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伐穿梭於宅邸內各處，一切都穩當而自然。直到大廳的古老鐘響穿透空氣遍布角落，自己才抽身讓燕尾服襬的軌跡置於之後。

『希望對方記得約定』。
其實是很單純的念頭，想來薩爾卡多也不可能毀約（他可比自己守信多了）。但是此刻的鼓譟像是初學賭術的毛頭，在掀牌前一刻拼命壓制驚恐於錯誤的惶惶不安。

所以最後一步準準踩在約好的地點就在約好的時間，小小呼出口氣，自己終究不是那麼容易失態。
「卻真的有點期待。」即使最後仍以呢喃暫且作結。

關上圖書館大門、落鎖。

今天是提早關了門避免趕不及約定時間，可是悠哉走向約定地點之時卻又突然想起自己把書單遺落在櫃檯，這下可好，原先充裕的時間瞬間變得緊迫許多。

因此急匆匆的走向大廳已經遲了些許，遠遠就看見熟悉的身影挺立，趕緊加快了腳步。
「抱歉，耽擱了時間。」終究不該遲到的，無論原因為何。

「不要緊，採購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說得輕鬆，口袋中的清單確實不算一回事。兩人都還在宅邸內不便再多說，率先拉開步伐，領著薩爾卡多往外頭而去。

和以往狩獵的森林不同，能夠購物的街道在另外一個方向，所以兩人拐過幾個彎後很快地便看不見後頭的宅邸，一切都被重重林影掩蓋。

「到了之後，梅倫會盡快把東西辦齊。你自己就在書店先看看？否則拿著一整疊書恐怕也不好走路。」果然還是這麼做最有效率、最能拉長相處時間的方式，將這樣的打算告知薩爾卡多。

「不需要與你一同採買嗎？」
進了樹林確定遮掩其他視線，也就加快腳步趕了上去，左手若有意若無意的擦過梅倫掌心，下一秒侍僧手掌握攏，兩人的手就這麼自然而然的牽在一起。

雖說兩個大男人牽手實在是很彆扭的一件事情，不過反正幽深樹林中不會有第三人存在，也就放鬆享受著此刻的溫存。

「只是想讓你多些時間找書。」

掌心的溫度很暖，都要有些後悔沒有先將手套拿下，多想要直接觸碰到薩爾卡多啊自己想著。走向街道的路並不漫長，但也許是樹影與輕陽讓時間也隨之顯得極緩，兩個人走著、走著，一時間似乎感覺不到盡頭。

「......難得我想......算了。」
難得我想陪你。這句話感覺太肉麻還真難說出口，因此吐出一半也就吞回肚中。不過想必梅倫是懂了自己想說什麼，畢竟該有的關鍵詞也已經出現了。

說話間蜿蜒小路也逐漸拓寬，最終連接上市街寬廣的馬路，兩人很有默契得一致放開了手，雖然仍是並肩而行，彼此的距離也微微拉開了一些。

來到了十字路口，剛好兩人分別的目的地是在不同方向，此刻得暫時分開片刻。不是不知道薩爾卡多想說什麼，但是這樣真的可以嗎？類似的想法盤旋，不斷估量到底怎麼樣才是最佳的方案。

「陪梅倫採買，恐怕不是件太有趣的事情。」幾番轉折，還是委婉地將決定權交給對方。雖然也希望薩爾卡多能盡興地挑選書本，不過都特地選擇這天出門了......不好好利用，也不符合本性。
即使原本是根本不想要在乎這一天的。

「陪我買書也不怎麼有趣吧。」
長靴兩步站定，暗紅眼眸對上金綠雙瞳，頓了頓。

「就走吧，拖拖拉拉猶豫不決反而浪費時間。」

偏首微笑接受，兩人再次邁步。

清單上多是食物或打掃時需要用到的消耗物件，自己也都清楚在哪裡可以分別買到什麼。薩爾卡多並不多話，基本上就是待在自己的身旁，幫忙分擔提物。

「這是最後一項。」提筆刪去最後一項欄目，自己這邊的工作已經完成。看看時間還算充裕，稍微鬆口氣。「現在打算休息一下，還是直接去找書？」

跟著瞥了眼時間後點了頭，不得不說侍僧動作是相當迅速，沒花多久時間就已將清單採買完畢。而手裡提著好幾個袋子，不重是不重，只是開始擔憂兩個人四隻手、該如何將這麼多東西搬回去。

不過這問題還是等會兒再來煩惱吧。

「直接去買書吧，看點書也能放鬆心靈。」
這麼回應，活動了下因提物而有些發麻的手臂。
「東西應該能夠寄放在櫃檯，挑書的時候也比較方便。」

確實如薩爾卡多所說，進到書店後將物品寄放起來，煞時輕鬆許多。雖說這本來就是自己該習慣的工作，但是累著對方一起，多少就比平時更在意這點小問題。

薩爾卡多再次快步起來，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的渴切，表面上不明顯，但是自己從後頭見著他隨即埋頭到書堆中，還是忍不住微笑。
能夠看著一個人沉迷在自己所熱衷的事物上，得承認是件快樂的事。如果自己還算是擁有這種情緒的話。

「難得出來一趟，也該做點什麼......繪本區在哪兒？」不打算讓薩爾卡多感到壓迫，雖說他此刻眼中恐怕也只有文字與書本。往自己較感興趣的地方走去，想起去年也是這般忽然想看些平常不會碰的書籍。

信手指了方向後聽著皮鞋蹬地逐漸遠去，雖然不明白梅倫為什麼會想看繪本，不過那個問題、還是等會再問吧。
大抵知道書籍位置，先依著書單找齊了放在櫃檯，這才開始翻閱其他書本，喜歡的則揣入懷中打算當作私人收藏，或者一併攜回圖書館擺放。

