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手上的手鐲卸下,商店主人總算把衣服更換回和女裝相比多麼舒適的紅色西裝(臉上的妝他則是愛卸不卸,除卻惹眼的假睫毛外,亮粉與粉底也依舊殘留面上)。
瞥了眼時間,也快是舞會結束的時刻,路德索性攤在大廳沙發上頭,披頭散髮的睡去。
時間跟隨著一點一滴流逝,當男子從沙發上爬起來的時候宴會廳早已人去樓空,一片靜悄悄的。果然是太累了吧......按了按因睡姿不良發疼的腦袋,慢悠悠地走進洗手間卸妝。
說也奇怪,布勞那傢伙通常也沒可能放自己失蹤這麼久......?一經回想才驚覺舞池上頭的舉動很可能被對方給瞧見的事實,頓時丟下毛巾帶著半濕半乾的臉衝出宅邸。
暗房的門緊緊鎖著,裡頭卻透著昏暗的燈光,抱著某種大禍臨頭的發麻感,路德也只好硬著頭皮抬手在門上敲了幾下。
唉呀總算來了嗎?早就換裝完畢的少年放下了羽毛筆,沒有起身的意願反倒將雙手在下巴下交疊。能讓身為侍者、身為維持宅邸秩序的他真正動氣的原因不多,真的不多。「請進。」
「給的糖太多反倒忘記小的也是會揮鞭的嗎?使鞭使,敢問您是否太天真了?」
望著紅衣男子撐著頰,笑容在昏黃的燈下顯得詭譎--或許那同闖禍的大小姐看到布勞的模樣。「提醒您,這裡是小的的領域。敢輕舉妄動就要有失去甚麼的準備。」含蓄的表示但身旁周遭並非如此,原本是商店庫存的使魔的妖精這時被大量的放了出來、在暗房的每一處振翅--帶著小型未爆彈讓危險性大增。
「問題一個一個處理吧、路德。」閒適地將背靠至椅背,笑容天真但與殘酷的話語成反比。「來到暗房,想得到的是甚麼?」
啊啊、看來眼前的人真的生氣了,大動肝火的,那種。看著為數不少的炸藥和粉塵充斥整個周遭,勾出苦笑。布勞可不是不敢動手的(雖然更準確點來說他連手都不必動),畢竟朝著已死之人攻擊是死不了人的,頂多稱作鞭屍而已。
「得到什麼...不如說是來談點什麼吧。」嘆了口氣,說是要道歉也不知道該從何講起、說是被妖姬給迷惑也至多三分,路德登時無法流暢回應——在少年面前他也沒法油腔滑調敷衍過去就是。
瞇起金眸,交疊在腹前的雙手像是蝴蝶拍翅、隨著思考般的上下擺動--但其實少年腦子裡沒在運轉任何東西。或許在盛怒的他此時此刻最接近能抱著復仇之心的聖女吧?明明只是個機械卻覬覦人類的情感嘛?嘴角仍是勾著的,代價可大了。
「你有我想要的答案,交易達成。」像是在談論一件最普通的事情般,但雙方都知道若是一個拿捏不穩,便是殘缺不全的開始。一個妖精飛過暗房管理者的耳畔,他一把抓住。「那麼,開始吧。你問我答的遊戲。」像是孩童捉到小昆蟲後天真又殘忍的反應,手指迴旋將它的頸部扭斷後,拉著翅膀做出拍動的動作像是它仍會飛行。
「隨你喜好。」看出了布勞其實並不是真的想從他這裡問出些什麼,只是在盛怒之下拋出語帶上揚尾音的句子。
這倒也不全是謊話或順應少年的順從。他還有什麼能給,又還有什麼不能給?
