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柱沖刷的聲音洗去遮蔽意識的濃霧，敲響禁錮在腦殼中的鈍痛。
柯 布
說
……啊啊。
翻身坐起，曲起膝蓋雙手抱頭。過了好一陣子才渾沌地想起昨晚一連串的失控。
柯 布
曾經
是了，把屍體般的布朗寧搬回家裡之後便直接丟進沙發，然後一個人悶頭想著哪些該告訴Chelo 、哪些該隱瞞，一邊又喝掉了半瓶威士忌。
柯 布
曾經
回過神來已經超過午夜，檢查布朗寧的狀況似乎不用特別照料也在沙發上睡得很愉快，於是自己在簡單盥洗過後便就著酒意躺上床，迅速入眠。
睜開單邊眼睛，透過手指間的縫隙看向床尾，瞇眼聚焦。看亮度判斷現在的時間應該已經超過中午，惱人的水聲持續嘩啦嘩啦自臥室外的淋浴間傳出。
布朗寧
說
......嗚哇、
眼睛被洗髮精泡沫與瀏海遮得視線不佳，沒在習慣的地方找到蓮蓬頭開關就算了，反而還不小心把水給轉冷，不禁把自己嚇得往後一跳。
繞開水柱、抹過泡沫把視力放回那組旋鈕式的開關，將其握把向下壓再扭動，才終於讓直落下的水重新充滿溫熱感。
布朗寧
想
......居然把熱水跟冷水的開關都設計在同一邊啊。就調整與控制水溫來說是方便許多，但習慣舊式淋浴設備的人可是會被嚇慘啊！
不過借用了人家的浴室就別再挑東挑西了，更不要說似乎好像還在人家家裏打擾了一個晚上。
布朗寧
好奇
柯布居然會把自己帶回他的住處啊......雖然睡醒時有些驚訝自己的身處之地，但四處打量一番後，才在臥室裏頭發現房子的主人、柯布背著門的方向似乎熟睡著。
布朗寧
想
.......這難道是什麼老天賜給自己能好好搜索男人住處的天大機會嗎？
雖然是這麼想，但隨即也想到、這樣其實跟闖空門的小偷行為沒什麼兩樣，至少以不會流落街頭的救命之恩來說，實在不該這樣做。
最後只簡單地繞了房子裏頭幾圈、翻過桌子與書櫃上的一些電影雜誌，甚至還盯著那面壯觀的水族缸牆裏頭的景色許久，但似乎怎樣也沒辦法等到柯布醒來。
布朗寧
好奇
.......昨天自己醉倒之後他是還繼續喝嗎？但晃了晃腦、想不起更多昨晚的具體印象，只記得自己暈得直往桌上趴去後，連柯布把自己帶走的記憶都沒有，甚至還不明不白地就一路在人家家裏睡到快中午。
布朗寧
覺得
啊......不管怎麼說、好像還是該跟對方道謝一下吧？雖然說強拉著自己去喝酒的就是對方，但建立在昨晚各種荒腔走板的發展之上，似乎怎樣的理由都不能歸咎誰對誰錯。
待了快兩個小時後，還是不敢直接叫醒柯布、也不敢發出什麼響亮的聲音提示，最後才想到自己似乎昨晚根本就沒有洗澡吧？
稍微打量了臥室外頭的一間浴室，浴巾跟沐浴設備都相當完整。猶豫了幾分鐘，還是決定暫時先跟對方借來用一下、不會用太久的......吧？
死壓著額頭，沒有消退跡象的劇痛使自己走向主臥浴室的腳步有些踉蹌。
柯 布
正在
扳開水龍頭，將冷水潑到臉上。
擠上牙膏的牙刷帶有強烈的薄荷味。咬著牙刷抓了抓頭髮，試著推動僵硬的思維釐清現在的情況：布朗寧似乎就這樣在自己家裡過了一夜，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醒了，目前正很自動地使用外面的浴室。
……該怎麼處理他？
發現自己思考不出個所以然來，頭好像更痛了。吐掉嘴裡的泡沫，重複漱了幾次口去掉威士忌殘留在口中的難聞氣味，抽起掛在洗手台旁的毛巾用力擦臉。
柯 布
覺得
比較清醒了，但頭該死的還是很痛。
吃個午餐再把他扔回他家吧。原本應該相當靜謐的午後景像隨著房門外的水聲浮動扭曲，意外被捎進家門的男人存在感莫名其妙的強烈。
緩步踱向位於餐廳旁邊的浴室，深褐色的門緊閉，少量蒸氣自門縫溢出。
柯 布
說
……
