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一頭霧水的樣子，思考了片刻才想到上次紀念品的事件，似乎有在汴的背上狠狠的踹...大概是那次傷到他了吧，能踢壞一櫃子門的力道想也知道不小。
拿起汴已經放在桌上的療傷貼布，幫人很快的搞定背上瘀傷，動作熟練的好像常常幫人貼一樣。
「…對不起。」畢竟是自己的錯，但因為拉不下面子，所以只是小小聲地說。希望哥沒聽見。

聽道歉詞的時候，驚訝的張口轉變為輕笑幾聲，不打算回話，相信回了那傢伙也不好受，笑笑就好。

「笑什麼啊...呃。」往剛貼好的貼布上用力拍一下，結果汴反射性的朝向自己揮了手，沒時間避開也就這麼被打到，不過不怎麼痛就是。
「...都還在。」剛才貼紗布的時候就注意到了，汴背上許多細小的傷疤，要是沒有那誇張的翅膀刺青奪走一般人的視線，被深褐色紋路侵占的肌膚，想必不太好看。

「又不是笑你。」說出跟內心相反的話。一下子才反應汫說的是什麼，「你的也還在啊，不過不明顯而以。」
比誰都清楚這傢伙受過的苦不亞於自己，甚至更痛。
身上最明顯的傷，也被黑色的刺青鋪蓋藏匿了。

那個糟老頭的對待、一次又一次在身上被烙印下的痕跡，都和現在眼前的傢伙一起渡過了，明明是已經散去很久的疼痛，卻又好像昨天發生的一樣。
十二年前──夏天。
那時當著那老頭的沙包，兄弟倆老穿著厚重的長袖、外套到了學校，當孩子們都奔向陽光玩樂時，只有這兩個奇怪的小孩悶在教室裡。

『你們在做甚麼呢？』一名約三十出頭的女老師朝我們兩個走來。
趴在桌子上，看了坐在一旁手撐著臉頰的哥哥，似乎沒打算回應老師的話，正當自己也想裝作沒聽到的時候，卻被哥哥捏了下屁股。「你...！」原本想咒罵哥，可是在老師面前吵架又不大好...而且哥的意思應該是要我回應老師。
「沒事。」順著哥的意只好給人回應。

給了老師回應後似乎沒什麼打發效果，反而讓她繼續說著。『現在是夏天，穿長袖會熱喔！把袖子捲起來會比較涼呢。』
兩兄弟沒有回應話但身體卻回應了。一個把雙手往下縮，一個持續撐著臉另一手往懷裡靠。
這個狀況，不禁讓女老師感覺怪異，再次掃視兄弟倆的行為及服裝等。沉默了不久，老師心裡做了個猜測。
『汴是哥哥吧，能跟老師說說話嗎？』

被師長直接點名，身體稍稍一陣，依然用手撐著臉頰擋著嘴附近，含糊的說出回應。
「漢麻？」用手阻著臉嘴，說話都變了。
「哥哥，和長輩說話，臉要對著長輩喔。」
在自己耳裡，老師的話直接成了「手放下來」，對於小孩子來說，師長的話就像皇上旨意一樣不可違背，一定會照著做，戰戰兢兢的把手移開，嘴邊的瘀青就明顯的佔在臉上。
果不其然，女老師心裡猜中了那麼一點。

『兩個，手伸出來。』
聽到這，不敢相信汫竟然把手伸了出來，霎時拉住汫的手腕後連同拉起人，示意不讓老師看。
臉微微往下，瞪大眼睛揪著老師，大喊帶著一點語塞的，「妳、妳很雞婆欸！幹麻要給妳看阿，老師醜八怪！」

說完連汫都張大眼傻住了，盯著哥哥看，不用弟弟，自己都對自己說出來的話感到驚訝。
不過女老師不以為意，反而一掌迅速的捉住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一手把兩人的袖子分別往上捲。
對小孩子的身體而言，多麼觸目驚心的傷痕。

別過頭不發一語的，老師臉上會掛著甚麼樣的表情心裡也很清楚，雖說一開始的確沒有任何想向人求救的意識，但當機會真的來了的時候，果然...還是違背了最初的意念，雖說被汴給阻止，但結果仍然是被老師給看見。
說心裡舒坦嗎？其實並沒有，只覺得給人添上了麻煩，才剛實現的小小願望立刻轉為成了後悔。

「你們，為甚麼都不跟老師說？」沒有其他人的教室內，只有老師的聲音回盪整個室內。
「...我會跟你們父母聯絡，跟老師到辦公室一趟。」
老師抓著兄弟倆的手臂，打算帶著兩人離開教室，但汴卻用力的甩開，接著立刻把弟弟給帶走，後頭似乎還能聽見老師的叫喚聲，此時卻完全傳不進耳裡一般，只是跟著汴一起跑在走廊上。
...這麼說雖然很奇怪，但有種在完鬼抓人的感覺。

