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頭看著他,伸手指了下屋簷外的落雨,再次重複那個詞彙,下雨了……
男人順著看去,依舊謙卑的壓低身子在自己耳邊詢問是否讓他去買把傘,要自己在這等他一下。
淺淡的字句拒絕對方的提議,注視著對方。覺得雨來得急,或許一回兒就停了,等一下吧。
比起一成不變的四面白牆,即使是突而其來、窒礙著行程的驟雨也顯得萬分可人。無數幼線在自己眼前斜著撇下,朦朧了景致。當然,對難得得到許可外出的自己來說,雨天不大討喜。他本來還想看看藍天下的步行街的。
為
準備禮物的事付了續款後,便打算繼續下午的行程。雖然說是行程,也不過是想到處逛逛而已。站在雨中,雨水迅速蔓過皮膚,滲入衣物內,有點涼意。
看著周遭的人群因為驟雨而紛紛驚呼走避,一時之間餐廳店前也擠滿了人,而鼻腔裡,都是雨的氣味。
有些濕氣,伸手整整自己的高領,而這樣的舉動引起身旁男人的關注,他擔心的詢問說是不是冷了,讓自己覺得有些煩。
用一個單字就讓人住嘴,突然注意到那個像傻瓜一樣站在雨中的人。
雨水也不過是水,並沒什麼好害怕的。只是濕透的頭髮黏在頸上,衣物緊貼皮膚,有點不舒服,還有,他剛才買的鬆餅大概已經濕透、不能吃了。乾脆丟掉手裡的紙袋,把上衣拉過頭脫掉,讓雨水直接滑過佈滿傷痕的上半身。他好像聽見了不遠處有人對他的行為評頭論足,一定神下來,就看見了人群中有他熟悉的人。
「...醫生。」眼神一晃,他不由得睜了睜眼,竟是見到那隻忠狗──啊,Brat,是呢,這傢伙就是伊戈爾那個像狗一樣的弟弟。
安靜平靜的注視著人,在他呼喊自己時還未反應過來,反應過來眼前這個人自己認識。
嗯……是誰呢?
微抿起唇,花了些時間才想起他是誰,那個在自己現在工作的地方,的病人?
應該就是如此了,只是像身旁的群眾一樣冷漠的看著人,完全沒有彼此認識的感覺,一動也不動的看著。
能力上的注意力不集中症蔓延到現實生活,他幾乎馬上就把注意力轉移到那過份高大的男子身上。邁步過去,便是執起他的手檢查。
果然,戴著皮手套,缺了手指。
就如遙視中所見一樣。
「所以、你們真的上過床嗎?」抬起頭,微微得色的神情就像揮著手問著老師「我答得對不對?」的學童般殷切地望著對方,等待著對方回答與讚許。
當對方觸碰弟弟時,有些不悅的皺起眉頭,弟弟也很快的甩了對方的手,可以查覺弟弟也不開心了。但弟弟不是孩子了,不會那麼容易發怒,也學會穩住性子,感謝祖國的監獄洗禮?
「是啊……」略帶沙啞的嗓音輕聲說著,不覺得有什麼問題,關於這件事,回答的簡單明瞭。
聽到肯定的答案後他馬上笑開了。對現時的自己來說,能力得到肯定,比一塊可口的蛋糕來得更讓他滿足。在研究所裡無日無之兼且重覆性高的實驗已經讓能力日漸退化,就連藏在傷口內的魚刺在反覆使用之下,也變得越來越沒有作為。
「我想摸喔...你的手指...摸一下的話會看到更多的。一定...」即使被甩開了,他依然像孩子般以一種渴求的目光看著弟弟的皮手套,他很不容易才想起適當的初次見面的禮儀:「我的名字叫流明...我、我想摸...。」
身材高大壯碩的俄籍男人,皺起眉頭,因為這樣的情況他無法判斷眼前這人是自己兄長友人或是?因為自己的印象之中,兄長他……沒有朋友。
猶豫不覺,因為兄長,男人不想惹他生氣。
垂著眉頭,自己看著流明有些不解,但也只是看著那陌生可以稱為禮儀的舉止。
「隨便你……」這句話,是對另外兩個人說的,自己只是一個旁觀者,所以無差。
得到主人的首肯,他幾乎不用詢問狗的意見,直接握起那隻戴著皮手套的手,不夠一眨眼,隨即不客氣地把手套脫掉,指腹來回撫摸那已被皮肉包覆的斷口,感受著因觸物以及惹怒別人的興奮而在腦端一閃一現的畫面。
「你覺得伊戈爾為人怎樣?」一邊撫摸,他一邊為了顧全社交手段而不著邊際地與對方聊天。
「陰晴不定、難以觸摸、有點暴力過頭...但是,口交的技術非常厲害,光是這個我就可以原諒他所有的不該了...那靈巧的舌啊...比起做醫生,更應該做專業的口交器具喔...我是這麼認為的,你覺得呢?」
身為被談論的中心對象,自己只是側過頭注意著對街櫥窗裡的冰淇淋模型,有點想吃…等雨停去買好了。
而也清楚的感受到站在自己身後的高大男人,嗯,那是弟弟…他所散發出想要殺人的氣息,現在的他臉色一定很難看,握緊了拳頭,想要捏碎流明的猙獰神情。
弟弟沉默著,自己也沉默著。他是因為憤怒,自己是覺得無所謂。
