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第幾次從夢中驚醒，沒有得到充分休息的雙眼爬上血絲，失去溫度的指尖覆蓋住雙眼想舒緩些疲勞，怎奈效果有限。不敢再入睡，用棉被將自己包個嚴實，把身子埋進沙發的深處，望著陰暗的室內發起呆來。

天氣漸冷，吐出的氣息化為白煙旋轉著淡化消逝，低溫將體內未恢復完全的舊傷一口氣逼出，由皮膚底層泛開了陣陣疼痛。
大概也快要不行了吧？這副身體。
記憶變的破碎且凌亂，他似乎無時無刻能聞到戰場的煙硝味，他感受到身上每處傷口彷彿剛被刻上去般鮮明，頭痛從未消失，壓迫著每一寸神經。

該不會是精神錯亂的前兆？遲來的創傷後症候群之類的，雖然他不太相信。自上次的戰鬥已過了許久，隱約知道時間快到了，安逸的生活不會持續太久，可是受創的左手似乎再也無法恢復了，無法施力也沒有任何知覺，差不多廢了他想。

沒跟任何人提起自己的傷勢，印象中也很久沒開口說話了，螢幕閃爍著各種資訊，而他只是被動的接受，無法將文字編織成句，忘記了求救的方法。

城市很冷清，風雨欲來前的寧靜，局勢愈發緊張的現在，有點危機意識的人都自動避開了紛擾之地，剩下的只有走不了的人、以及掀起紛爭的人。他走在像是死去的城市中，沒有目的的前行。

就像解救一隻被毛線困住的貓兒，雙手將對方從床上整條抽走的棉被中挖了出來。這麼冷的天，要想在沒有被單的床上睡到天亮，對自己來說還是有一定的難度。於是他醒了，就在對方捲走棉被後的當下。
將對方圈在自己懷裡，低頭看見的臉色卻是糟到不能再糟。他還真沒看過對方這樣狼狽的一面，低嘆了聲，安撫似地落了個吻在人頭頂，大掌捏起對方凍得冰塊似的手便開始做起了暖手動作。

未能區分夢和現實，他沒給出任何反應，直到手中傳遞過來的溫暖將冰冷驅散，才回歸了意識，安撫的吻或許起到了效用，閉上眼往對方的懷裡靠近，溫度帶來的安全感，有點令他上癮了。
「你還會留在這？」被悶住的聲音有些沙啞，拋出問句後他抬起頭，不知道該不該看著對方的眼，視線晃過後又收回。想確認些什麼，但連理由也找不到。

「嗯，哪兒也不去。」他回答道。懷裡靜得出奇的身軀明顯不對勁，整個人活像隻遭到遺棄的小動物，脆弱得不得了。他從對方低垂的銀眸中看見了排山倒海而來的無助，溫柔地扳過對方蒼白得出奇的臉龐，那雙盈滿疼惜的綠眸便直直地和懷中人對了上。
「我就在這裡，哪兒也不去。」

到舌尖的話語又吞了回去，盯著對方的眼失神了好幾秒。他最害怕的，是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可是現在，他害怕若自己再也回不來該怎麼辦？嘴角勾了勾，右手抓住了對方衣領一反往常的湊了過去，僅僅是將唇貼上對方的，心跳聲像是倒數計時般宣告時間已所剩不多，他慶幸顫抖已經停下來，不會再被看見更狼狽的一面。

在對方柔軟的唇碰上自己的那剎那，他整張臉沉了下來。並不是厭惡對方這麼做，而是這一親，倒是讓自己想起了這陣子的海量訂單、短時間內大規模的軍備調動，而長期關注政府動向的他，當然也沒有錯過這波瀰漫在各界的詭異氣氛。
對方反常的舉動似乎讓自己理解了什麼，輕柔地捏著對方下巴，就著這個極近的距離，送上了溫柔且不容拒絕的，霸道的深吻。

一瞬間屏息，溫暖太過奢侈，令他有種不真實的感受，不想去思考對方究竟理解了狀況多少，至少在現在…打住思緒，像是抓住救命浮木般的攀住男人的肩，交纏的唇舌混雜著兩人的氣息，微醉的暈眩感。可能自己哪裡變得不對勁了，不該這樣眷戀著一切，可是卻逐漸沉淪的更深。
天邊漸漸泛白，再沒開口說話，不想讓自己的任何一句話成為最後，也可能只是怕自己一旦開口就捨不得走了，不過短暫的相處，幾乎要填滿心中空缺的部分。

其實他們心中都有個底，兩人心中都存在著一條名為自我責任的線。羅箴心裡明白，就算他再怎麼想幫忙，有些事他還是插不了手，這次的他至始至終都只能當個旁觀者，看著他孤立無援、看著他因此身心俱疲……
每一道透進屋內的陽光，都耀眼得令人目眩神迷。環著對方的雙手收緊了些，摻雜悲哀的沉默壟罩著整個室內，而懷中這個令自己重新活了過來的人，這次卻要踏上和死去的未婚妻相同的結局。
從來不曾如此落魄的他，這次卻只能閉上眼，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看著陽光逐漸吞噬掉黑暗，被隨意擱置在桌邊的手機螢幕亮起，卻沒有馬上起身的意願，直到螢幕復回歸黑暗，提示的綠燈頻頻閃起。

深吸了口氣，隻手撐起身子，早晨的空氣還有點冷，用上了最大的意志力才沒讓動作停滯或乾脆直接窩回去，動作迅速的穿上外套，抓起手機塞進口袋。他討厭這樣的靜默，一時卻也沒什麼話語能打破沉重的氛圍，將掛滿匕首飛刀的皮帶吃力扣上，猶豫了下，還是順了自私的心理抓住對方的手，露出笑容。「Wish me good lu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