從中經過的操場，刺耳的孩童歡笑聲充斥著四周，簡直就像是在嘲笑的兩人的遭遇。
「翹課了。」不知道跑了多遠，汴放開了自己，因為體力不好，先是靠在一旁的牆上喘息，等到呼吸平復後，像是剛才發生的事情都不存在一樣，講了具毫無相干的話。

「翹課又怎樣。」平淡的說出來，感覺陰鬱壟罩在身上，在未來。
「我會跟你們父母聯絡」在腦海裡久久揮之不去，怎麼想都不敢想回家後會怎樣，沉默直到自己再次開口。
「....我不回去了。」抬頭看著汫，不管怎樣，都不想要遭受到更嚴重的毆打了，不管是什麼，都無法吸引自己有回去那個家的念頭。

「可是，」聽到汴這麼說，停下腳步，拉住人黑色的衣袖。
「媽媽，怎麼辦？」要是家裡沒有了我們，就只剩下爸爸和媽媽，到時候能夠承受爸爸暴行的，就只剩下媽媽了。心理迴盪著這種想法，卻只用兩句話表達。

「那是你媽又不是我媽！」，或許是因為害怕，自己只想擺脫這些令人恐懼的事情，說出來的話連自己都覺得傷人，卻還是繼續說下去，「那我怎麼辦？像你這種突然冒出來的傢伙，我幹嘛要跟你一起受苦啊！」
近乎吼的方式、一股氣的說了出來。

「呃。」完全沒辦法反駁哥的話，他說的很有道理可是...卻是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想聽到的。
「哥你、」低下頭，想說點甚麼卻又做不到，在生氣和無助的情緒逼催下，眼淚不自覺的從眼框滾滾落下，一滴一滴的弄濕地板。
「膽小鬼！」帶著哭腔喊道，往汴的腳上狠狠一踩，接著就邊擦眼淚一邊跑離人身邊。

愣了一會兒才回神過來，應該說是汫的那一腳才回神過來。剛剛、剛剛是把他、他....氣哭了嗎？第一次看到那樣子的汫，但是怎麼樣也不想認錯。
縱使看到人遠去了，還是對著遠方大叫，「滾回家去啦你！」

在外遊蕩至夕陽方斜，坐在鞦韆那兒，前前後後地擺盪，有時高有時低，都影響著情緒。
班上兄弟倆本身交際就不好，特別是自己的情緒又這麼大，沒什麼要好的朋友，自然要找借宿的地方也沒了。
還是....回家好了，再怎麼可怕，汫也已經先回去了。
已經先....回去了？
彷彿當頭棒喝般，鞦韆盪到最高點的時後跳出去，不穩的著地後狂奔返家。 完了完了完了，自己完全沒想到這點。

人還在外頭就聽到父親的責備。
「都怪你生這甚麼爛兒子 會翹課又說謊！」
帶著不滿、委屈，用力碰碰撞撞的進家門到房間，看到的果然又是毆打的畫面，想都沒想的用全身往父親那撞去。
「不准打！」
蚍蜉撼樹，爸爸也只是被撞晃了一下，「你小子皮癢！」伸拳就是要打下去。 感到自己被後面的人拉進懷裡，緊抱著掩護，這才發現是汫的母親。她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對於父親的暴力，語言相衝只是更嚴重。

被抱在懷裡的記憶反而十分模糊，記得還是被抽了幾下皮帶，但傷痛與心彷彿被隔絕開來，一直回想著母親。
不知道父親打膩了是否，他落下「這幾天給我乖一點，不然回來你們就完了。」這句話後便出門，馬上掙開汫母親的懷抱，「汫呢？」。
母親指了那個卡上木條的櫃子，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把那條木條拆毀。
「喂！」用力打開門，看見汫魂不附體的樣子，搖了搖他，眼神渙散的看著我，嘴巴微張什麼都說不出來，飽足驚嚇的樣子。

好黑、好可怕、好想出去，甚麼也看不見，只覺得空氣越變稀薄...我會不會就在這裡面死掉？
「咿。」被黑暗吞噬的思緒及視線，即使面前迎來了燈光，極度的恐懼也沒有這麼簡單消散。被人晃了晃身子，身體比精神更快的意識到已經從黑暗中脫離，直到安全感使滾滾淚珠落下，被困的精神才被拉回現實。

「...媽媽。」害怕而使呼喚聲只剩下微弱的氣音，推開眼前的汴，嬌小的身子從衣櫥中跳出來，還有些站不穩的差點跌倒，蹣跚的跑向跪坐在客廳的母親。
「媽媽沒事吧？」看著母親臉頰上掛著淚痕以及身上的種種傷勢，就連身上的衣服也被弄得破破爛爛。其實自己的情況也是一樣的，卻還是立刻抱住了她。也許是任性的想靠著那點體溫獲得一點安慰，也許是想要安慰母親，年幼的自己並不明白心裡真正想要的是前者或後者。

