或許是時常看著大小姐和路德肯求打折時所學來的。
先前總是一人擔負起近乎宅邸上下大小瑣碎事,從一大清早忙到深夜十分,有時甚至直接迎接隔日太陽所透出的稀薄光亮,那時也著實體會到書籍中所提到的過勞,大約是如何的狀況也親身體驗過了,甚至感覺像是機械般重複相同的動作。
如果要再像先前那般忙碌、就算只有一日,也是不會妥協接受的。
對方漂亮的眉間微微蹙起,只不過那樣的皺摺只維持了幾秒。伸手將布勞額前散落的綠髮輕輕拾起又撫平,面上所帶的微笑至今都尚未遞減幾分,「成交。」
再度輕啜口紅茶,富有韻味的層次感不管抿了幾回依舊帶出新鮮感。隨手掏出懷錶,上頭指著的時間早已是來訪後的兩個小時,銳利的短針準確指向羅馬數字,在當下僅是給了男人一點睡眠不足的疲倦,「輸家就在下一次的賭局好好的準備茶宴吧,以利接待?」語句直截的提醒了布勞現下的時間點以及距離起床時間不遠之事。
「那麼,謝謝招待。祝有個好夢,梅倫先行離開了?」起身的同時順道將話語道盡,對上那雙金眸又是一抹笑意。「請早點休息。」微微頷首後便隨意的打開了門板,踏著不重的腳步回房。
「好的,祝您今夜有個好夢。」算是…殺價成功了吧?但想到還有下一次的賭局便不禁頭疼起來,下回該不會又開出令自己難以接受的籌碼吧?抬手以指腹揉了揉隱隱發疼的額部,金眸視線接著轉向木製平面上堆疊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