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但笑不語。權早慧，少曉政事，父亡後，此才亦發崢嶸。遂協其共赴軍議，屢參計謀。每會賓客，必笑指四座之人，顧權曰，「此諸君，汝之將也。」

權性弘朗，仁而多斷，善舉賢任能，此眾所皆知。臨陣舉兵、决機沙場，實不如孤，然折衝樽俎、運籌帷幄，則為其所長也，亦為人君應具之資。故臨終之際，駁除眾議，以國相託。既已盡託，又何怨之有？

但凡匹夫之徒，不免囿於專擅。偶持一物、執一事，便自詡為主，且恣定從屬高低之分。一旦所屬之類脫於指掌，便動輒生怒。為顯威勢，遂假撥亂之名，行僭儗之實，既與之物則討返己用，已託之事亦重攬於掌，縱非職責所在，仍欲越度牽擾。

然則物權政勢，乃至乎族威國祚，興衰消長，自有其循環輪替之理，豈獨二三子所能盡專耶？夏蟬僅知秋至，春蠶豈食松針？鼠目但見籠餌，而不視所嚙戶樞之痕，徒怨設陷者相害，反不察己之可憎。

國盛祚衰，僅一君之事乎？左右未盡諫弼之責，甚而附勢權臣，助其興亂，君不堪其擾，自不免剷奸除穢。其後怨者定出，群起質君庸愚太甚，且僭度恣言，或評此君失道，或覓他人為主。然有臣如此，縱使江山易主，君欲自振，亦非易事也。

故知相問者，非察孤有恨於弟，乃自怨其君。短視近仇，未縱觀國情朝體，徒以淺釁相挑，誠寡慮疏思之輩。倘孤涖政之時，此妄言狂徒，苟能存其舌乎？未覺權弟之忍讓，反迂評其庸，既不知人，亦不自知也。

今戰亂已息，前朝舊事於孤，不過亡國青史。而此人心中縱有怨懟，既成在野凡夫，亦無從興作。是以笑而不語，任其揣想便是。然，若有幸與權弟聚首，所欲言者，亦不過寬慰之詞。孤未納仲翔所諫，輕服而出，受刺臨危，方託重任於幼弟。既相累於先，又何忍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