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明天課堂的課本大概預習過了一次,正想把借來參考的書籍都還回去時,瞄見了剛才向自己搭話的男孩還在對面坐著。杰拉德下意識地把身子又挪了回來,所以到底要不要向對方打招呼呢?猶豫的心情像把匕首懸在脖子上,最終,還是決定勇敢地往前邁出步伐,「那個,午安,科斯特學長。」
然後,在脫出口的瞬間就後悔了。
本以為和這位雷文克勞新生的對話會中止在幾分鐘前的伊恩,聽見對方的招呼時詫異地抬起頭來。
「……午安。」下意識的回應著,接著伊恩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並沒有報上名字過這件事情。
……那麼,他是怎麼知道自己姓氏的?
伊恩悄悄將目光挪到自己放在桌上的筆記,但那上面也沒有寫下任何有關自己姓氏的東西,只有草草的「Ian」三個字母。
原本鼓起的勇氣在剎那化作灰燼,此刻的杰拉德只想把時間倒轉回三十秒前,他想起自己和對方在這之前完全沒有一次談話,所以別說是名字了,甚至連姓氏也不可能會知道。真糟糕,他喪氣地想道,然後絞盡腦汁地思考著該怎麼解釋這件事。
如果說只是偶然聽見的,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接受?
不過,如果對方出自於對純血家族有深入研究的古老家庭的話,這似乎就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了——不,這也說不通。
伊恩迅速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如果是那樣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找自己搭話。
畢竟他是沒落的科斯特啊。
「抱歉,學長大概不認識我吧。」想著在對方出聲詢問以前,還是由這邊先解釋會比較恰當。於是試著說出努力想好的說詞,「之前聽到了學長們的對話,所以--」杰拉德猶豫地停頓著,臉上因為說謊而湧起了陣陣的燥熱感,但比起解釋真正的原因,他寧可選擇說謊。
——是個害羞的學弟嗎?
僅管非常細微,但伊恩並沒有錯過對方臉上浮現的紅暈以及閃爍的雙眸。
他想不起來對方有可能在什麼時候聽見他和朋友們的對話,但既然學弟——是叫做拜沃特?既然拜沃特都這麼說了,自己也不好繼續追究,不如就順著台階下。
「嗯……你好,拜沃特。」笑了笑,伊恩擺明了沒有要繼續追問的意思。
看著對方的表情,杰拉德突然覺得剛才的解釋似乎還是太牽強了點,不禁懊惱地抿起唇。接著,他逃避似的將桌上的東西都收進背包,抱著厚重的書從椅子上站起來,眼神飄移地走到圖書館的館長--克列茨瓦爾德女士的面前還書。
但或許是收拾得太匆忙了,杰拉德絲毫沒察覺到自己把懷錶遺留在桌上。
聽著對方匆匆收拾並離去的聲音,伊恩將手裡的書翻過一頁,卻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對他而言,這場對談從頭到尾都莫名其妙——僅管最開始搭話的人是他。
『你那樣折不會壞嗎?』
何等愚蠢的第一句話。
嘆了口氣,伊恩將桌上的筆記闔上,打算直接回到交誼廳去——但就在這時,一個銀亮的東西晃入了他的視線中。
懷錶?
伊恩注視著被孤拎拎放在桌上的懷錶,意識到那肯定是拜沃特學弟的東西。愣神幾秒後,他連忙抓起那個懷錶,並匆匆將桌上的東西掃進自己背包裡,轉身朝門口快步走去。
「拜沃特——」明白圖書館內不能大聲喧嘩,伊恩只能努力嘗試用氣音喊住準備走圖書館的學弟。
才剛踏出圖書館門口,就聽到好像有人小聲地喊著什麼,杰拉德頓住腳步。雖然聽起來像是錯覺,但他還是疑惑地轉過頭,然後--看見了那黑髮的男孩,以及他手上高舉的銀色懷錶。
杰拉德看著那莫名眼熟的懷錶,連忙在長袍的口袋摸了幾下,「……沒有。」
剛才衝上臉頰的燥熱感好像瞬間又回來了,即使臉上仍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見對方停了下來,伊恩大大鬆了口氣,正好也已經走出圖書館了。「那個——這是你的吧?懷錶。」伊恩遞出手中的銀色懷錶,用正常的音量問道。
應該是在收拾的時候漏掉的吧--
杰拉德想著,然後接過懷錶,眼神裡堆滿了莫名的歉意,在把懷錶收進口袋的同時,他也朝對方歉疚說道:「抱歉,忘了帶走了。」