壓著門框以另一手揉了揉眉心，簡單考慮過後抬起手扎實地敲了兩下。
布朗寧
好奇
剛剛是不是聽到了敲門的聲音？
把蓮蓬頭的水關掉之後便盯著門看了幾秒，隨即力度不小的敲門聲又再度響起。啊啊、果然沒有聽錯啊！
往架子上抽了一條摺疊好的浴巾，先是往一頭遢亂的濕髮快速擦去，浴巾上頭滿是衣物充分烘乾後獨有的香氣。
水聲停了，但裡面的不速之客仍然一聲不吭。
柯 布
說
……還活著就給個回應。
布朗寧
說
還活著！呃、不是，我是說、等一下就出來！
面對房子主人突然醒來還上前來敲門的狀況，不由得緊張了一陣。
迅速地把浴巾往下半身擦乾身子後，拿起自己掛在一邊原本的衣服重新一件件套上。
柯 布
說
午餐吃過了？
布朗寧
說
咦、呃.......還沒有、
布朗寧
好奇
柯布這次的發問更加沒有邏輯了。但總之照實回答應該就好了吧？
柯 布
說
好。
搔搔頭踱離浴室門前，經過冰箱時順手抽走一張之前用磁鐵固定住的必●客menu。靠在擺著電話主機的矮桌邊空洞地看了一會後，撿起話筒開始撥號。
確定衣服全穿回身上後，才打開了浴室門，仔細地在腳踏毯上踩乾腳後，才重新往客廳的方向探去。但直到重新望見到柯布的人影，差點沒給對方的打扮給嚇著。
布朗寧
正在
發現對方的臉色稱不上好、比平常還要陰鬱一些；頭髮也不像平常一樣往後梳齊、甚至還睡翹得頗厲害。身上沒套上往例的俐落襯衫，反而只搭了一件黑色背心，隱約能看見一身精實的身材。
再度緊張地開口詢問。
布朗寧
說
那個......抱歉擅自借了浴室，想說昨晚好像沒有洗澡就打擾了......這個浴巾要放哪邊呢？
手裏舉著方才擦拭過後的大浴巾，但問完後才注意到男人、似乎在講電話？
柯 布
說
——10樓。……對，麻煩了。
在掛上電話的同時發現布朗寧正一臉人畜無害站在後方浴室的門口，單手拎著浴巾，皮膚上還微微冒著熱氣。
柯 布
問
……你剛剛有說話嗎？
布朗寧
說
呃、我是說抱歉借了浴室，還有用過的浴巾該放哪邊、這樣......
布朗寧
想
哎呀......果然是在講電話啊。心虛地又複述一遍剛剛的話，眼睛卻因為柯布現在睡醒的模樣跟打扮而幾乎不敢直視。
柯 布
說
嗯……
脹痛的頭腦運轉了好一會才解析出布朗寧話語的含意。
柯 布
說
拿去丟進房間裡的籃子。
布朗寧
說
啊......好......
布朗寧
想
房間的話、是指臥室嗎？但看男人似乎沒有多講什麼，應該就是了吧？
看著布朗寧東張西望、滿心疑慮走進臥室的背影，打了個呵欠。
柯 布
想
所以……等等要幹什麼來著……昨天的話題有繼續討論的必要。
拉開座椅靠著餐桌坐下，撐著臉頰懶洋洋地望向臥室門口，耐心等待未處理完的麻煩回到視線範圍。
踏進光線較為昏暗的臥室中，雖然很想到處看看，但礙於主人就在外面等著、便只迅速地找到衣櫃旁的籐籃，將浴巾丟入其中，瞥了幾眼就溜回門外。
布朗寧
覺得
除了床鋪略顯凌亂外，但其他地方的擺設都看得出來柯布俐落的個性啊......而且房間裏還有些溫暖，大概是上午面光又加上男人剛剛還睡在裏頭吧。
繞過沙發、打算要回到柯布所在的餐桌處時，發現到對方正坐在餐椅上撐著臉，還一副意味深遠的盯著自己看。
布朗寧
說
呃......抱歉啊，昨天似乎、麻煩你了。
吞吐地覺得好像應該先道歉之類的，畢竟再怎麼說、自己喝醉會做些什麼事還有個底。
柯 布
說
的確很麻煩。
向布朗寧招招手，示意他過來坐下。
柯 布
說
說說你還記得多少。
布朗寧
說
咦、什麼......啊？
才剛順著對方手勢走到餐桌邊拉開木椅，就被柯布劈頭問了一個相當模糊的問題。不過思考了一下、似乎也只有一個可能性。
布朗寧
問
......你是指昨天喝了酒之後的事嗎？
柯 布
說
不錯，還記得自己有喝酒。繼續說。
布朗寧
說
嗯......
