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任務單上附的地圖前往上面所標注的位置——兔子們的棲息地。
駐足,閉上眼,深深嘆了口氣、調整好心態後,再度張開那紫羅蘭色的雙瞳之時,早已鎖定了距離自己最近的幾個白色影子,面無表情、毫不猶豫地射出長針,準確無誤的命中兔子的要害,連哀嚎都還來不及穿過喉嚨,就已一命嗚呼。
邁步走向屍體,彎腰身輕輕拔起上頭的針,「對不起了……」不忘順口道歉,對無辜的生命道歉、對自己的良心道歉。身為醫者,要自己拿因醫術衍生的招式來將這些若小視如草芥的殘殺,嚴重違背醫德的事,儘管知道不可避免,還是沒辦法徹底無視心中的罪孽感。
拿出手帕拭去針上的血,回收妥剛剛所有扔出的針,接著隨意讓人偶去拾裝那些亡骸。直到人偶結束了動作,才又往更深處的地方前進。
這樣的行徑狀況重複的次數逐漸增加,心態也從原先的愧疚與憾顫,慢慢變成麻木。然而如此的轉換,令自己不住感到懼怕……因為一切都像是那麼的順理成章,順的好像本來就該是如此。
解決掉了到目前為止、視線範圍內的第25隻兔子時,才驚愕地發現腦海竟自然地讀數著,眨眼之間便近半。
詫異自己居然可以無謂的了結那麼多小生命,重點是自己對於殺生已然麻痺。
盯著自己執射飛針的手,神色有些呆滯,直到麻布袋的聲音接近,才被不知幾時湊進自己的人偶拉回意識。
人偶沒有多表示什麼,只是默默的遞還那些針給自己,而方才遍地的屍體,也早已回收乾淨。
隔著手套輕輕收下那些針,意外發現上頭的血漬也被擦拭乾淨了。顯然人偶似乎也知道,自己並不是真的想這麼做。
嘴角鉤出一絲苦色的微笑,收妥針後拍拍人偶的頭,「謝謝你,有帶你出來真是太好了。」至少不必自己一個人度過今晚的煎熬。
只見人偶臉上露出了安慰自己般的笑,接著依舊拖著布袋站在自己身旁,等待自己有其他的行動。
些微放鬆後,這才注意到日已西下,若再不找地方藏身暫歇,自己也將暴露於危險當中。
與人偶在四周簡單的搜尋一番後,順利的找到一口淺穴,隨意的撿拾了些木柴在裡頭生火取暖、進食後,便席地就寢。
就這樣有一天沒一天的履行著任務,打累了就徹底讓自己的身心休息;休息夠了又繼續深入前進、執行回收兔子屍體的工作。當然野外不會只有兔子,不時跟其他猛獸奮鬥耗掉一個上午或下午,甚至是夜防突襲,也都是常有的。但自己畢竟不是習武之人,每次交手對像一旦超過一個數量或範圍,不免會受點傷。好在自己精通醫術,也在出門前讓人偶替自己備妥足夠的醫療用品,得以不過渡影響自己的進度效率。
如此轉眼已過7日,而累積的量也到達了任務的要求。「……總算結束了。」像是如釋負重的鬆了口氣,整個人癱坐在樹下,任著人偶自動自發地回收屍體跟自己的飛針,還順道學會了看天色、幫忙撿木柴回來生火,此刻真的很慶幸自己有多帶人偶出來幫自己的忙,否則沒有野外求生經驗的自己,真的也不知道該如何獨自在荒郊度過這麼多時日。
「呼……明天再啟程回去吧,今天晚了,先這樣吧。」拍了拍人偶的頭,有點像是在對自己說一般。才正準備食用方採來的果實當晚餐時,倏地不遠的林中傳來了異常的草動聲響,不住令自己瞬間將手壓在長針上、提高警覺。還戒備著來者,沒想到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個有些眼熟的人影,不禁微愣,「你是……?」率先提出了質問,可依舊不敢鬆懈。
因為有名戰士過了幾天的時間都還沒歸宅,所以
擔心而出來尋找著,但在陰暗的森林裡視線稍顯不佳,外加天色漸漸開始暗了,到時尋找會更加的困難。「真糟糕,四周漸漸開始難以看清了…」看著四周非常陰暗,甚至有點看不清路在哪裡。
找了一段時間,還是找不到,直到撇見不遠處似乎有火光,於是就朝著那前進著。雖然花了點時間,但總算走到了火光處,同時也找到了那名戰士。「在下是侍僧梅倫,總算是找到你了,沃肯先生。」見對方雖帶有警戒性,但自己卻依舊面帶笑容的說著。
梅倫?忘記之前似乎有聽誰提到過……宅底裡的三侍僧之一,就是他了?