輕啟了唇,自己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給個指示,弟弟可以讓流明這個人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誰也找不到。
凝視著流明充滿笑意的神情,弟弟開口了,他只是罵了一聲俄語裡的粗俗字句,無任何回答。
「嗯?那是什麼意思呢?抱歉,托爾斯泰先生,我是西班牙人。」笑靨滿面的,並非沒注意到斷指的主人的怒氣,而是陷入危險的興奮讓他難以抗拒。已經能大概想像到這人想怎樣處置自己了,但他在興奮的高峰時適時放了手,細心為對方穿回手套。
「用這樣殘缺了的手來手淫,大概會很辛苦吧?」自以為貼心地說出體諒的言辭,不過就畫面所見,殘缺的手指並未為人帶來太多不便(因為他似乎甚少手淫,一旦如此,過程也不長),反而如同勝利的勳章。
那樣彷彿挑釁輕視的話語,聽在自己的耳裡有些幼稚。目光終於從對街的展示櫃回道流明的身上,安靜的看著他。
伸出一手指著流明,什麼也沒說,但下一秒握緊拳頭的另外一手就往人臉上揍下去,力道有些大,連自己都感覺到了痛。
弟弟立刻處於警戒,自己是甩甩手要他不要扯入。
「我不喜歡…有人欺負我弟弟。」
神經線集中面部,被迎面打了一拳,身體受反作用力影響而跌落地上,痛楚隨即鋪天蓋地的襲來,緊接就是滿眼的幻象。
「好、好痛...」說話時啐出了一口血花,他趴在雨水中,感到非常無奈委屈。「我哪有欺負他?我沒有...我只是想和雷諾聊天...交朋友...」委屈得像要隨時哭了。
「啊,你都不喜歡跟我交朋友……」垂下的眼眸彷彿受了極大的委屈,但手上的動作仍是粗暴掐緊了人的頸部。
引起了一些騷動,弟弟低下頭在自己耳邊說了些字句,自己是垂了眉頭,就將流明往一旁的無人小巷裡拖去。
路上有人看似要報警,但卻被弟弟的眼神震懾住,而不敢動作。
這孅弱的人力氣永遠比看上去的要更大,被他抓著拖到巷子裡,雨水被檐邊擋著,偶爾從縫隙間滴落身上。
「好痛...」還在重複著抱怨,臉上卻有笑意:「你想殺了我吧?醫生...從那次起就想殺我...我才不可能跟想殺我的人做朋友呢...」
「我…沒有想殺你啊。」感到困惑,自己從來都未想殺害對方,或是說,這個人,自己從來都不曾放在眼裡,所以……才沒那樣的想法。
進到了死胡同了,弟弟與自己保持了一段距離,自己將對方狠摔到牆上,雨,似乎變小了一些…
背部狠狠吃了痛,讓他眼前一陣昏黑。這身傷大概會讓醫護人員逼他禁足好一陣子,
順著牆壁滑下,因為吃痛而乾脆坐在地上不動了。他覺得現在這人就很像想殺他了,但是,不行,他還不能死在這裡。
「...你不能殺我喔,他們還要在我身上注射F液體呢...」有點自嘲笑道。
「我不能殺你…那弟弟呢?」放慢的語調,自己的笑意卻是無限延展,幾乎要裂到嘴邊了。後退了些,讓弟弟走上前,弟弟已經掏出了手槍,子彈上膛了。
「遺言什麼的,有嗎?」臉上是少見的得意笑容,甚至有些不像自己了,但還是忍不住笑意。
「你果然是想我死...」根本不需要預視就能知道的結果。「唉,可憐的狗...」抬眼看向那朝自己指著的槍口,忽然覺得有點好笑。這男人那麼忠心地當他哥哥的狗,在他哥哥眼裡他卻連根草也不是。
「把槍放下吧,我今天沒有準備蛋糕。」沒有準備蛋糕,是因為他沒有預見到自己的死。雖然能力偶有出錯,但說到他的死,能挺確定地說,必然不是今天。
「因為你,一直吸引我殺你,是你的要求呢……」近乎聽不到嗓音,自己看著眼前的人話語講的極度曖昧,甚至注意到弟弟的身子顫了下。
「啊!來玩那個好了,俄羅斯轉盤!」突然手舞足蹈的,走上前翻著弟弟大衣的內側,看起來就像是依慰在人懷中。
找到了左輪手槍,並塞入了子彈。
看著這對兄弟的互動,他開始明白為什麼雷諾會受到引誘。一切都是欲擒故縱卻又那麼自然為之的技倆。
看著醫生興奮地給手槍填彈,他卻有種「即使槍管裡全是子彈,死在這裡的也不會是自己」的預感。死亡只有一次,他不會讓自己死在沒有蛋糕的情況下,況且他還沒去領那個送給修的禮物呢。事到如今那也只剩一點工夫而已。
「...我的生命不存在未知啊,醫生...俄羅斯輪盤什麼的...最無趣了...」他靠著牆站了起來,想要離開此間無聊的遊戲。
「別這樣嘛,玩個我們祖國名稱的小遊戲不好嗎?」雙目閃爍著異常的光彩,似乎講的是什麼讓人興奮的遊戲,接著就迅雷不及掩耳的將槍管塞入自己的口中,扣下扳機,連弟弟都來不及阻止!
