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陰冷的天氣將冷鋒堆疊到今年入秋以來的最低溫，突出樓層的陽台老實說並不是個舒適的休憩場所，但和錄音室外沉重壓迫的靜謐比起來又好上一大截。於六年前往生的同僚在記憶中佔的重量是造成九樓氣氛凝重的原因之一，近年來在時間的沖刷之下已經改善許多，但一般而言PrimeWorks 其他部門的成員除非必要皆會避免在音效部門停留過久。

HexRealm 的人員還在錄音室裡核對今天採訪的錄像和錄音，而被採訪的導演和編劇已經先行回到5樓準備下班。自己為了交付布朗寧——他畢竟是特別企劃的負責人——採訪片場前必須簽核的權益聲明書而上樓找人，但在錄音室外等待的過程卻因為耐不住走廊空蕩的死寂而決定移步到陽台上喘口氣，定時回頭透過氣密窗監看雜誌社那群人的工作進度。

背靠陽台有些斑駁的牆面盯著虛空中某個定點，城市上空偶爾呼嘯颳過的氣流扯動西裝外套獵獵作響，就算瞇起眼睛還是被乾冷的空氣吹得頗為乾澀。

迪特赫姆爆炸案……算算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

以單手緩慢揉著太陽穴，皮膚觸感乾燥。

找到了陽台的出口，並打算推開沉重的鐵鋁門。

再次結束了今天的採訪工作，相較於上次看技術人員展示不少東西，這一次就只是相當單純的人物訪談，但過程中、導演跟編劇會不時跟在場所有人聊得有說有笑，回想起來是一場頗愉快的採訪。

特別喜歡編劇對於遺跡被重新發現的橋段配置講解，那種團體意識感、彷彿讓自己回想起當年在白色之館實習的時光，有些感同身受跟懷念。

在結束訪談後的檢核時間中，恰好透過錄音室的玻璃、瞄到訪談一開始就下樓去的柯布，又似乎再度出現並走往陽台去。

雖然不太明白原因，但隱約覺得柯布今天的狀況不太一樣。......難道是今天公司裏有什麼事讓他再忙或不太愉快嗎？

在前幾天私下調查過後，採訪前有幾度想嘗試向男人搭話套些線索或片段。但就算柯布有查覺到自己似乎積極了些，可今天他搭理人的程度卻不如之前幾次見面那樣熱絡，雖說不上是初次見面那種冷肅感，反倒像是因為什麼事才沉默。

決定乾脆主動出擊去找柯布聊聊，運氣好搞不好能聊到些什麼有關於他的個人經歷，這樣調查起來應該也會比較有頭緒。

你好啊、我以為你下去忙了呢。

雖然算是半計劃好要偽裝情緒，但還是在開門看到倚牆的高挑男子後，相當輕鬆地先打了個招呼。

側過頭轉向聲音來源，細著眼打量正小心翼翼關上沉重鐵門的男人。

你們核對完了？

差不多了吶。託您的福，這次的訪談很愉快。

陽台的風說實在有一點大，自己有點後悔沒穿上大衣再出來。

從自己的褲子後頭口袋摸出了一包方形紙盒。平常算是難得會抽、大概最多一個月一包而已，不過還是會習慣帶在身上，想事情或是交際都算是好用的工具。

曾經幾次在柯布身上都有聞到不淺的煙味，估計對方大概也是個癮君子，恰好就用這點試著先搭話看看吧。

熟練地從菸盒子撬了一隻後，再將整個菸盒遞給對方。

要嗎？

……啊？

搞什麼？

一時沒有會意過來，待布朗寧又試探性地將菸盒向前推了推才回過神。

……

忍不住皺眉，雖然不太確定這個奇怪的男人腦中轉著什麼樣的打算但還是伸手接下了菸盒，瞇起眼睛就著自走廊透出的燈光勉強辨識盒上的字樣。

金色DUNHILL？

抱歉哪、不是什麼名貴的牌子。

露出苦笑，逕自將打火機湊進嘴邊遮起並點火。

將菸盒翻到背面確認尼古丁的克數，上次跟業務部哪個人借了根藍DUN抽過，感覺太淡。而金DUN……嘖，是藍DUN的一半。

免了，不過我還以為你會抽大衛菸之類的。喂，接著。

將菸盒拋了回去，同時注意到室內HexRealm的某名錄音員正探出頭在走廊上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布朗寧的行蹤。

我這樣選菸未免也太惡趣味了吧、

印象中阿奇波爾多那傢伙似乎也曾經這樣開過自己玩笑。

只是當自己收過菸、還準備想再多說什麼的時候，柯布竟然提出了意料之外的回應。

走了，我上來等半天就是在等你們給這份鬼文件簽名。

咦、這麼快就要回去啦？

先不消說自己才剛點了菸，甚至連點話都還沒搭上居然得打道回府啦、

直起身揉了揉肩膀活絡筋骨，大步經過布朗寧時注意到對方的表情有點奇怪。單手夾著才剛點著的菸顯得不知所措，而在懊惱之餘還帶點……心虛。

忍不住勾起嘴角。

喔，對了。

——要說是一時興起嘛好像有點過於隨便，但看著眼前略嫌窮酸的男人面色微慍卻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不知怎的，就是會讓人想再在他的傷口上灑點鹽。

用請菸跟我套近乎是沒用的，等你入手Cohiba之後再來。

看柯布丟下一句刺人的話後就開門離開，剩自己還因為多種反應不過來而被晾在外頭。

怎麼會有這麼敏銳又自我中心的人啊呃............哎、好煩啊，調查什麼的還是算了吧，好好跟對方配合到合作結束就算了。

調查這種沒人懂的事情還要把自己弄得如此難堪，如果是當年還年輕的話可能還會嚥不下這口氣，但現在已經不想再跟人計較這種爭執，反正這打從一開始、就只是自己疑心作祟罷了。

在陽台邊找到了垃圾桶，將沒抽到幾口的菸給按熄後，稍微垮下了肩膀並嘆了口氣，但也重新整理些情緒，免得等等進去要辦正事時又被柯布看到什麼破綻。

搖了搖頭。說起來今天明明還是自己的生日，不是應該要好運一些的嗎？

哎......還是先把工作弄完、再想辦法轉換心情吧。

也轉身拉開鐵鋁門，重新回錄音室去作收拾。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