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對這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存在著未知的恐懼了。他現在是一個能夠持續前進的人。』
多簡單的道理。只有看得更廣,才可能無懼一切。但是此刻還是有些問題縈繞心中,始終不能解答。
來到眼鏡草附近,確定它生長得還是挺茁壯的,也就安心轉往另一側。可是迅速闖入視線內的不只是原本的景緻,甚至還有一個
人影。
「晚上好,艾伯李斯特先生。」是真有些詫異會在這裡遇到對方,不說自己已經挑了下半夜出門,更是因為自己所記得的艾伯李斯特的習慣,可沒有半夜在花園散步的選項。
月光不若日光那般強烈,視線迎去並不會因為逆光而瞇起眼角,反而是直視著被銀芒包裹散出淡淡柔和之影的戰士。當然這個招呼過後,對方過來或者退後都不重要,何況自己身上帶傷。
果然很難完全不被宅邸的戰士知道,雖說出來走走是自己有些任意的決定。
......但躺在房裡太多天,也真的是夠久了。只能利用半夜出來打理宅邸,都要顯得自己窩囊--可,傷實在太重,大概不是一兩句就能圓滑過去。
停下腳步已有一小段時間,上次看到這位侍僧是什麼時候呢?或許時日不算遠,畢竟對方總是在宅邸中悉心照料著一切。不過,自己幾乎未與對方深交,說起話多半是貪圖侍僧可能會持有的情報。
「晚上好。」省去叫喚名字,略一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接下來呢?是要就這樣離開(反正也看過眼鏡草了),還是多與對方聊幾句--這想法有點荒謬,自己先反駁了自己。
「還不休息嗎?這時間......挺晚的。」對於侍僧每天都要整理環境必然是很疲累的印象,倒真有點好奇對方怎麼這時間還在此處。
「梅倫向來不需要太多睡眠,請不必擔心。」簡單回話,判斷艾伯李斯特沒有立刻做出移動,恐怕和自己一樣都仍在推測情況進展吧。索性先展現侍僧的氣度做個邀請,反正那男人自然會決定是否答應。
「是否想坐下來聊聊呢?梅倫還不曾和艾伯李斯特先生專心說過話。」側身讓出原本被自己獨佔的長椅。
眉眼不曾挪動半分,但心裡頗為詫異會得到這種邀約。何況......不曾聊聊?是這侍僧太過健忘,還是那回在
書房過於久遠了?
總覺得不該是侍僧有的反應。而且他的自稱......心底冷笑,實在相當可笑,比在下更加令人玩味。
「我記得我曾經和你說過話的,你沒有印象?」大步踏來,身後的大衣劃起幾折波形,直到自己擇位並肩坐下,才終於靜止。
唉啊?自己因傷出錯了嗎?但是不改神色繼續細想,確實沒有任何印象。不過說來這時間出現這位戰士本就奇怪,該不會......?
