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那股難以解釋、不知從何而來的紛亂襲捲自己,勢必都得伴隨如此漫無目標的破壞才得以平復,雖不想承認,但一切證據已然指向同一方──那個開口閉口不離死亡,自身亦無法與死亡掙脫的女人──討人厭的答案。
坐在宅邸的廚房中,剛泡好的熱茶放在眼前,確遲遲未伸手去拿取。
一杯茶要花多久得時間冷卻?
一個人又要花多久得時間來停止熱情?
無論如何都想擾亂本應平靜的生活嗎,那好,就來做個了斷──
「......」轉身踏步那一刻不禁又深覺自己愚蠢,上哪找人了斷?唉、就連這樣單方面洩憤的想法,可能都僅僅是種無理取鬧。
突然想泡杯茶再回寢,將血腥之尾收鞘,腳步略顯疲態的邁向廚房。
咬著侍僧準備的酥皮蛋糕,兩種不同的口感交織在口中,隨後吞下。
見茶水沒在冒煙了便喝了一口,果然已經到了可以入口的溫度。
拐過轉角,長靴踩上絨質地毯靜寂無聲,只餘眼前靜靜鋪展的一方柔和光線,這麼晚的時間,有人?
「大小姐?」最終踏入廚房,看到許久不見的人影反而也不覺得奇怪了,說起來,任務還未回報......嗯,或許沒這必要。
「古魯夜安。」有些訝異古魯瓦爾多的出現。
想想,也有段時間沒跟他說話了,「如果不急著走要不要喝杯茶?」
「嗯。」簡單應聲,自己本來也就是要喝茶,沒理由拒絕。
與對方面對面入座,接過茶水輕啜起來,淡淡薰衣草香充斥鼻間,很令人放鬆的氣味。
「還有蛋糕,要嗎?」微笑半趴在餐桌上,有些新奇的看著他喝茶的模樣。
「唔,不了。」對甜食一類實在提不起興致,或許純粹口味不合或者其他更深沉的原因,總之無需探究。
放下茶杯,注意到人偶興致盎然的視線始終鎖定自己,撐頰,瞄準對方額頭彈了一記。「在看甚麼?」
「嗚喔。」連忙雙手遮住額頭,身子也立馬坐正,「就…覺得能跟你喝茶還挺新鮮啊,畢竟平常沒什麼機會這樣呢。」
「是嗎,那和其他的戰士......」靈光一現,話鋒硬生生轉開「那,你最近有看到貝琳達?」是啊,自己怎麼沒想到呢,沒有比問這人偶更快得到解答的方式了。
「她啊…」輕嘆了口氣,「前陣子離開宅邸了。」
宅邸內的戰士來來去去,自己照理而言應該要習慣了才是,但每當遇到這樣的事情時心理還是會覺得難受。
......?離開?
「怎樣的離開,出遠門?」沒有漏聞那聲輕嘆,隨著茶香消散於深夜,寧靜地,居然於腦海洶湧出遺憾的預感。
「嗯…算是…跟宅邸解除契約,總之就是離開了。」垂眸,有些含糊的說。
離開,對我而言算是最好的解釋。而離開宅邸,失去批護的戰士又會有什麼遭遇我也不知道。
「......」瞇眼,廚房不甚明亮的燈光下,鮮紅更顯銳利。「你還瞞著甚麼。」語氣肯定。
解除契約這原因實在沒有道理,對大小姐來說戰士想出多久的遠門都無所謂,建立在此前提下,解除契約的行為便沒有必要──自己甚至沒聽過這種事。「她究竟去哪了,我想知道。」不這麼做,便無法結束......
「如果這個答案是那麼簡單就能回答的話,我也沒有必要寫著那些沒有地址的信…」低聲的說,對方的逼問勾起了許許多多不想面對的記憶。
「戰士來到宅邸都會進行喚醒的儀式,也就是跟宅邸立下契約,讓自己變的跟新生兒一般潔淨以方便進行任務。」
「而解約,即是戰士選擇離開宅邸的稱呼。大多是戰士單方面的,像貝琳達就是如此,當然,也有例外。」像是在解說書上的文字一般,平鋪直束,不帶太多的情感,「至於離開後的戰士會去那裡、變的如何我不清楚…」
從人偶刻意強壓下甚麼而變得過於平板的語氣中,約略察覺某種慣性氛圍,對方大概時常面臨這樣的狀況,而這次只是碰巧被自己問起。但此種迂迴隱晦的措詞,並未切中自己話題的核心。
「若妳不想直說,可有其他更簡明的解釋?」指尖細細摩娑桌巾,細微且焦心的癢。
「最簡單的說法,就是我一開始說的,她離開了。理由什麼的,我並不清楚,我只能知道結果。」對於離開宅邸的戰士們,離開的理由、後續的生活,我做過許許多多的想像,而這些想像也抵不上半份真實,「或許她覺得這個地方不能給與她所想要的,或許她覺得我不適認吧。」語氣輕描淡寫,確略帶自嘲。
「......」說到這樣的地步,看來,不會有其他解釋了。沉默靠上椅背,原來字面上的意思終究是字面上的意思,僅是自己想多了。
放棄般閉上眼,「若是妳說的那樣,大可不必覺得沮喪。」真正令她感到無趣的人,並不是妳。
「怎麼說?」喝了一口早已冷掉的茶水。失去了原先的溫度,讓人無法感到一絲暖意。用雙手撐著臉頰靠在桌上,等待他的回答。
「......」不擅長這種解釋起來過於瑣碎,又容易越理越亂的事情,說起來自己這麼在意那女人到底是在做甚麼,沒有道理......「總之,身為領導,別過度看輕自己。」無謂,且危險。「......至少我看來,妳並沒有做的不好。」補充道。
「是嗎?」稍偏著頭思量對方所想表達的意思,接著微微一笑,「謝謝你。」這些話應該算是給予自己肯定吧?
這陣子心不太安定,所幸趁著夜深人靜時泡杯熱茶,讓自己能暫且撇下那些煩惱。聽到他所說的話讓自己舒坦了不少。
認為剛剛的話題到此即可,於是話鋒一轉,「怎麼會突然提到貝琳達?」
刻意規避的部份總還是被問起了,唉、造甚麼孽呢,古魯瓦爾多。
「沒甚麼,任務後就沒再見到,如此。」出於反正都結束了的消極想法,已不想繼續探究下去。「......時間,晚了。」
「確實。」點了點頭,見對方面前的杯子已經沒有多餘的茶水於是把他的杯子連同自己用過的茶具、餐具一同放到托盤中,拿去水槽清洗。
「任務的事情,我知道了,謝謝你跟我說。」
沉默注視著對方將杯盤清洗乾淨,咀嚼著此次短暫的對談,而後起身。「我送妳回房吧。」像最開始的那幾次會面,說了一樣的話。
在終究要改變的時刻到來前,守護著甚麼不變的幻像、嗎。自己亦不確定是否有那麼一天會"離開",然而只能看著眼前,也是人之所以可愛而珍貴之處吧。
「好啊。」把手擦乾後,走到古魯的身旁並對他伸出手,「牽手?」
準確接住對方冰涼的小手,仿真質地依然給予自己其下有血管流動的錯覺,所謂人偶,也是某種被寄予"不變"願望的事物。
來到對方的房門前,替她開了門,直到最後,都像在與一位真實而平凡的女孩道晚。
若現在睡下,此夜會給予所有人公平的夢境吧。
回房的路上,不禁如是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