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自己常騎行的公路,而是一條獸徑、接近於山的稜線。
在記憶中,只有一次來到這裡、唯一的一次、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不曾忘記,在病床上清醒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伯恩哈德。視線模糊而無法看清楚對方的神情,只記得那總是沉著的眼瞳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水般充滿波瀾。
然後-自己就挨揍了。
狠狠的一拳砸在腹部,讓自己連腦袋都痛了起來幾乎再次昏厥。
事後才知道自己錯怪了兄長,腦袋會發疼倒不是挨揍的緣故,而是自己在騎山路時發生車禍昏迷,幸好被登山者發現等等。
感覺到腰部被一雙手臂環上,稍稍垂下視線,那手掌所戴著的是一雙深褐色的小羊皮手套。是自己為了挑剔的兄長尋了好久才找到合適也合心的。
對方倚靠著自己背部,微暖的溫度隔著皮革的防風外套傳遞。
似乎有甚麼不對勁,但卻無法想起。思緒間有些恍惚,彷彿有許多畫面被隔著層層布幔而無法看清。
是累了嗎?自己騎了多久?
或許該先停下來、休息一會,畢竟精神無法集中的話會增加騎車的危險性。
當時…自己就是因為匆忙趕路所以才-嗯?
腦中閃過了突兀的畫面,伴隨著額邊刺痛襲來。
那是兄長的臉龐,那表情卻不像是他。伯恩哈德很少會露出那樣無助茫然的模樣,他像是急著要撲上來般,卻被幾名穿著白袍的醫護人員架著。
似乎是自己在醫院的時候…不過,自己應該已經昏迷了,應該是不會看見。
而那一次重傷在加護病房中待了好幾日,回到家後兄長雖然細心照顧,但仍然沉著臉。直到自己多次保證絕對不會再冒險去騎獸道,也絕對不會再接近。
頭痛似乎變得更加猛烈,但是這邊的坡度陡峭並不適合將車突然停下。如果一個不小心讓車子倒下的話,即使人沒被壓傷、車有所損壞的話也會造成麻煩。
正在心煩意亂的時候,感覺那在自己腰際上的手突然鬆了開來。
「伯恩?」
那指尖勾上了手臂,沿著手肘前伸,如蛇般交纏。這舉動讓人困惑,但對方像是沒聽見自己的聲音般。
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但這樣十分危險、已經影響到了自己的操控。
儘管將車速給放慢,卻也不是安全的辦法。數百公斤的車體沒有速度的維持將會使他們滑下山谷。
還沒來得及再次詢問,便感覺到那手掌覆在自己控制油門的右手上。
車體失速而整台車在泥地上打滑,前輪整個離地那速度將自己狠狠甩下並撞擊到一旁粗實的巨木。喉中立刻嘗到了血腥,幾乎可以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響。
那疼痛感如火燒一般在身軀四處灼燒,但自己卻無法移動四肢,甚至無法感覺到膝蓋以下的知覺。
伯恩-伯恩哈德-
奮力的想睜開雙眼,因為四周安靜地令人害怕,耳邊只有自己無法克制的低喘,除此之外再無人聲。
不要有事、絕對不要有事。
在昏厥與清醒中聞見了血的味道,那在黑暗中向前摸索的指尖被浸溼,黏膩的液體浸濕了土地。
那些微的溫熱逼迫自己以模糊的視線去看清,在那一刻原以為看見了倒影,昏沉的思緒還沒有理解眼前的畫面,口中已經響起了悲鳴。
那雙沒有閉上卻已失去神采的空洞雙瞳,帶著深深的埋怨與仇視。
周圍沒有血腥味、額側的舊傷疤也十足安分並沒有絲毫疼痛。要說全身上下哪裡不太對勁的話大概只有掌心有點發疼,或許是在夢境中下意識地緊握而讓指甲劃傷。
轉動有些發麻的頸,身下薄薄的布料並沒辦法讓堅硬的泥地變得好睡。
「伯恩呢…」
三分清醒七分恍然,緩緩地爬起了身像是疑惑為何兄長不在身旁。從帳篷裡出來,那夜風吹在冒了一身冷汗的身軀上使人發涼、也使人清醒不少。
「是夢啊,太好了。」
透過帳棚半開的門帳,憑藉著些微的月光能看見兄長似乎也睡得不太安穩而緊蹙著眉。
深深的吸了口氣後輕笑起來,被一個夢魘驚擾就緊張成這樣還真是不中用。畢竟現在的處境可比那夢境還要危險才是。
在兄長與自己的帳篷中間坐了下來,決定待那夜嵐將最後一絲焦慮沖淡後再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