「路德,遊戲規則不是這樣喔。」將手中『玩具』身上的炸彈解下,像是隨手丟棄垃圾的向後一拋--平靜的語氣伴隨著是爆炸的聲響。「下個不是炸倉庫,是你的身軀。」雖然某方面來說這樣炸傷害更大。
「既然不想回答,那就下個問題。你是抱著什麼心態跳舞的?」
其實炸倉庫以某種部分來說比打在自己身上要痛多了。知道眼前的情況並不適合開玩笑於是清了清嗓子,遲疑著將要說出口的字句。
「被拖去而敷衍了事。」面對瞇起的金瞳分辨不出這是否少年想聽見的答案,假妖精嗡嗡的翅膀聲有那麼點刺耳,他感覺腦子有些暈,遲頓許久才補上另一個答案。
「還有盯著你和你的舞伴不讓他做出...什麼舉動。」
——然而事後到底是誰玩火自焚不需解釋。
「原來如此,然後從敷衍了事變成弄假成真嘛。」怒極反笑,此時的少年像是下棋者穩操勝券看著落敗的對手,致對方以死地的方式差別只在凌遲與痛快。「那麼,對我的評語呢?很乖,就和你養的寵物一樣嗎。」
「我擔心的不是你做什麼事,更不是抱持著要照看寵物的心態。」回應避開第二個肯定句,路德低下頭眼神一瞬略帶不滿的蹙眉,他總覺得布勞在這個當下把自己當成了某種......非人的物品。
遲疑幾秒,最終仍是開口:「要把我炸爛也是我活該,但這可跟你的存在價值沒有關係。」
「炸爛了你對我有什麼好處,進行召喚的人依舊是我。」金眸一轉,沒正視路德的他手上仍是把玩著殘有溫度的妖精屍體,道出殘酷的話語:「這兒人的存在價值是什麼你也不是不知道--不管你我都是『棋子』。」
「棋子不該有多餘的動作。」像是在說給自己也像是警告路德。他將妖精在桌上試圖擺成坐姿,然而卻不斷讓它重心不穩。「你讓我回想起我真正的職責和本質,或許不該有所改變才不會痛?因為每件事情都是虛幻的。」
「那不是我說的話的重點!」有些暴躁的提高音量。布勞滿口的棋子棋子幾乎要把他逼到臨界點。終究是棋子,無論他能用這雙手創造出多少生意盎然的植物,終 究 他 自 己 是 沒 可 能 也 擁 有 真 實 的 溫 度 的。不要提醒他。這件事實。
「那個著火——米亞大人讓我們存在在這裡的確和那些棋子的理由相差不遠喔。」
大概是抑制不住某種不明的怒火,雙耳側上方的兩塊髮絲被逐漸匯集形成的物體撥開,像是拼圖、灰棕色的塊狀在被頭頂處堆疊向上。「所以現在就算我們——或只是我——做了什麼多餘的動作祂也不會有所動搖吧?」
【UL】路德
10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他可是鮮少正式稱呼聖女大人的名諱。不是不願稱呼也不是不敬,既然不得讓其他戰士知道,裝作滿不在乎自然是最容易了。沒有生命的棋子才勾不起他的興趣,反觀米亞的存在,燒得熱燙燙的,火紅的玫瑰多麼契合祂呀,接近神的存在。
侍僧,說到底也只是因為他們理解,或不會因為不理解而干擾計劃才被選上做完服侍那個靈魂容器的角色。
「你覺得呢?接吻的時候可以感覺得到的吧?溫度,接近人的瞬間。米亞大人說過會奉還我們的過去了——」冷哼一聲,長長的、非人的尖銳骨質物在頭上成型,瞳孔緩緩變成細長狀。倏地竄到少年身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的鞭揮落周遭幾隻玩物,包括被對方拿來把玩的那一只。緩過神色,好似突然發覺自己崩潰得話不成意。
「我們也都曾身為人,布勞。去追求些不是棋子該做的事本來就是我們的權力。」
「我對那個女性棋子可沒有興趣,你也不過就是在體驗到生命會有的情緒,那分醋意,之後憤怒起來而已。」下一秒,尖銳的犬齒因笑顯露,白森森的在暗房微弱的燈光下隱隱反射著幾個燈泡的亮點,又陷入被自我迷幻的境地。「不用把自己說得那麼偉大,棋子。職責外的墮落也影響不到這個世界的轉動啊。」