「嘛、或許是梅倫弄混了也說不定,抱歉。」說著言不由衷的歉詞,「沒所謂,反正聊聊近況就算是曾經說過話了不是嗎?艾伯李斯特先生最近過得如何?還是老話一句,和梅倫說什麼都是可以的。」
決定先按兵不動,繼續觀察侍僧與平日的不同。至於對方似乎有意深入話題的打算,也好,這是自己的拿手項目。
「我們這些戰士來這裡也有段時間了,你有什麼看法?」一開始就直搗比較關鍵的地方,這時候在問記憶等等的實在是太過粗淺,不如更直接一點。「我對記憶恢復的速度不滿意,但也同時對這裡的生活還能接受。」
簡言之,現在的自己已經有足夠能力去判斷,要怎麼面對「復活」這件事。其實繼續尋回記憶是件不可能不做的事,但是衡量起現世與此處,確實沒有人有足夠的說服力去證明,復活更好。
看來這位艾伯李斯特倒是足夠深謀遠慮。望向被月光關照著的花園,同時小心翼翼在不牽動傷口的情況下交錯雙腿,「從梅倫的立場,自然是要力勸你考慮未來。」
「未來聽起來很遙遠,但這確實是聖女大人打算賦予給你們的價值。」平緩的語調,卻像是睡前故事一樣令人期待著,「艾伯李斯特先生,正如你所說的,你是位極度積極、在意力量的戰士。」
「會這樣詢問梅倫,無非是有些意外阻擋了你的腳步。你期待著梅倫支持你剷除......還是替你剷除呢?」
「言重了,我只是想詢問比較清楚事態的你。還是說,梅倫先生很期待這樣的發展?」對於看似不軌的問句,三言兩語便打發且轉了向。
「啊啊,底線?怎麼可能會有呢。」失笑,艾伯李斯特不論是哪一位,果真都是極佳的談話對象,總愛在話中轉上幾轉。「除非完全逆反聖女大人的意願、傷害到聖女之子,否則,侍僧是不會出手的。」
「梅倫只是一介引路人,最多是告訴你,你打算兩全的那條路,很難走,也不大能走。」餘光瞥見艾伯李斯特緊盯著自己,這樣更顯得自己沒有正面相對,是相當輕挑。
「真想知道,是什麼樣的人讓你興起這樣的打算?梅倫所認識的艾伯李斯特先生,謹慎縝密,似乎沒理由選擇風險較大的路線。」
「同樣的話也還給你,我所認識的梅倫先生,可不會用這麼迂迴的言詞諷刺人。」無所謂笑笑,但眸中的精光明顯是有所意圖,緊咬不放,「你是誰?」
要說是疑問句好呢還是質問句呢--如此想著,同時也終於偏頭以正面迎人,兩個都是善於笑語的人,此刻場面僅僅是表面平和。不過總而言之,對方終於是掀開最大的疑問。
「我是梅倫。不過,顯然不是你那一邊的梅倫。」自己也很難說清楚原理,只好輕巧帶過,「或許是聖女大人的意思吧,在隨機的時間與地點,偶爾會碰到不同於原本熟悉的人。」
「艾伯李斯特先生應該是第一次碰到。但是,」微頓,迫使人跟著掐住呼吸一樣,「對你來說並不會困擾不是嗎?只要梅倫能與你討論你所在意的問題的話。」
確實,不置可否地頓首。這樣的說法不只釐清原本暗藏的懷疑,同時也減輕了負擔。畢竟自己所在思考的,可不想讓某個傢伙從哪裡聽聞。
「確實是第一次,我明白了。所以為了讓你不要再怎麼辛苦地套話,直接告訴你也無妨。」薄唇掀動繼續吐出一個名字,能看到梅倫因此而挑動眉頭,多少有些成就感。
這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看來不同地方的戰士們果真會激盪出不同的關係。繼續細問是沒有必要了,將最一開始的問題聯想到一塊兒,完全就能夠大體了解這對艾伯李斯特的困擾。
雖然......也不見得真的是困擾便是。此刻,帶動頸子一同低垂下來的動作,正是一個坐姿所能做出的鞠躬致意--代表著送別。
「那麼,梅倫也只能祝福艾伯李斯特先生、與古魯瓦爾多先生,好好把握時間?」再怎麼樣都不可能兩全,所以這是唯一折衷的辦法了。
果然跟侍僧詢問也找不著第三條路,頷首回以同樣的道別,起身時一身黑色軍裝更添動作上的俐落。現階段來看,就算自己對記憶與此處無法並存感到不滿,也不能有所改變。
除非奇蹟出現--但軍人,通常等不到奇蹟,也不應該對此抱持期待。
「我先告辭了,你也早點休息吧。」其實怎麼來的都不知道,但是怎麼回去卻大致有點底。自己深信轉過剛才走來的轉角,必然能看到眼鏡草等著自己回去。
「畢竟要養傷,還是在床上躺著好,梅倫先生。」與自己的身影背道而馳的語句,最終還是留在此處。
笑著目送對方離去,直到嘴角回到持平才再次出聲。「被其他戰士多管閒事了啊。」
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