不得不說一入書城如入寶庫，眼前所見盡是人類累積流傳的智慧結晶，比起黃金與鑽石，知識才是人類最大的財富。沒有知識的野蠻人、與猿猴並無兩樣。

或許這也是自己跟隨蕾格烈芙大人的原因——一個睿智、有能力的堅強女性，那個幾乎是妄想的理想世界，在她手中變為了可能的存在。
隨手拿起一本《十月革命》，看了看又放了下來，轉而挑起一旁的讚美詩集翻了幾頁，開始閱讀。

獨自徜徉在書架間，其實和在宅邸的圖書館幾無差別。雙手背在後頭，而不是像個孩子一樣讓指尖畫過一整排的書脊，那樣實在太過放肆。即使現在眼前的書名，個個都是帶著童趣。

很快地找到目標，輕輕挪出一點空隙才抽出繪本。到底為什麼要選擇它，理由只有自己知道。但，反正也不會有人膽敢詢問自己，那麼「理由」似乎就沒有非存在不可的必要。

來書店的目的只是陪著薩爾卡多採購，現在已經找到自己所需的書本，是該回到對方身邊，否則有逆本意不是？

在靜謐的環境中自然而然更加放輕腳步，所以在書店另一側發現對方時，是瞧見薩爾卡多正垂首閱讀，幾根髮絲落下卻沒有遮了視線，反添專注。

從後接近，忍不住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書本讓他如此著迷。想不到白紙黑字躍入視線，捉弄之心油然而生。

「您名字的甜蜜溢滿我心，叫我忘掉了自己的名──」湊近平常多半被帽兜遮住的右耳，輕聲呢喃且氣息隱隱吐露，「就像您的早晨太陽升起時，那大霧便消失了。」

一行詩句到此結束，自己也斜眼看著似乎是凝滯住的青年，帶笑又嘆，「看著這種詩的時候，心裡想著誰的名字呢？薩爾卡多。」

捧起詩集的原因無他，只是想到了宅邸似乎有一名教父進駐，是以挑起來翻翻再考慮是否要加入書單。可是侍僧忽然出現身後將應該神聖的詩詞唸的曖昧十足，炙熱的吐息搔著耳朵，讓自己不可抑制的紅透了臉。

雖然下意識的想將梅倫推遠，可是隨即想起了這裡可是書店，這一推恐怕要連帶著好幾座書架一同倒下。侍僧或許是自作孽，書本們可都是無辜的。

於是及時忍下了衝動，輕咳一聲掩去自己的尷尬，手肘微微後推隔開一點讓自己安心的距離。
「只是單純讀詩罷了，沒想著誰。」總覺得這個話題困窘，頓了頓後很快轉過。

「怎麼跑去繪本區？我還以為你只對食譜有興趣。」

看來薩爾卡多還是挺不習慣自己接近吶。退開一步讓人能自在些，同時也揚起手裡的書本解釋，「對食譜有興趣是因為對梅倫最有幫助。繪本通常都隱含著一些寓意，在特定的時候，我會特別想看一下。」

「特定的日子？」原本只是想轉移話題，這下倒是有些好奇起來，順著對方的話語隨口問出。
「怎麼說？」

「例如，我的生日？」

輕笑著，之所以回得這麼迅速，只是因為想看看薩爾卡多會有什麼表現罷了。

「嗯......欸？」

從未期待侍僧會認真回答自己的問題，畢竟先前只要有關於他都會巧妙避開回應得不是？因此隨口一問順手將詩集揣入懷中那一疊書，過了好一會才真正明白侍僧說了什麼。

「生日？」那一瞬間真要懷疑梅倫是在戲弄自己，但是對上那金綠雙瞳透著眼神認真，這下大概不會是假的了。
躊躇半晌一時之間竟至無語，望著侍僧帶笑眼眸，掙扎一會還是決定要開口祝賀。

「那個、生日快樂。－－不過為什麼要在這一天看繪本呢？」
為了掩飾自己無知的困窘而很快的再度轉回話題。

「有些繪本其實是給成人看的，看似童言童語但實則字字珠璣。就像是有些人表面是一個模樣，但他骨子裡又是另一種東西。」

在憶起之前是試著說服自己與他人一樣，是人類是戰士是有價值的；在憶起之後是試著說服自己與他人不同，是人偶是侍僧但又不能忘記本來的心思。
這是難以說明白的迴圈，只知道自己還在學著去定位一切。

「所以，我不喜歡生日。在這一天會特別去思考梅倫的存在、意義、定位，所以通常都不怎麼在意這天。」伸手替薩爾卡多分擔了一些負重，眨眼之後又將薄弱的一層防護扣了回去。

「嘛、時間也差不多了，一起回去吧？謝謝你今天與我一同採買。」打從內心想要道謝。

突然的拉近距離是下意識的動作，回過神來又遲疑一瞬，一剎那的時間，就足以讓梅倫停下敘說的語句。

該說在回神的時候就已經後悔，但是此刻已經沒有退後的理由。因此猶豫僅是片刻而已，最終還是輕輕貼上了雙唇。

......嘛。

「......傻透了。」洩漏出來的語句會不會被聽見呢？不知道，雙唇分開後，彼此額頭輕抵著，想法不會被交換但果然還是有些東西會不一樣的。

像是被沖淡的、對於原本日子的疲倦。
「梅倫，生日快樂。」
去年對著自己說，今年......謝謝有你陪著我對自己說。

－－

【中】梅倫生日快樂＆也希望粉絲們萬聖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