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況差到氣象報告紛紛建議民眾不要在平安夜出門，舊城區某些電線尚未地下化的區域甚至因為電線被積雪的重量壓斷而停電，原本還在人行道上奮力鏟開雪堆清出通道、好在聖誕節前夕大賺一筆的店家也一間接著一間接受了現實，將年輕的工讀生召回店裡，在帶上門的同時順手把「營業中」掛牌翻了個面。

悶悶地看著窗外，一個人影都沒有，雪混著雨水被狂風颳得歪歪斜斜，無聲撞進早已堆積山高的雪堆。而沿著面前的街道左轉再越過一個街區，整齊排列在路肩的其中一個雪堆，是自己的賓士。

暴躁。

看夠被埋在濕雪下根本什麼都看不見的街景後轉身走回大廳，不太高興地踏上鋪在正中央的地毯，蹭了蹭還卡了些雪渣的皮鞋鞋底。布朗寧還在大廳的另一端跟櫃台比手畫腳地交涉。

與柯布狼狽地躲著大雪、跑進了餐廳附近的一間大型旅館。兩人在晚餐過後意外發現被暴風雪困住而難以踏上歸途後，決定先在附近找看看有沒有可以讓各自暫時休息一晚的地方。

幸好當初選餐廳的地點還算是鬧區，周邊環境自然也少不了供人投宿的旅店，也覺得應該不怎麼需要擔心才對。但忽略了聖誕夜與新年假期人潮的後果，大概就像現在這種窘境一樣。

唔......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嗎？

縱使柯布將訂房的手續交給自己去辦理，但還是時而不時地會往後頭窗外看看天氣，更不用說還會瞧到男人面上並不是很好看的臉色。尤其是在某個非常極限的場面下，自己更是雙手捏緊地持續詢問櫃檯小姐。

「先生不好意思，真的沒有辦法了，因為這幾天的客人本來就多，空房的數量供應一直都有限，這點必須請您見諒。」櫃台小姐再次向自己陪謝，語氣和善。

......但我們這樣真的很困擾啊，我們有兩個成年男性、

「真的很抱歉，但我們實在也無法幫您調動房間了。如果您們還是不能接受的話，可能只能夠麻煩你們換個地方投宿了。」

有些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太久了。這個雜誌編輯總不會連訂個房間都不會吧。

又歪頭端詳了一陣，那名站櫃台的正微微欠身不知道說了什麼，而布朗寧的背影看起來因此變得更加焦慮，只見他拱起雙肩整個人幾乎趴上了櫃台邊緣，似乎正打算打起精神進行下一階段的說服。

……事情不太妙。

迅速做出決定，繞過大廳中央的家具大步走向櫃台。

不然的話、至少幫我們想辦法加床之類、

在僵持什麼？

側身擠過排隊的人潮到布朗寧旁邊站定，對著櫃台皺眉提問。

兩間單人房，只住一晚。有任何困難？

呃、柯布先生……

正打算把狀況解釋給走到身旁的男人聽時，櫃檯小姐搶先一步、禮貌地回應了柯布的問題。

「先生真的非常不好意思，現在我們飯店的房況因為訂位旅客較多，目前只剩下零星的單人房。加上現在臨時投宿的客人不少，如果您跟這位先生打算入住的話，可能得麻煩兩位擠一間，不然就是要請你們另尋住處了。」

——宛如三流小說一般的情節。

先是煩躁地抓了抓頭髮，簡略回想了一下今天下午的情形。氣象本來就有預告會降雪，但畢竟是在一星期前就敲定的行程，自己便賭上這頓晚餐不會耗費太久的時間、小心地開車前往市中心赴約，誰知道最後天氣惡劣的程度會是這鬼樣子。