看著暴怒的路德,少年的神色沒有任何改變。他何嘗不知道祂讓他們存在的理由,而侍者只是職務較他人多、是個更容易操控的工具。祂所追求的東西,相當的簡單、但犧牲的也相當的多--對此,他也只能以旁觀者的角度觀看著。因為不管是何方都會被視為背叛者吧
路德是侍者中唯一喜愛生命體的。身著火紅衣服的他或許就跟米亞大人一樣……不過不是現在的重點。「所以說,你這樣是同意我繼續算帳的意思--既然要失序就更加徹底?」待紅衣男子驚覺不妙時,虛幻的長形魔物已經送上了封印,以及將人捲到後方。「另外,誰准你靠這麼近來著。」
「我說過了,暗房是我的地盤。」皮鞋踏在鋪著暗色絨毛地毯沒有一絲聲響,好整以暇的彎腰撿起被遺落的長鞭走到它的主人面前,用柄執起對方的下巴強迫他正視著他。端詳那張俊臉半晌,接著湊上,以和平常不同的深吻探入與最後狠咬出血,激烈卻隱晦的讓自己的不滿在對方身上外漏。
「……乖一點,我不想讓你少了身體任何一個部位。」雙唇離開牽出銀絲,他舔了舔帶血的唇,不知是否心理因素,仍是有一絲蠟味。
「野生動物不一定要在自己地盤上才打得贏別人。」對於把自己比作動物毫無顧忌,將嘴裡的血一口啐在地上。出乎布勞意料的自魔物纏繞的空隙間從腰際抽出另一只武器,將少年手上的皮鞭打落在地上。聖水的空玻璃瓶落在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反手將另外兩個用烏波斯觸手纏住的藥水瓶撒在兩人身上。
甩甩濕透的頭髮看向也沒好到哪去的對方,歪過頭:「要算帳......我們就平等的算吧?現在誰也不用想動,哼嗯?挺公平的吧?」
觸手和皮鞭都落在地面,假生物的翅膀聲音似乎也沒有剛才那樣刺耳,路德眼中的慍怒逐漸向下褪去,但他的語氣並沒有因此軟下。「你不高興?那也是情緒,真的要講也算是逾越了侍僧的本分吧,這不是我們要談的,來個人對人的對談如何。」
冰冷的液體澆在頭上,從裸露的頸部往下滑--這確實讓少年稍稍從不理智的行為中清醒些,但還不足以讓他的怒氣消退。「…我不認為兩人在怒氣之下能好好談論什麼。」別開眼,望著妖精從眼前飛過。一個理智下的不理智行為,只要遇上路德就像是個笨蛋。嘆口起起身背對,沒有要魔物放開路德的意思。
若是擁有情感,那便是非常麻煩的事情--明明多次警告過大小姐的,結果便是自己也在此栽了跟頭。若讓自己的軟體與在此的記憶重新來過也不錯吧?等和路德算帳之後。方才他是這樣想的,但現在只覺得那樣要重新認識戰士和接任宅中事務相當麻煩。
「……你回去。」擺手示意蒟蒻將人放下,下了逐客令。現在的他的確需要獨自冷靜。
「我不要。」少年背過身去,除了尚在憤怒的餘波中之外多半也是認為寵物還抓著自己的緣故。
抓起鞭子一個使勁掙脫魔物的束縛。路德對於還藏有一罐聖水和打破自己開口的妥協壓根沒有反悔的意思,布勞既然沒有答應,平等對談的建議就是破裂,那他自然也沒有理由繼續維持平等——商人嘛、鑽點小漏洞總是難免——
向前湊上雙臂將布勞拉進懷裡,開口:「那就什麼也不要說,坐著,也好。」
「這樣沒有任何意義。」撥開對方的雙臂--這是第一次,他能感覺路德因錯愕而僵硬的瞬間。回頭,語氣仍是平靜的:「我現在不需要對於玩具的同情或是憐憫。」哪,快點被氣走吧。調頭離開讓兩人平靜。
「......」先是錯愕了一會,隨後各種接下來的舉動在腦內轉著。看向布勞逐漸離去的背影,和經過時間後突然又響起的噪響,急中生竅地某個念頭打破之前所有思緒。
他抓起旁邊一隻重新動作的假物朝著暗房的門丟過去。「轟隆」聲和煙霧粉塵瞬間淹沒兩人。路德拔聲大吼:「我不知道你的耳朵出了什麼事,你不是玩具。」
轉身迎向因爆炸而起的風,沒料到自己的炸彈反被路德利用,現在輪到他錯愕了,但也只有一瞬間。「你--!」剛剛應該直接叫魔物把人丟出去的。沒好氣的想到,雖然現在給最好的報復可能是炸了商店錢櫃,不過那樣可能就真的讓兩人完全撕破臉。一個箭步上前揪起對方衣領-這因身高差距而有些可笑:「所以說,如果我也去找位棋子接吻然後說沒有興趣,你會相信?」