順利將錶還給對方,伊恩頓時感到一陣輕鬆。他走向走廊邊的窗台重新整理了一次自己的背包,過程中一直避免往樓下看。
他的懼高症其實比起剛入學已經好了很多,或許當時特蘭西強制把自己帶到空中真的有幫助吧……但從四樓往下看對他而言還是有些許的壓力。
將情緒整理好後,杰拉德正想走回雷文克勞塔,卻發現剛認識的學長也朝著同個方向前進。他不自覺地停頓了下,卻沒想到因此慢了對方一步,變成了像是跟在對方後面的局面。
不知怎麼的,他突然很想把魔杖再拿出來折。
傷腦筋地皺起眉,杰拉德從書包隨便拿出一本書,抱在胸前,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突兀。
伊恩已經很習慣和雷文克勞的學生走在一起了,畢竟雷文克勞塔和史萊哲林地窖是相當近的,因此他絲毫不覺得跟在自己身後的杰拉德有什麼不對。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小包巧克力球,隨意塞了兩顆到嘴裡,然後揮手和附近正盯著他們直瞧的畫像打了招呼。
就要到樓梯口了。
走了一段路後到了樓梯口,杰拉德有些不安地看著往下的階梯,自從昨天見識過學校的階梯有多麼難懂之後,他就不太喜歡自己一個人走,像早上到圖書館的時候就差點迷路了。
看著只有幾步之遙的伊恩‧科斯特,忍不住覺得雷文克勞塔和地窖的方向差不多真是得救了。於是抱著書,他配合著對方的腳步慢慢地跟在後面,然後在即將踏到地面的時候,忽然平衡一空--
「砰。」狼狽地跌在地上。
聽見身後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響,在行走過程中早已將身後的學弟忘得一乾二淨的伊恩,詫異地回過頭來。
「呃——拜沃特,還好嗎?」
這裡的階梯是校內惡作劇階梯的其中一個,到數第二階偶爾會忽然消失,因此所有舊生們早就習慣跨過那一階前進。看起來,這個新生似乎倒楣的中了陷阱。
「嗚……」從地上慢慢地爬起來。
杰拉德摸著幾乎是直擊了地板的臉,眼睛因為疼痛而瞇了起來,睫毛還不停地顫動著。他忍耐地想要回應伊恩,但疼痛使他一時間說不出任何話。
此時此刻,他只慶幸,膝蓋蓋在長袍底下,所以從外面看不出來他其實站得有些不穩。
……看起來是臉部著地。
忍耐著險些控制不住的笑意,伊恩伸手在對方爬起身時拉了一把,接著看著學弟顧作鎮定的拍著自己的長袍。
「這裡的階梯……通常不管有沒有惡作劇,我們都會直接跨過去。」悄悄觀察著對方的表情,伊恩決定至少還是提醒一下這點。
不過,不知道拜沃特受到提醒會害羞還是相反的惱羞成怒呢?
他忽然有那麼點期待——帶著玩心。
「我知道了,謝謝。」被提醒的時候有些丟臉又有些不知所措。杰拉德突然後悔起在圖書館折魔杖了,像這樣糟糕的展開並不是他想要的結識方式。
摸著臉,他像是要掩飾尷尬似的朝伊恩微微鞠躬,「抱歉,我沒事了。」
然後低下身子,把地上的書撿了起來。
「嗯……那就好。」
伊恩也沒有打算要多糾纏杰拉德,他看著對方撿起書,心中飛快思考著這附近是否還有任何機關——答案是「NO」。
於是伊恩轉過身——他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直盯著初識的學弟瞧比較好——然後邁步繼續往目的地前進。
僅管他真的很想回頭,看看拜沃特的表情。
重新把書塞進書包後,杰拉德仍然是遮住大半邊臉的姿勢,他邊揉著疼痛的地方,好讓自己好受一點,然後繼續往前走。從膝蓋的位置傳來了微微的鈍痛,不過他想那大概只是瘀青,因為實際上並沒有感覺到有流血的跡象。
就這麼走了一陣子後,視線範圍內才終於出現了雷文克勞塔,他鬆了一口氣,然後專注地盯著階梯慢慢地走了上去。
走在通往地窖的階梯上,伊恩在聽見拜沃特走上樓梯的腳步聲時頓住了步伐,接著慢慢地回過頭來。
倒不是有什麼別的原因,伊恩只是單純地想看這個在他眼前出糗的學弟一眼而已。好吧,或許還包含了些擔心——他應該不會又摔下來吧?
走到長階梯的盡頭後,看見了那算是霍格華茲中最為熟悉的地方。
杰拉德突然有種回到家的感覺,他走回自己的寢室,然後艱難地把褲子捲上來,在膝蓋下方有著不太明顯的瘀青,他試著去把它揉散,但最後還是因為疼痛而作罷。
坐在床上,他望著眼前的帷幕,滿腦子淨是說不出的懊惱。
不知道下次見到面該說些什麼好啊。
--但也有可能不會再說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