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工作一整天後,自己喜歡帶一本書、找一個舒適的地方坐下,不一定是房間、也不一定是花園,雖然下意識會躲開嘈雜的地方,不過偶爾也會選擇靜靜的坐在大廳一角。
像今天、難得大廳人少。雖然聽聞最近有不少戰士回歸,不過似乎都還在房間內釐清思緒;多數戰士則選擇在晚餐後回房歇息,夜晚的大廳只三三兩兩落著幾人,各做各的事情,互不干擾。
也因此,自己得以占據整張沙發,愜意的斜倚其上,享受只屬於自己的空間,不至於被別人打擾。
不過今天的書有些晦澀難懂,辭句艱深連自己都要看上好幾遍才能明白其意。無怪乎書上蒙著厚厚的灰塵,想來那群野蠻人也看不懂這種高深的書籍,是以乏人問津。
工作上的疲乏、加上文句解讀的困難,很快的,眼皮漸漸沉重起來,也越來越難以理解文句意涵。
似乎該回去睡。意識逐漸模糊之間大腦遲滯轉動,可是四肢實在疲軟連動都不想動......在這裡閉目養神一下、應該沒關係吧?
通常不大會干涉戰士們的起居,但是臨睡前到大廳巡視一下,確定還有哪些人精神奕奕,或者是否需要自己的幫助。微笑和某位戰士點頭致意後,點算已然完畢,即使某張沙發上的人令自己好生在意。
「真要睡在這裡,多少也有些自覺......」薩爾卡多喜歡待在安靜的角落,所以那沙發也不是爐火前的一張,衣著本來就不夠保暖,即使是暮春夜晚,難免還是會受涼的。
偏偏去拿張毯子為對方披上,看在其他戰士眼裡恐怕會有不妥,權衡下還是靠過去,打算把人喚醒,任人自行回房。
藉著椅背和自身的阻擋,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下,先輕輕拂過臉龐,才滑到肩上,以適當的力道搖晃,「薩爾卡多先生,醒醒。」
意識恍惚之間聽見侍僧的呼喚,是現實呢抑或夢境還真分不清。可是義手抓住臂膀的觸感真實,緩緩睜開暗紅瞳眸,褐髮男子的臉龐映入眼簾。
「梅、梅倫!」霍然翻身坐起,喊了名字之後又不知該如何繼續開口,只是繼續握著對方的手,生怕一眨眼男子又會如煙般消失。
......糟糕,竟然忘了薩爾卡多剛醒時通常不太理智(上一次在雪地裡還被揍吶),視線瞥見其他戰士偶然的注目,不疾不徐地讓兩人相握的手放低,好讓椅背遮擋動作。
「夜深了,薩爾卡多先生。是不是回房休息比較恰當呢?還是,讓梅倫替你拿件毯子?著涼了可麻煩,梅倫無法撥出時間單獨照料一個人吶。」
反正,努力為了誰空出時間,多不切實際......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提醒,這是不必要的。
儘管剛睡醒,聽見「先生」兩字還是困惑的眨了眨眼。是因為周遭有其他戰士麼?所以才替換了稱呼,一種禮貌的生疏。
......就這麼顧慮他人的眼光?
不過現在不是思考那個的時候--心中還有更多更重要的疑問等著對方解答。搖了搖頭依然握緊梅倫的手,一連串的問題從口中冒出。「不必了。倒是你這些日子都在忙宅邸的事情嗎?很久沒有看到你了。......」
由於太專注於說話,並沒有查覺侍僧的臉上掛著一貫的微笑--甚至可說是冷漠。
要不是那個該死的懲處,會這麼久不見到對方嗎?
又會因為還是很該死的懲處,一瞬間為有人留意自己感到欣慰、又一瞬間被同一個人靠近他人,會繼而避開更長一段時間嗎?
說到底,自己也明白圖書館一事可能是誤會和巧合。多清楚應該要更冷靜一些才對。可是看到薩爾卡多什麼都不明白的臉龐,霎時不願意聽進去更多。
反正作為引路者,從來不需要在意戰士們對自己說了些什麼、特別是無關乎情報的那些。
「有些忙碌呢,不過我想梅倫應該仍不及薩爾卡多先生。」是啊是啊,整日就會待在圖書館裡,然後和形形色色的戰士們相遇、接近......微笑不變但相握的手單方面抽離。
「不管如何,還是推薦薩爾卡多先生現在去休息,別在大廳和梅倫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了。」
抽開的手拉開了距離,一時之間還沒能反應,只隱約感覺到似乎有什麼裂了開來。
話語出口帶著複雜情緒,是羞憤是錯愕是困惑是不敢置信,所有的情緒都如渦般旋轉、混雜在一起。
「我是在......」關心你耶!