「汫。」遍佈傷痕的手，輕輕撫上自己的銀髮，在懷抱中抬起頭。
媽媽在哭，我必須安慰他，所以我更不能哭。先用袖子隨便把自己的淚痕給擦去，再伸手拭去母親臉上的淚珠。
「爸爸說的對呢，要是當初沒有生下你就好了。」母親憔悴的臉龐，掛上了微微的笑容，明明只是渙散的說話聲，卻好像刀一樣穿透了自己，有那麼一瞬間，時間好像停住了、溫度好像不在了，整個世界只剩下母親的聲音，不停迴響著那句話。

看著母子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早知道就跟汫回來一起被打打就好了。
走過去抓起汫充滿傷的胳膊站起來，「阿姨，我....帶他去擦藥。」當然，還有要說一些道歉的話。
汫的母親揮揮手表示同意，在帶汫去擦藥的過程十分安靜，應該是他媽媽說的那句話吧？
「阿姨不是那個意思。」簡單的說說，「....還有對不起。」，也不知道汫聽不聽的進去就是。

「哼。」往汴的腳踩下去。
「我當然知道。」才怪。其實母親的話真正的涵義是不希望生下自己陪著她一起受苦，年幼的自己當然不明白了。
「你每次都笨手笨腳的，我自己來就好。」推開汴，自己拿了醫藥箱裡的東西來上藥，但精神還未穩定只是在逞強，處理的時候手還微微的顫抖著。

被踩了也沒什麼臉回手，想想既然對方知道那就再好不過。
被推開時就覺得他的手抖著，看看他拿著沾了碘酒的棉花棒抖得更是厲害，了解汫的自尊心強，他要自己擦的話還是別礙著吧。「我是想幫你欸，一點也不可愛。」

「吵死了。」勉勉強強幫自己上完藥，側頸部整齊又平整的貼上一塊紗布，拿了另一個棉花棒沾了碘酒，二話不說就往他臉上抹去，反正他剛好也有傷。
「爸爸又是打你的背嗎。」擅自把汴的袖子捲上，看新的傷口似乎不太多，便這麼問。

「痛痛痛──輕一點啦！」
一點也沒做好疼痛的心理準備，馬上痛地拍掉人的手，輕撫自己臉上擦撞傷，沒去摸還好沒感覺，一碰真是痛的不得了啊。
任憑手被拉過去看，「還好，多數的都....被阿姨擋下來了。」想到今天才說了那句話，不免愧疚的低下頭，聲音也小了些。
今天的錯話想想真不少，想著就提了出來。「明天還要回去學校對吧？」

「喔。」對於汴口中母親的舉動，只是冷淡的回應了聲。
細細的處理著汴手上的傷口，仍然微微顫抖的手透露著心神尚未完全平復，雖然有處塗的歪歪斜謝，但還算是上好藥了。直到連汴背上的傷也都搞定了以後，才收好醫藥箱放回原處。
「...老師，希望沒事。」今天是個爸爸沒有回家的夜晚，家裡的三個人睡的正安穩時，有其他事情在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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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你們老師因為家裡的事情，所以不得不轉去別的學校了喔！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的新老師了！」

新來的老師公布了這件事後，不安的想法在兄弟倆心裡蔓佈開來，下課鐘聲一敲，就跑到教職員室去找女老師。
「老師！之前的醜、呃女老師怎麼了？」
自己第一個就搶先問，新來的老師搔搔頭，「你們老師好像....昨天家裡發生火災吧？錢跟人都傷很重呢。」其實也不太清楚詳細的情況，看看兩個孩子的表情，「....你們怎麼了？」
跟汫互相對了眼，「沒、沒有。好奇而以....那老師掰掰。」做主的把汫拉了出去，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嚇呆了。

慢慢走回教室，首先打破兩人間沉默的是汫。
「...昨天爸爸沒有回家。」聽了老師的話，不用想也知道父親昨晚幹甚麼去了。更加確信這個想法的是，當晚爸爸的心情很好，還帶著兩個兒子去買了玩具和衣服，沒有工作的爸爸哪來的錢呢？如果爸爸與火災事件有關的話，那麼一切就都說的通了。這就是...向他人求救的下場，誰都不會有好結果，最終得利的還是只有父親。
年幼的兩人從那時候開始，在心理下定決心，不會在接受任何人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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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沒人會去注意那些小坑，大家只會被我帥氣的刺青迷到而已，哈哈哈。」短暫了回憶了一下後自滿的回應了汫的話。
坐起身來，搔搔頭覺得餓了，卻又懶得出去買，「欸，做飯好不好？」

「白痴。」毫不留情的吐槽人的自信...看著刺青，剛才不小心想起了些令人不開心得過往，都是汴的錯。
「嗯，奶油雞肉燉飯。」確認汴對燉飯沒有異議後，還手賤又拍了下人的背，才離開房間，手插在口袋慢慢的晃去廚房做午餐。

「嘛的。」被拍雖然痛，卻懶的還手就只是咒罵了一句。
接下來只要像皇帝一樣等吃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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