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既燥且淨，便再度引火，而這回不為增輝蓬蓽，徒為焚香而已。隨著塵氤煙氳，雨後特有的泥潤氣味，便消散殆盡，連帶使人神清智明。

抱琴就蓆，撫弦而笑，「雨已停，現在操琴，就不再受雨聲干擾了呢。」

輕攏慢撚，默聆音色清濁，凡有失準者，便輕旋相應琴柱，或緊或弛，定其緩急。由宮至徵，繼而商、羽、角，幾經調整，依序確認正、外調，直至外弦音濁，內弦音清，按濁散清，音恰如一，方屏息揚指，凝神撥弦。

曲聲起伏，肩頸臂膀亦隨之緩動。音身翩起，如雲流水，水落石出，出於江河又入海翱天。

初如細流涓滴，滑於萍面蓮間；再則靈躍錯跳，似雨打瓦簷；而後拍岸裂岩，猶若狂浪怒潮，捲鯨至穹，悠高漸遠；及至遠之處，遂攏指急收，收弦之勢如斷杼裂帛，破空齊一。

曲終，四周陷入悄然。於良久沉靜過後，方長吁起身，至牆前，抽出其上所懸配劍。就燭觀刃，執柄輕轉，先反又翻，低聲感概，「這曲勢過烈，一人獨奏，總覺得少了幾分雄渾。要能再有一人隨曲舞劍，才稱得上盡善。」

於是想起少年時，曾於午後即興奏起此曲。
當時孫策正路過窗前，聞聲起意，翻身入戶，踏地急起，左旋右抽，持腰間配劍，隨樂而舞。曲罷，兩人相視大笑，知彼此皆懷少年豪情，壯志滿膺，一切只待雄飛之時。

「……琴劍俱在，人卻如肝膽楚越。」劍身映照月色，淬然如冰，刺得雙目生疼。皺眉之餘，順勢撇過眼去，望向窗外皎然明月，已懸於中天。心知夜深，遂收劍入鞘，垂首淺笑，「但再會之期，應該不遠。按你行軍神速，三日後必可聚首。」

屆時，再把酒言歡，暢談天下大事。思及此，彎腰俯身，湊近燈臺，吐息滅焰。隨後解衣披架，就臥於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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