肯定不只自己，整個城市想在聖誕節前夕往市中心閒逛的市民眼下都被困在突如其來的暴雪之中，地鐵也因為過多的人潮瀕臨癱瘓。

就算明白旅館有旅館的難處，在心情上還是很難接受。

……連床位分離的雙人房也沒有？

「真的很抱歉，剛剛已經向您提過現在只剩下單人房的房型了。我們明白您的尷尬，但真的無法幫您挪出這樣的房間，剛剛我也向這位先生說過了。」

一臉我該問的都問過了的表情看柯布側頭盯著自己。

他們一直說因為後頭還有其他客人......你也看到了，所以不希望我們吃掉太多房間數量。該怎麼辦？還是你能接受加床擠一間？

該死。

垂落身側的左手捏成拳頭，手背浮現明顯的青筋，非常勉強地將情緒維持在正常水平避免失控。

也只剩這個辦法。……能行嗎？

「如果是需要單人房加床的話，補些差額就可以幫您安排。」櫃台小姐主動介入了對話，並且一臉等候回覆的模樣來回盯著自己跟柯布。

瞥了布朗寧一眼，對方只是聳了聳肩表示交給自己決定，然後雙手插進口袋望著天花板繁複的燈光，一臉聽天由命。

好，那麼一間單人房加床，明天雪停後就check out。

「好的，那請稍候一下、會替您做房間的安排，請問房間在三樓的位置可以嗎？」

可以。

漫不經心地看著櫃台人員在確認自己遞出的身分證件後埋頭輸入資料，手肘撐著櫃台開始等待，手指無聊地輪流輕敲光滑的大理石表面。

跟著柯布一起杵在櫃檯前等待旅館人員處理訂房事宜，偷偷瞄著對方靈活的手指動作，想到他今晚也曾在餐桌上這樣敲著，便令自己回想起了今天的晚餐。

大概是因為自己的態度不再躲躲藏藏的關係，柯布身邊的氣場似乎也放鬆不少，兩個人聊了一些工作的事情，雖然有時不免客套，但還稱得上是一場愉快的晚餐。

至於自己當初說要向對方賠罪的事，提到時倒也沒再掀起什麼風波，柯布只是嚷著你自己知道就好，就沒再多過問什麼，著實讓自己鬆了口氣，當然也沒有再提這類的私人話題。

而原本以為柯布只會當作應酬般的約會淡然赴約，卻意外見到他一身西裝還多了些鮮明的打扮(比如那條條紋領帶)，甚至還帶了聖誕禮物給自己，這個待遇確實有點令自己驚喜。

結果自己沒有多準備什麼給人家，是不是有點不盡人情呢？但自己已經請了這頓算是高價位的晚餐了，應該多少也算是心意了吧？

可是碰上了這種哭笑不得的窘境又該怎麼說呢？

……抱歉吶、約你出來結果碰上這種事情…

不用在意，我自己的判斷也有失誤。

悶聲回答，對於自己因為思慮不周碰上這種鳥事感到有些丟臉，雖然提出邀約的不是自己，但總覺得也該負一半的責任。

已經很久沒跟其他人建立類似朋友的關係了，在PrimeWorks 中和自己最熟的艾略特和奧托也都各自有自己的生活圈，彼此很少在工作外的場合碰面。

忽然闖進自己生活圈中的布朗寧是個有趣的傢伙，很矛盾，同時擁有敏銳的才能和某種程度的遲鈍，一方面令人煩躁，但不排除還算好相處。重點是——

轉過視線瞄向他的側臉，布朗寧不知道盯著哪裡沉浸在思緒之中，臉頰微微鼓起，看上去也對現狀頗為不滿。

——他對於十幾年前的事件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換句話說，他肯定明白自己的身世並不單純，至少和「良善守法的好市民」這種形容扯不上邊，但他還是抱持平常心向自己提出了晚餐的邀約。

「兩位先生的的房間已經替你們安排好了，房卡在這邊，請小心保管。」櫃檯小姐突然開口打破沉默，從前方遞出一個塑膠盤，上頭擺了張薄薄的磁卡，旁邊不知道為什麼還躺了個色澤鮮豔的三角形聖誕帽。

「另外，這個是我們每年都會贈送給在聖誕節前後入住的客人的小禮物，希望您能有個美好的聖誕夜。」她們再度微笑鞠躬。

撿起房卡，對著那個鮮紅色的玩意瞇起眼睛。雖然覺得很愚蠢，但還是在短暫的停頓後把它順手抓了起來，在跨步離開櫃檯的同時放在手上反覆翻看。

跟在柯布後面離開了櫃檯，兩個人一路走到了電梯間準備上樓。相較於對方似乎難得感興趣般地在把玩那個應景贈品，自己則是從剛剛到現在都還在思考著被雪困住的現況。

吶…柯布先生，你的新年假期已經有安排了嗎？要是因為這樣耽誤到行程，看來我得再請你吃幾次飯補償了呢、畢竟是得來不易的休假。

總算突破緘默向柯布搭話，嘴角不禁浮起苦笑。

按下電梯鈕，側過頭端詳布朗寧的表情。

……

毫無預警地橫跨一步，撐開那枚聖誕帽的帽沿將它套到灰髮男人的頭上，過長的瀏海被布料壓下，意外遮蔽了對方的視線。看著布朗寧有些慌張地驚呼出聲並手忙腳亂地調整帽子覆蓋的範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我沒在假期排任何行程，硬要說的話只有電影節的閉幕式……但那個偏向工作性質，因為是代表PrimeWorks 出席。

咦……所以沒有安排出國或渡假之類的嗎？

自己一個人去沒什麼意思。

這樣啊……那、謝謝你今晚赴約了，還有禮物也是。

聽見柯布是真的沒有排任何行程，總算是鬆了口氣，卻也突然不知道該再接什麼話。拉著那頂硬被套往頭上的聖誕帽帽緣，選了個相當籠統的道謝方式試著結束話題。

你也是，今晚謝了。

以拇指勾住西裝褲口袋邊緣，仰頭看著電梯上方的樓層顯示，隨口送了聲祝賀。

聖誕快樂。

有些意外男人開口的話，總以為他外表一副嚴肅認真——就算今日氣場沒這麼重——應該不太會脫口這類親和的節慶字句。

……算了、不就是一個節慶祝福嗎？

嗯，聖誕快樂。

電梯叮地一聲來到一樓，大門敞開，柯布率先走進去，而自己跟了上去。

－END－

((今晚真是災難))

((還好阿奇不在，不然他應該會笑到翻過去←))

((趁他還沒看到我要去把上面的痕跡清掉了，21:10 動手))

((總之也祝大家聖誕快樂啦，就算是歡樂的平安夜也要做好保暖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