空的,接著將槍壓底在流明的太陽穴上,又是一發空的,要再繼續時,弟弟卻意外的上前搶走自己手上的槍。
槍口迅速壓在自己腦袋上,然後抵在那處發出很響亮的彈簧聲,隨即那危險物就被雷諾拿走。腎上腺素激烈飆升然後又降了下去,他顯然是鬆了口氣。
「...謝天謝地。」忠誠的狗似乎不是一味的愚忠到底。要是伊戈爾死在槍下了,他倒難保自己是否能安全離開這巷子──即使不是死,也得重傷。
遊戲被打斷也沒了興致,但自己的確很不開心。直接搧了弟弟一個耳光,並用難聽的俄文大聲的怒罵,幾乎可以稱為破口大罵了。
體型壯碩的弟弟不敢回嘴,只是一味的低著頭接受自己言語上的暴力,但神情卻無比的堅定。
即使聽不明白俄文,從那激動惡辣的態度中大概也知道了醫生口中所說的不是些什麼好聽的話。從來沒見過文靜的醫生擺出這德性,即使他發怒,從來也只會有肢體上的過激行動。
兩兄弟身型上的分別使眼前的畫面顯得更荒誕。雨已無聲無色地停了。他把濕了的衣服扭乾,再穿上,一邊為雷諾難過,一邊情不自禁地幻想著他侵犯伊戈爾的畫面。
最後,將難聽的字眼重複強調了三次才住口,怒瞪著人,不再與他開口交談,轉頭看向眼前這個逃過一劫的人。
「真是,讓你看笑話了。」嘲諷的語調跟神情,與平時冷靜到冷漠的模樣完全不同,或許這樣的自己看起來更像活人。
「即使你否認,你弟弟對你來說還是特別地存在著的...。」用手指梳理著頭髮,沉吟著說:「好好對待他吧。即使是狗,他做對了,偶爾也會賞塊骨頭吧?說到底,他才剛剛救了你一命呢。」
嗯,如果他沒看錯,子彈放在奇數的彈匣位置,不管是3還是5,都會讓這條忠狗痛失主人。
先是有些狐疑的看著人,接著緩慢垂下眉頭,恢復到平時的那個神情:「他才不是狗……」
「因為這樣,與那樣,所以…你今日又活了下來,開心嗎?流明先生。」不上不下的語氣輕聲的問著人。
「我說了,我不會在今天死,因為我沒準備蛋糕啊。」本末倒置地把死亡說成是蛋糕先決的事情,一臉理所當然。「相對來說,你有帶蛋糕嗎?沒蛋糕就玩俄羅斯輪盤的話,實在太不該了...」
「蛋糕跟俄羅斯轉盤,無關吧?」偏小的嗓音淡淡的說著,似乎也無法理解在仔細思考,接著緩慢的說:「那準備了蛋糕,就可以殺你,對吧?」
當然,要把他弄死還需要不小天時地利人和的配合。
「但至少...首先要準備了蛋糕...」
最近他對死亡的事越來越認真了。會死在這國家裡──常有這樣的感覺。不管是因為F液體,還是因為終有一天他再受不了不受控的能力,而刻意尋死。
相信他,他在尋死這方面相當有心得。
但是,也不等於他會想讓伊戈爾幹掉他。
他不喜歡看他笑,讓人心裡毛毛的。
尼爾,尼爾吧。讓尼爾幹掉他似乎就是不錯的選擇。
──當然,誰也不比修來得好。如果修要殺他,恐怕他會在性高潮之中斷氣。
「我的記得的,魚肉蛋糕如何呢?」笑出了聲音,轉身頭也不回的將要離去,弟弟跟在自己的身後默默無語。
「噁心...」光是聯想到魚就讓他感到一陣反胃。看著兩人離去,只可憐了那唯命是從的男人。即使不用遙視的能力,總有一天,雷諾也會被他那失心瘋的哥哥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