--他最怕的還是這點:已經成為一個毫無利用就丟的棋子,接著又變成玩膩就丟的玩具。即便那就是本質
「...只要你說我就會相信。」但是吃醋發火就不保證了。沒有在意少年提領的舉動,一雙海色的眼直直地看向布勞,像是要證明自己沒在胡說。
對路德來講布勞和自己撒這種謊的必要性是零,不是說對方沒有可能就真的是打算跟別人跑掉,而是沒有意義。當然,眼前人現在所指可能並非如此,但這麼想才能讓他不為所動的語出相信。
說了,又如何?他的斤斤計較不適用於這種人與人的關係上,要是戀人對自己的感情已經冷淡,那麼追究便沒有意義。
和路德瞪視片刻後鬆開了手,在憤怒之下做出的任何舉動都像是受傷的野獸,只會將人撕裂而已。就算知道對方所言不假,但看到的畫面卻一直挑起那根不安的心弦。
「所以我說,等冷靜過後再談。」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做錯事情是你,但處理方式不對是我,氣頭上……又能好好談什麼。」語氣比方才的軟,原先圍繞在兩人周圍的妖精身上炸彈一顆顆的消失,就如同操控者失序的情緒逐漸平穩。
知道自己造下的孽已經收得差不多,路德將手上殘餘的火藥粉拍去,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對妖姬的事情我道歉,但不否認我們都做得太過火的事實。既然今天沒法談,那還是先回去宅邸吧,畢竟營業......似乎也有點困難。」
望向開了大洞的暗房後門,沒有必要把話說得太過清楚,任誰也不會想去計算這次爭吵所造成的損失的——別忘記還有倉庫呢。
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向慘不忍睹的暗房大門--殘餘的木板搖搖欲墜的掛著,一旁較近的書櫃也遭到波及,散落的紙張和粉塵讓門口一團亂。 「我想,也是……」他沒有回頭,倉庫的混亂程度應該更為淒慘--所以說,當理性的人不理性時,造成的破壞程度更大。
「我很抱歉讓這邊變成這樣。」遲疑了一下才伸出手抓住路德的袖口,像是心中想和好卻還是有些疙瘩。「明天會幫你整理的。」
「嗯哼。」隨便答應一聲,為以免自己心臟病發,視線刻意迴避了倉庫的慘狀,路德伸手在布勞背上輕拍了兩下便朝著(或許已經不能被稱為)門的方向走去。
「如果有需要的話,今天就先暫時把床分開來睡吧。」
如果有些事情已成習慣,那麼改變就會不適應了。跟著走了幾步之後聽到這話佇足,面對疑惑的目光只是搖了搖頭、鬆開手。「那樣的話我乾脆就睡在這裡就好。」反正分開橫豎都要失眠,倒不如留下整理。
「...算了。」困惑了幾秒才發覺原先是擔心對方會因為心裡仍有疙瘩才提出的建議顯然被誤會成了自己的心理障礙——事實正好相反,他好得很。當然不會是因為大吵一架,而是一口氣發洩了許多亂糟糟的情緒的緣故。
轉過藍綠色的視線,嘴角勾起好看但不懷好意的笑容。「如果是擔心改變,那有個東西想必也是繼續的好?」
沒等對方反應便起手將布勞打橫抱起。像以前一樣。算準了對方已經不在氣頭上,就算是也不敢再拿炸藥亂炸,舉動倒是大膽起來。
「那我們回去吧。」
當與那抹藍綠的瞳對上時只有不祥的預感,而這預感在下秒實現。「欸、放我下來──」但若真的亂動掉下去可不單單只有和地板有親密接觸,方才的木頭碎片以及玻璃可是讓它的危險性大增。
算了,既然對方有意願讓他不必走動就到宅邸……看成是賠罪也可以,那就不說甚麼。
抱著胸抬頭,有些故意地將右腳跨至左腳──反正沒抱好是對方的問題──勾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