不太確定柯布突然提起這個要做什麼，原以為身在一個比較放鬆的環境，這時候才有種深陷於敵營的盲點突破與找回一些緊繃感，並且同時思考著是否該照實回答。
布朗寧
說
我好像還記得自己被第一口威士忌稍微嗆到，不過之後就......不太清楚了。
側過頭細細打量左手邊就算剛沖完熱水澡，膚色仍然顯得蒼白的男人——簡直像在不見天日的古堡裡生活了幾十年，雖然以他的工作性質來說好像也相去不遠。
柯 布
說
你……
停頓，閉上眼睛思考該如何措詞好一陣後才又重新開口。
柯 布
說
你還記得自己透露了多少資訊？
布朗寧
說
呃......我記得大部分應該都是在晚餐聊到這些事情，喝酒的時候......有嗎？
仔細地又想了一回，記憶真的只停留在柯布持續迂迴、最後自己逞強地拿起水晶玻璃杯喝了口威士忌。爾後的印象根本只有模模糊糊的場景，頂多隱約記得自己趴往桌上睡著了的樣子。
布朗寧
問
那個.......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
布朗寧
好奇
男人是想要特別詢問哪些事情嗎？不然該透漏給他的身份跟自己查到的情報，應該都在晚餐時提過了吧。
挺起背脊十指交叉向前伸展，而後收回左手、在布朗寧面前比了個「1」。
柯 布
說
首先，你承認自己曾經當過特種偵探。
多伸出一根手指，比了個「2」。
柯 布
說
第二，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手段，但你的確調查了我的身世。單純只有我的話隨便你查，就讀哪個小學、什麼時候第一次抽菸喝酒做愛，要是查得出來，你想怎麼搞我都沒意見。重點是第三——
透過「3」之間的縫隙憊懶地看著正襟危坐的男人，對方基於心虛或者其他理由刻意別開了視線。
柯 布
說
——Marcelo.
布朗寧
正在
心臟漏跳一拍，甚至可能還被對方發現自己身體震了一下。
布朗寧
想
怎麼可能？明明昨天晚上都還刻意不提到這個人，為什麼柯布要突然像警告一般地對自己特別聲稱呢？是他太過敏銳、還是自己真的曾經有說溜嘴過？
.......該不會、自己喝醉了的時候，提到了什麼奇怪的話題嗎？
柯 布
說
你大概也查了這個名字。不管目前查到多少，馬上停止。
看著柯布雖然沒有平時一臉精明與兇戾，但卻仍用一股興味富饒的視線盯著自己。話裏也讀不出情緒，但這很明顯是警告與命令。
布朗寧
想
怎麼辦、該怎麼回應男人的質問呢？裝傻的話肯定行不通.......如果柯布是個敏銳的人的話，大概早就從昨天晚上推敲出自己的行為模式了。
布朗寧
說
我沒、
本性還是下意識想因迴避而先行否認，但在嘴裏完整的話吐完前，一個意料外的狀況便從背後空降而來。
布朗寧
正在
「叮鏘——」的一陣響亮聲音，讓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都往玄關的方向看去。
柯 布
想
啊啊……外送嗎。
回頭瞥了愕然止聲的布朗寧一眼，起身走向玄關。途中在單人沙發停了一下，從昨晚隨意放置的公事包中找出皮夾，厚度摸起來應該沒被動過手腳。……布朗寧大概還沒落魄到這種程度。
柯 布
正在
在門後扭開鎖，拉開後以左腳抵住，翻開皮夾數了幾張鈔票。熱食溫暖的氣流混著食物香氣撲面而來。
柯 布
說
……五百八。
門外穿著制服的年輕人有些緊張地伸手調整一下鴨舌帽，掏出帳單迅速核對一遍，確認無誤後收錢交貨。堆疊起的扁平盒底觸感燙手且潮濕。
柯 布
說
大的是薰雞蘑菇小的是海鮮，要吃什麼自己拿，杯子隨便用。吃完後我送你回去。
布朗寧
說
呃可是這、
不耐地打斷布朗寧的猶豫，順手扭開汽水瓶蓋。
柯 布
說
你剛剛想說什麼麻煩現在繼續，邊吃邊講。
布朗寧
說
.......你以為你是在質問犯人啊、
柯 布
說
一般來說會請犯人吃PIZZA嗎？我對警方不熟，今天還真是開眼界了。
布朗寧
說
你不會想體驗那種機會的。
沒好氣地向柯布大膽回嘴，以為自己可以擺脫掉剛剛那種尷尬場面，誰曉得居然柯布還知道要拉回來繼續講。
柯 布
說
所以你要吃還是不吃？
掀開盒蓋，挑出一塊最大的燻雞蘑菇咬了一口，在咀嚼的同時含糊提問。
布朗寧
問
.......你不喜歡海鮮嗎？
瞧了對方打開的兩個紙盒，好奇地問了個、柯布大概覺得相當匪夷所思的問題。
柯 布
說
……
舉起馬克杯喝了一口，期間緊盯著提出詭異質疑的男人。
柯 布
問
你有什麼不滿？
布朗寧
說
唔、也不是啦，只是很好奇你怎麼挑了小的而已.......