雖然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可處於野外什麼危險性都有可能。悄悄放下了戒備,將對方的話收入耳內後,頓了數秒,「找我……?」也就是說自己已經超過該有的時限囉?「真不好意思還這樣勞煩你。」對著人掛上些微歉意的眼神頷首致意,沒敢大意的稍稍挪開蓋在武器上的掌,站起身子,與人面對面,「那……是要現在動身嗎?」瞥了一眼四周,試探地問。
「是的,因大小姐的提醒,在下才發現有名戰士出任許久未歸來,而開始有點擔心出來尋找你的。這是在下的疏失,沃肯先生沒必要道歉的。」內心自責著自己的疏失,帶著萬分歉意的道歉著。接著見對方稍稍已明白自己的身分與來這的目的了,但手還是沒離開的武器太遠,畢竟是野外,多加留意四周是必要的,「是的,免得大小姐又擔心起我們兩個。」稍微帶點苦笑的說著。
正當要走動之時,突然覺得腳一陣疼痛,仔細一看才發現小腿有一處劃傷,「怪了,這是什麼時候用到的呢?」這時才想起剛剛尋找途中有被一大群魔狼攻擊,心想大概是那時傷到的吧。
聽著對方的說詞,面色不免逐漸凝重。雖說梅倫一直表示為他的疏失,但造成別人麻煩的事自己也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但既然對方都要自己不用道歉,那也就閉著雙唇,沈默的把話吞回肚裡。
看來下次真的得要多注意了……可見自己的能力還有待多加磨練呢。
如此謹慎的告訴自己。
接著耳邊傳來梅倫後面的回答,不禁皺眉,「現在天色也如你所見,要即刻出發回去是……」一句話還沒說完,眼瞳便自然地順著對方的視線一齊挪到了他的小腿上,一道清楚的血痕就此映入自己的雙眸中,令自己啞然,「你受傷了?讓我看一下。」語畢一個箭步上前,方才的警戒似乎在自己醫者意識爆發的瞬間被拋諸腦後,毫不猶豫的蹲到梅倫的足前察視。
知道對方身為一名醫者,就會有著醫者看見傷的反應,但現在有點不是因為這傷而被拖住的時候,心想大小姐還在宅邸等著,於是稍稍走一下讓對方相信,但雖然痛,可表情卻依然表現的完全沒事的模樣,接續用著平常的笑容說著:「這一點傷不要緊的,沃肯先生。在下還能正常行走的…你看…」
瞇起了紫羅蘭般的眸子,毫不客氣的直接伸手輕捏對方受傷的小腿,下秒就立刻傳來梅倫倒抽一口氣的聲音。「血都流成這樣了還說沒事?」皺眉嘆氣,站起身,不顧梅倫意願的,硬是把人壓到一旁的樹下坐著,「先安分讓我幫你治療一下吧,帶著這種傷口回去很容易感染發炎的。」要自己對同伴的傷視若無睹,幾乎是不可能的。
小心翼翼的捲起梅倫受傷處的褲管,招來了人偶,把醫療用品取出,熟練地替人做傷勢的處理。
原以為可以瞞過,卻沒想到對方直接輕捏自己的小腿,使得自己倒抽了一口氣:「呃!」
接著對方把自己推壓至一旁的樹下坐好,稍微檢查一下傷口。「呃,是…那就麻煩你了。」聽見對方的話後,也只好乖乖的讓他進行治療。看著他非常仔細又熟練的處理著自己的傷,內心感到小小的佩服,不過對方本來就是一名醫者,所以這點對他來說只是小事一件而已吧。
做好了前面的清潔工作,翻箱找著藥水,這才發現罐內的液體已經所剩無幾了,「糟糕……」蹙眉煩惱該怎麼辦。猶豫了許久,輕嘆著拿出手術刀,也不管梅倫是否會阻止或斥喝自己,直接劃破自己的手臂,吃痛的稍稍悶哼,同時打開藥瓶,將自己的血參著藥水一同灑在對方的傷口上。
