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自來水累積一定量之後，彎身潑濕面孔、緩慢且用力地搓揉。

挺直身體瞪著鏡子，漫不經心地將額邊散落的髮絲撥回正確的位置。

會議是沒出什麼問題，但一想到原本可以接續上一部強檔電影的上映日期被那個白痴搞到拖延——啊啊，就算已經把他揍得滿地找牙了還是覺得很幹。

再度將手伸到水龍頭下，漠然看著水注源源不絕地自不鏽鋼口流出、溜過指縫之間，最後旋轉著全數流進了排水孔。

前往洗手間的走廊上，緊繃的上半身像壓力解除一般垮下肩膀。

......總算能稍微逃出那個麻煩的會議了，就算大型會議室再怎麼舒適，經歷快兩個小時高密度的報告都沒停、還立刻就接著討論時間，真的要令自己差點昏迷在裏頭。

在剛剛會後結束的討論，跟PrimeWorks的代表們寒暄了幾句，才總算抓了時機藉故離席。畢竟身為負責人之一、第一要務還是得先做好交際才行。

差不多10分左右再回去好了......反正平時的公關也是西莉亞在負責的，這次的合作企劃也主要是想讓她主導看看，看她聊編劇跟美術什麼的，整個頗開心、興致高昂的。

相反地想到自己剛剛開會的遭遇，那個叫柯布的製片幹嘛三不五時要瞪過來啊？！彷彿像是欠了那個男人錢一樣似的，而且會議一結束後，居然就把事情交給其他人就離開不知道去哪了。

暫時別再見到那張可怕的臉了、

步伐輕快地轉進充滿芳香劑的洗手間。

透過鏡子看見左後方轉進了一個人影，對方前進不到幾步便面帶驚愕地停了下來。

……嘖。

......、啊！

因為太過巧合而忍不住驚呼一聲，同時也聽見了站在洗手台前的男人臉色不悅地咋舌。

這是怎樣啦、為什麼連想要偷個懶都還要遇到這個人！

努力不讓自己的表情動作露出馬腳，重新掛回臉上的微笑，向男人點了個頭並走進洗手間。

啊哈哈......真巧啊、柯布先生，我才想說您是先離席去參觀哪裡，沒想到您是來上廁所啊。

隨口應了一聲，瞅著鏡中那名頂著一頭蓬鬆灰髮的男人陪笑著轉到自己身後。怎麼連洗個臉也會撞見這傢伙，要說是過去的孽緣麼——連結似乎也沒這麼強烈。

……

那時的自己還非常年輕，Chelo也是。

多年前的回憶已經不是很清晰，畫面像隔了層毛玻璃一般，是由晃動的人影和模糊的聲音組成的，但還是有特定幾幕印象非常鮮明。比方說那名不夠謹慎的集團成員發現問題大條時彷彿看見了地獄的表情、等待黑街上層前去與警政方談判時集團內部的凝重氣氛，還有那份Chelo透過賞識他的高階幹部偷偷拿回來研究的，集團所整理出來專接特殊委脫的人物資料。

是了，那份資料。

瞇起眼睛，試著將腦中殘存的印象與鏡中笑得一臉蠢呆的輪廓疊合。……其中確實有個叫做大衛‧布朗寧的偵探。

……喂，編輯。

咦、是？

以為柯布馬上就會離開了，便想說還是可以放鬆上個廁所。但哪知道才剛對著小便斗拉下褲頭的拉鍊，那個男人卻還待在洗手台前面，還突然出聲叫住自己。

呃......對會議內容有什麼問題嗎？對了、要不要等等乾脆一起吃個午餐之類、

還在幹偵探嗎？

呃、欸？

背脊突然掃過一股刺灼的涼意，說是驚訝般的心情、倒不如說是做賊之後的心虛。

沒想到柯布問了一個如此預料外的問題，讓自己一瞬間還以為是否聽錯，大腦也就下意識地想打哈哈過去。

呃......柯布先生、你在說些什麼呢。我只是HexRealm的一個小編輯啊、哈哈、

不耐煩地轉過身、半靠著洗手台，雙手環胸狠戾瞪著眼前說謊也不打草稿的男人。

我的耐心有限。

......那個，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持續維持裝傻的模樣。

最近廁所裡的白目是否特別多。

嘆口氣，起身往前走了幾步。

把我當傻子耍對你沒有任何好處，現任編輯。另外……

逼進到與布朗寧只相距不到30公分，滿意地看著對方在瑟縮起來的同時，隱藏在凌亂瀏海之後的瞳孔也因為緊張而微微放大。

你要知道，就算這裡是HexRealm 總公司的地盤，也無法保證你此刻的人身安全。

發現到柯布轉而走近過來，緊張之餘便趕快拉上褲頭。而在自己慌張應對的時候，沒發現男人竟已湊近到身後，回頭要再確認時便被嚇地震了身子。

......看來剛剛應該不是自己聽錯，而是這個男人似乎真的知道什麼事情、而且還有著十足的把握跟要脅力，想逼自己全盤托出。

柯布的雙眼正投射著凡事都得應允的命令氣息，但受過拷問應對訓練的身體還記憶著以前偵探時期的習慣，再加上自己平時話術的功力，便還是冷靜下來去回應了男人。

......呃、我不清楚您這樣警告我有什麼打算，不過、我真的不太知道......您對我有什麼樣的誤會？

皺起眉頭，咀嚼布朗寧的話語。……這混蛋是在裝傻還是真的智商不足？

仔細想想，這塵封多年的記憶可能已不再那麼可靠，而對一個毫不重要的小角色如此窮追猛打的自己說起來還真有那麼一點可笑。

很久以前，我聽過你的名字。

眼看布朗寧還是一副慌亂迷惘搞不清狀況的樣子，原本篤定的想法不免開始產生動搖。

……罷了罷了。

不太情願地轉身退開，隨意向後揮了揮手。蠢到底了，居然為了沒有利益的事情失態。

當我沒問過吧，今後的特企麻煩你了。

咦？啊、好的......也請你們多多指教了。

還以為柯布逼得這麼緊甚至會不死心地追問下去，尤其是聽見他說以前就知道自己了的這句時，心臟幾乎嚇地都要從喉嚨跳出來。

但柯布突然就甩了甩頭、逕自轉身離開，結束掉話題。由於他的表情與方才質問自己時仍相去不遠，令自己還是有些戒備是否這是還在逼問的圈套內。

一直到男人揮過手離開了洗手間、視線裏終於不存在柯布的人影後，自己才意識過來那只是單純的話題放棄。靠在小便斗隔板上的自己鬆了口氣，並打算趁柯布走遠一點，再過去洗手台。

真是奇怪啊......柯布打從一開始見面到會議結束就相當在意自己，甚至還很有把握似地刺探自己以前的工作，難道真的是在懷疑些什麼嗎？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試探過自己了......不可能是以前的哪個客戶才對，還是說是以前進行調查時遇過的人嗎？如果從這麼針對自己這點來看，後者的可能性很高。

......該不會是什麼麻煩的人物吧、

努力地在記憶裏回想著，但現在當下實在不可能能湊出什麼頭緒。儘管想說反正對方也沒有想追究的意思那就算了，但還是有點在意是不是該去調查看看柯布的背景呢？

地思索著，並走往洗手台，希望洗個臉先讓自己清醒一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