太過氣憤反而什麼都說不出來,手握成拳又放鬆又握成拳,努力克制著自己撲上去給這混蛋老千一拳的衝動。
開始思考起,將人拉離大廳換地方吵比較好,還是再編織幾個美好的謊言安撫人比較好。
但不論何者,都絕對不會是現在與薩爾卡多正面硬碰硬。
「梅倫的意思是,薩爾卡多先生真的需要休息,你看看,在大廳睡著容易著涼,也睡得不安穩,難怪現在起來會這麼衝動。」溫言相勸,但眼神越來越冷冽,「還請注意大廳是公眾場合,其他戰士需要這個空間。」
「如果還有任何疑問,或許梅倫可以送你回房,我們一路上討論?」
不過想當然的,走出大廳後也不需要演給外人看,恐怕自己並不會和薩爾卡多額外說什麼。
內心的紛雜,何必讓一個戰士來理解。即使是薩爾卡多......「也一樣。」
不明白為何目光冷冽不帶感情,可是若說要裝假戲耍自己也未免太過逼真。明顯感覺到周遭戰士時不時射來的好奇目光,在這裡鬧起很可能就成為那群野蠻人茶餘飯後的無聊話題,沒必要。
「......送我回去。」起身卻微微踉蹌了一下,太過劇烈的動作導致血液猛然上衝於是一瞬間感到強烈眩暈,反射性伸手扶過侍僧的肩膀,感覺梅倫微微動了一下,終究沒有甩開。
暈眩感來的快去得也快,卻仍然沒有放手。藉由角度巧妙遮掩微動的雙唇,低語只有侍僧才聽的見。
當下首先是和其他戰士報以歉笑,說完一貫的場面話後才信步跟上,走廊上前方的薩爾卡多,忽然停下來腳步,卻沒有回頭。於自己,只是繼續前進並且在擦身而過時,才輕淺開口。
「只是送你回去而已,沒什麼好講清楚的。前陣子不在宅邸是梅倫的個人因素,還真是抱歉讓薩爾卡多擔憂?」
髮絲拂過臉頰有些癢,都這時候了還能注意到這種枝微末節,該說自己仍然那麼在意大環境,還是根本不把感情放在心上?抑或,不敢放在心上?
情緒一但奔騰起來,沒有獲得阻止就將成為脫韁野馬,漫無目的地傷害到外在人事物。冷靜的侍僧不應該有這樣的表現。
「不過,一回來想要報個平安、讓你安心,倒是我不對了。」想到那
畫面歷歷在目,莞爾一笑,倒是沒刻意讓薩爾卡多瞧見,「你也很忙。忙到讓其他人過於接近你也絲毫不在意。」
「要不這樣說好了,」回首,兩人的距離只一臂之遙,只要願意,就能拉住對方,「是我太在意你了,我道歉。我不應該管你這麼多的,是不是?」
說是道歉,那冷然的帶笑嗓音怎麼聽怎麼諷刺,讓人覺得半點誠意都沒有。重點是完完全全無法理解侍僧如此的原因,到底為什麼會有這些心思存在,半分猜想不透。
為什麼要道歉?你在想什麼?為什麼要說這些?思緒來來去去凌亂紛雜,緊握的拳放在身側。很近的距離、卻覺得對方遠的像是天邊的星星,看是看的見,卻摸都摸不著。
「你......」欲言又止,畢竟問題太多思緒太亂還真令人不知所措。「你到底在說些甚麼?」
所以現在非常樂意的伸出手,虎口掌緣對著薩爾卡多的下顎收緊,幾秒鐘後卻是拇指擦過又要質問的那張嘴。
「但是有些讓人感到不愉快呢。和瑪爾瑟斯先生一起整理圖書館嗎?真是有趣的對象選擇。」鬆開手後欠身,宛若表演終曲,「是因為離開久了,所以不願意待至我的歸來嗎?」
再對比到即使身軀調換,薩爾卡多仍然有一絲可能查覺到自己的存在,這種該說欣喜還是沉重的情緒交織為勇氣,但是連付出的機會都沒有,又因為小事情而煙消雲散。
我要什麼?梅倫要什麼?
不斷問著自己,但怎麼可能會有答案?
例如,梅倫給不起的感情,或許薩爾卡多曾經需要,但似乎又不若自己所想的那麼在意?這真是場不值得的遊戲,從一開始就是。可一腳踏入後,從來都走不出來,不斷在死角與迴圈中來回遊蕩。
「薩爾卡多,我更想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問不出來的是過於直接、卻赤裸的問題--喜歡我或愛我嗎?
最清楚言語能夠如何巧妙轉變,勾引出不同的結果,正是自己的專長。思及此忍不住又笑了,但是自諷的成分居多,「很多時候,我真難捉摸你的心思。為什麼一下子給我機會,一下子又有截然不同的行為呢?」
「梅倫真是糊塗,無法從中選擇唯一的選擇吶。」笑語盈盈,卻,極為悲傷的。
千萬個解釋千萬個原由,到嘴邊只化為一句話,像是質問、又像是控訴。
明明解釋很簡單,知道梅倫忙於大宅的事情所以沒有等待,所以找瑪爾瑟斯也是因為一時興起--幾句話一個動作,也許就能夠化解彼此的心結。
可是憤怒隱然在心底盤旋,混雜著失望與難過,讓所有解釋的話語到了唇邊又吞回肚裡。
賭氣,對、就是賭氣。可是自己就是不想解釋清楚,既然他也說了不在意是否意外,那麼又何苦費心費舌的解釋一切?
「我以為經過
香水那次之後,應該會開始信任彼此的。」諷刺的笑容浮上唇角,卻又帶著放棄一切的哀然。
「......」任何字詞句都無法形容這種情緒與無力,多想焦躁地離開此處、丟牌玩牌殺戮怎麼樣都好,但不論哪一種選擇,好像都無法抹消此時梗在喉頭的急迫。
些許偏首,這刻想拉住薩爾卡多的左手,想要靠溫度想要靠動作想要靠眼神想要靠任何任何方式只要能傳達--
「你忘了嗎?剛才如何放開我的手。」即使難受至極,仍然逼自己直視那雙金綠的眼,不肯讓目光中出現半分軟弱。
然後一步、一步,拉開距離。最終離去之前,落下最後的話語。
薩薩跟梅倫!(哭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