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蒸氣竄出的機械運轉聲響起,那略顯急躁的節奏促進了難以掩蓋的緊張,緊繃如箭在弦上的情緒使得揣著金屬面具的力道漸強,轉向倚靠在牆,不敢面對結果的想法轉為行動,支手以馬庫斯的面具遮掩面頰,倘若又是重來的、維修失敗的失落,那倒不如眼不見為淨。
歷經長時間沉眠,原以為清醒(或者恢復運轉)後體內零件相互摩擦的嘎吱聲會劇烈地在腔內共振,導致得經過段無法協調的摩合期才可以「重新」適應這副身體。
但這次並沒有任何類似的徵兆,待視覺從片黑回復成光明,才終於知道原因。
博士靠在牆邊,緊緊地抓著屬於自己的面具,指尖同臉色泛白。
好像是抓著面具在臉前比試,又像是在遮掩著什麼。 不太能明白,便從原先躺著的地方起身,高跪在博士前方,接著小心翼翼地揭開面具。
一次次反覆修正仍毫無進展讓自己在潛移默化中無意識地不抱持期待,持續實驗說穿了只是藉此忘彼,讓不知為何忙碌的疲憊壓過鏡下心就不停思考的大腦運作,而馬庫斯可能永遠不會再次清醒的事實也將不會縈繞在心頭。
能稱得上幾近被自己抹殺的可能之一出現在眼前頓時有些反應不及,只知道有種積淤長久的情感開始在肺部膨脹,漲得全身難以忍受,呼之不出。
舌腹抵壓上顎部抑止類似做嘔的反應,替馬庫斯扣上面具的熟練動作此時格外緩慢,小心翼翼隱藏起有點不知如何是好的顫抖,最後雙手沿頰側向上覆於視覺收發器的位置,久久開口一句,「……歡迎回來。」
闔上雙眼以鎮定情緒過度張揚於貌,更是自欺欺人地佯裝這覆連自己都無法歸類的表情僅僅出於過勞。
點頭在心裡表示道。
雖然自己不知道清楚的「感覺」,卻能從博士瞬息萬變、極力壓抑著的情感中尋到所謂的「焦慮」、「擔心」、「喜悅」,等五味雜成,互相矛盾的感覺。
橫臥在博士眼睛下緣的黑眼圈似乎比維修前還要更暗沈一些,無須實際看到便可想像博士在自己的身上究竟耗費了多少苦心,又如何不眠不休地摧殘他自己的身體。
想了想便拉過博士的手,在他的手掌上用指尖寫下:「輪到您去休息了,博士」
兩掌包覆住馬庫斯的,平舉至心窩處感受這久違的暖意,不論是機體散發的熱量、亦或自無機質上恣意添加的情感,再昧著意願婉拒,「我還有排定的工作,待會吧。倒是你那麼久沒出面活動,其他人一定很擔心,不去和他們打聲招呼嗎?」
不論如何都不希望讓馬庫斯見到自己一絲破綻,能永遠維持著理想的印象,那該有多好。
搖了搖頭抽出被沃肯抱在懷中的手,並攤平對方的手掌,在上頭寫下:「那不是第一要務。」
不知怎麼,腦海中鏡閃過一絲既視感,那有段時間前的在商店留宿的生活片刻就這麼躍出,而後一瞬間消散,不帶餘韻。
將這莫名的現象歸咎於一時恍神所致,這次反握馬庫斯的力道再加強了些,到了掌心有點發疼的地步,是藉此示意自己狀況真不如對方所想的糟,同時也是給讓心思竟然從馬庫斯身上飄走的一點懲罰:「確定你沒事我才放心。」
對於突如其來的問題一時無法反應,過了幾秒才緩速寫下:「請問您要如何確認呢?」
想必馬庫斯再看見自己歇息前是不肯離開的,這點跟某人……算了,當做『久未見面』的特別禮遇也不錯,「那麼……」領著馬庫斯直起身、牽著手移動至床沿坐下,「你在這裡顧著我,我醒來之前不能離開。」
見馬庫斯微微點頭允諾後便側身隨意躺下,昏沉發悶的腦計算著假裝個十來分鐘就起床,比起自己,馬庫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完成。
只是在眼皮底下盤算完計畫的同時,意識還真的漸塵漸遠,呼吸漸緩、氣力漸弱,依稀從指間感受到馬庫斯又握了握自己的手。
看著博士的呼吸漸緩、變得平順,似乎真的是睡著了,遂以不驚醒博士的前提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執行他所謂的「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