也忘了自己究竟幾時發現的,在偶然機緣下得知自己的血似乎可以治療生物的傷口、而自己的只要還乾淨,便能很快癒合。但其實非必要,自己也不想用這種傷害自己的方式來救人。只不過在此狀況下,未避免對方傷口惡化,畢竟周遭環境不佳,要完全不受感染的回去幾乎是不可能的,只好稍稍犧牲一下自己的皮肉,反正只要趁自己傷口還乾淨時包紮好,一時不上藥也無妨。
做完包紮事前的消毒後,發現對方突然皺眉懊惱起來,於是向他詢問:「請問怎麼…沃肯先生!你這是在做什麼?!」問題還沒說完,就看見對方用手術刀劃傷自己,接著將血混著藥水倒在自己的傷口上,同時因為有一點刺痛而再次倒抽一口氣:「嗚!」
最後就將傷口包紮結束,見對方把這步驟作完的同時便激動問:「沃肯先生!請問你剛剛那是在做什麼?為何要傷害自己呢?」
瞥了一眼梅倫,也不意外對方的激動,只是一邊拿著繃帶替自己包紮,一邊淡淡的開口:「我的血似乎可以幫忙修復損壞的細胞組織,然而因為剛好藥水不夠用,所以才乾脆用我的血參著用。」頓了頓,將繃帶纏好,「不過你放心,只要我傷口沒有被感染,很快就會好了。」不以為意的補充著,並將醫療用品都收妥交給人偶。
望了望已黑的夜空,輕輕替人把褲管捲回原樣,「今天就先在這邊過一宿吧?這麼晚了也不方便回去。」抬頭無意對上梅倫的眼睛,卻被他的表情給微微怔住。
聽到對方的話感到稍稍有點不滿的反駁:「就算如此…也不該有這樣傷害自己的舉動,這樣的舉動…對於身為負責戰士們的侍者在下而言,是非常讓在下自責的事。麻煩下次請你不要再有如此的舉動,沃肯先生。」
畢竟保護好大小姐及顧慮所有戰士們這些事,本來就是自己的職責,但現在居然還要身為戰士兼醫者的沃肯先生放血治療自己,對於這點真的是感到有點慚愧。
凝視著梅倫半晌,輕嘆著站起身,「你盡著你自己的職責,而我……也不過是盡自己的職責罷了,僅此而已。」頓了一下,又道:「況且,就算擁有著侍僧的名號職位又如何?我也是人,你也是人,你只要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其他你無法掌握的,就沒有必要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看清事情的真相,對自己而言,是生存的必備能力。
扭首交代了人偶再去採一些食物回來,對著梅倫伸出手,「站的起來嗎?過去營火那邊吧。」
這次聽到對方的話是感到稍微吃驚,畢竟自己一直都只是盡自己的職責而已,做錯的就是自己的問題,僅此如此…從沒想過不是自己的問題就無須扛這責任。突然苦笑的覺得,自己居然會被戰士小小說教一番…還真是丟臉。
接著聽到對方提問,自己稍稍愣了一下,但沒多久就轉為微笑的伸手抓住對方的手站起,「恩,可以的。謝謝你,沃肯先生。」
「不會。」慣性的將手插入口袋,領著人坐回方才人偶替自己所生的營火前,先拿了一些自己原本的食物遞給梅倫,「抱歉,沒什麼好料,只有蔬果,將就一下吧。」說著,自己則拾起剛吃到一半的東西,等著人偶採新的一批回來。
雖然為了出來找對方,到現在也都還沒吃東西,不過即使肚子餓,在這方面也還是以戰士為重,於是將食物放下說:「…在下還不太餓,這些沃肯先生還是先吃吧,在下可以等你的人偶帶新的食物回來。」
注意著梅倫在人偶另外拿新的一批食物回來前一直都沒有動手的意願,但下意識輕撫腹部的動作卻也清楚的讓自己知道對方並非不餓,而是似乎在固守著什麼,直到人偶帶回了多的糧食,才有了改變。