柯 布
說
喜歡的話就直接吃。
咬著只剩半塊的PIZZA，從杯架上拿過另一個馬克杯倒滿飲料、推到布朗寧面前，他沒有亂偷東西來吃的話應該是跟自己一樣空腹了整個上午。
柯 布
說
要是想調酒，那邊的架子上有伏特加。
布朗寧
說
呃、酒的話還是算了吧！而且我、
本來想要藉口「該離開了」來強制結束跟男人的所有言語對峙，只是肚子就這麼巧地叫了一聲提示飢餓、背叛了自己。
難為情地看著柯布似乎側眼哼笑了一聲，這才接過那杯剛剛對方遞過來的飲料，手也伸向了披薩紙盒。
布朗寧
說
......我、就不客氣開動了。
也伸手拿了一塊燻雞蘑菇，只是才剛送到嘴邊、卻像想到了什麼，又隨之補上了幾句吞吐。
布朗寧
說
還有昨晚......謝謝你、沒讓我流落街頭之類的.......似乎給你添了不少麻煩，總之就是，抱歉、還有謝謝。
柯 布
說
用身體來償還如何？
隨口答道，將剩下的一小塊PIZZA邊吃掉，咀嚼，吞嚥。口有點乾，於是舉杯又吞下一口汽水。……不夠，果然還是想喝點酒啊。
布朗寧
說
你、你說什麼啊？！
差點沒把正送入口打算開始咀嚼的披薩給噴出來，不懂柯布究竟是在開低劣的玩笑或是嚴肅的要求。
慢條斯理地用店家贈送的紙巾將手指擦乾淨，接著挑起一片海鮮口味咬了一口，以眼角餘光觀察布朗寧對這個玩笑產生的激烈反應。
柯 布
說
——停止對Marcelo的追查，用行動來表達你的感謝。
布朗寧
說
......
布朗寧
想
好、顯然是自己想多了......雖然從前幾次見面開始就知道柯布講話頗果斷俐落，但沒有把話好好講清楚的話、實在還是會讓人覺得他是很認真在提議。
布朗寧
說
你這樣要人別去做什麼事、可不是會讓人更加好奇嗎？
柯 布
說
……
停下動作，一時沒有接上話的沉默使得氣氛一僵，本來就不是很溫暖的氣溫似乎又下降了幾度。嚥下口中的食物後轉頭看著布朗寧，就只是看著。
布朗寧
覺得
就算再怎麼臉皮厚，但該有的危機意識還是有的，特別是像現在柯布冷冷地瞪著自己，那股視線要是能具現化的話，大概足以能把人給緊緊掐在牆上、動彈不得吧。
布朗寧
說
......總之先答應你就是了。
布朗寧
想
算一算也是因為好奇心給柯布添了些麻煩，做為一點歉意、反正不要查到那邊去就行了吧？看到他三番兩次提到那個人的名字，全都表現得莫名嚴肅，甚至說翻臉就翻臉。
雖然嘴裏這麼說著，但也不知道瑪克諾雅到底私下查到哪個程度了，上次拜託她也是幾天前了，也許她忙著其他事情還沒開始動的話、還有機會叫她先暫時停下。
持續目不轉睛地盯著布朗寧，直到他悻悻然別過眼神，回去專注在午餐上頭。瞄了一眼牆上的鐘面，伸手又拿了一片PIZZA。
柯 布
說
吃完後給我地址，我送你回去。
布朗寧
說
.......我可以自己回去、
柯 布
說
順便的，我還有事去市中心一趟。
布朗寧
說
不會就......只穿這樣吧？
不禁再度打量了對方頭部以下的裝扮，噢不、那頭有點凌亂的頭髮也算好了。
以「你是笨蛋嗎」的眼神瞥了布朗寧一眼，左手彎到背後抓了兩下。
柯 布
說
也無不可。
布朗寧
說
......算了，你還是搭個什麼衣服吧、
布朗寧
覺得
柯布這種意料外的模樣、與平常凜然的正裝反差之大，至少自己還是不太能恭維。
柯 布
說
嗯哼，吃飽後說一聲。
聽見男人模糊地應了一聲，便繼續埋頭解決遲來的中餐。話題中斷後的空間隨即沉寂下來，剩下咀嚼聲和偶爾馬克杯扣上桌面的柔和碰撞聲，微弱的午後陽光有氣無力地攀附在家具和牆面上，秒針緩慢走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