嘆氣,對於人莫名的堅持只有滿滿的無奈,「你不需要刻意把自己裝的多卑微,不用什麼都把別人放第一,我們不是什麼高貴之人必須要你如此對待。這種無意義的衿持,只會讓別人覺得很看不慣。」說穿了就是有股刻意在強調自己身份的孤傲感,雖然自己似乎也沒有什麼資格好說教。
站起身,稍微往空曠的地方走了幾步,雙手置於口袋中,垂下眼簾,仰首任著晚風飄揚起衣擺,讓帶有涼意的空氣徐徐彿過自己的臉龐、冷靜。
聽見對方的話語,當下稍微愣住,原來自己一直所認定的行為,在對方眼裡是如此看不慣,但正當想反駁的同時,卻看見對方起身走開,獨自一個人站在不遠處,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於是起身走到一旁,把想說的說出:「你們確實不是什麼高貴之人,可這不是什麼無意義的矜持,這是在下一直被灌輸的記憶,『要協助大小姐,並幫你們找回記憶』,這是在下一直以來所擁有的...唯一的記憶。」
瞥了一眼湊到自己身旁的人,半晌,又嘆,「待人的態度,與你所謂的協助大小姐並沒有太大的關係。我說過,你只要盡你自己的本分就好了,不是什麼事情都是你能掌握的。」凝色著望向梅倫,「人的能力有限,不要太看得起自己。」收回視線,焦聚再度飄往無際,「我想,大小姐也並不希望看到你如此盲目……」
深呼吸,也不明白為何自己會跟一個算是第一次見面的同伴說這麼多話。或許只是看不慣那雙本應精明的眼神下,卻是那般迷惘不悟吧……?可自己又好到哪去呢?根本一點頭緒也沒有……就連自己究竟是誰都不清楚,一切都只是靠著直覺跟慾望行事……宛如禽獸……
還是第一次被人說教的如此徹底,甚至還提到了大小姐,不過…是否真的如他所說的一樣?自己是如此盲目呢?而且,只要盡自己的本分?但自己的本分究竟又到哪?...因對方的話,內心開始有了許多的困惑。想問對方,卻也不知從何問起,於是挑了最初的問題來提出:「那麼能請教沃肯先生,在下要用什麼樣的態度來待人比較妥當呢?你有何建議嗎?」
收回神,瞥了眼身旁的梅倫,頓了半晌,只是淡淡的丟下幾句話:「做好你自己就好了,其他事情盡力而為則矣,不需要做作去管你能力無法顧及的事。」轉身走回靠近營火的束旁坐下,「今天先這樣休息吧?你沿路趕過來也累了……真不好意思這樣勞煩你……明早等天亮再一起回去吧?」望向人,撇了撇頭示意人到自己旁邊一塊歇息過夜。
做好自己就好...是嗎?其他事只要盡力就好,不需要顧及能力無法做的事嗎?沃肯先生的話似乎讓自己發現到,我將自己束縛在『自己必須做到,不管能力有沒有辦法』的想法上,這麼久以來才發現這是錯的,這還真是諷刺呢。
正沉靜在反省思緒裡的同時,突然被對方的問題給拉了回來,接著一邊走到對方旁坐下,一邊回答著:「哪的話,那在下就在這跟你一起休息吧。」剛說完沒多久,似乎有股疲憊感湧上來,漸漸的產生了睏意,但又覺得不能睡著似的打盹著。
看著人逐漸入睡,吩咐人偶幫忙守夜之後,自己也跟著闔眸小眠。然而不知道對方是否因為太累,還是因為找到人而安心了些,身子支撐不住平衡往自己肩上靠過。微微撐起眼簾瞄了瞄,見人也似乎渾然不知,但不以為意,如此繼續休憩,直至破曉黎明,才起身與梅倫一同踏上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