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睜開眼就在諾皇的懷裡,她記得諾皇穿著有些破爛的軍服,血跡斑駁、諾皇的皮膚也有一片沒一片的,底下黑色的金屬閃耀著紅色的光芒。
是人嗎?沒有誰可以回答她,放眼四周是禁物塔內的樣子。
塔搖晃著,是外在給予的巨大衝擊讓她害怕而顫抖。
「這裡很安全…沒事的。」那個時候的諾皇抱著還小小的她,靠在懷裡。
「迅如?初次見面,妳好。」對面露好奇的大魚伸出手。
迅珈游過諾皇身邊來到梅夕斯面前,瞧了瞧這標緻美麗的人類面孔,臉上貼著每次諾皇來找她時都會帶的結晶,諾皇也是貼在臉上…這是對主人是非常重要得東西吧…那擁有這個非常重要的東西的人,就是重要的人囉?
「諾皇說他是看著妳長大呢,認識很久了嗎?」對迅珈說著。從小就喜歡動物,迅珈友善的態度是否代表自己被接納了呢。慢慢摸了摸她漂亮的鼻尖。
沒有太多這樣觸摸深海生物的機會,光滑的觸感讓梅夕斯不禁揚起微笑。
長槍狀嘴裡隱約露出的銳齒讓他想起一件事。
「你的腰,沒事吧?」轉頭看看諾皇。
迅珈用鼻尖蹭蹭梅夕斯的肩膀,想藉此表達她的答案,不知道這美人兒能不能理解她的語言呢?
「沒事,她以前常常這樣咬我。」挑位置的技術爐火純青,也不會啃到家紋呢。
「沒事就好。」
不管是蹭的節奏還是位置都跟諾皇的習慣一模一樣,不禁笑出來,幾個泡泡滾到漆黑的深海裡。「你有很多迅如一樣的朋友嗎?」
「迅珈是我進影軍團第一年的時候,在這附近救到的…」
習慣地用自己的臉頰蹭蹭迅珈的眼下,那時候他回來在母親的日記上紀錄自己的近況,在準備離開的時候碰上了被追咬的嬰兒槍鯊魚…迅珈。
因為流了太多血,海流把他的味道擴散四周,讓他不得不停留在家裡幾天,也讓他看了一些有關槍鯊魚的相關藏書和筆記。
「五年前他還這麼小喔。」諾皇用雙手比了比自己胸膛的寬度。
「阿……像迅珈這樣的朋友只有…五個吧?寵物的話。」自顧自的說,不小心忘記回答梅夕斯的問題了…
看看諾皇手掌間的距離再看看眼前的姑娘,真想像不到,這麼說來,他的確可以說是迅珈的父親。
「五個…你也真行,我光是和李爾相處就快累壞了。」雖然李爾與其說是寵物,更像是一般的同居人。搔搔槍鯊魚的下巴,「有機會也想看看你其他孩子。」
「那是因為梅夕斯常常和李爾在一起阿…像我只能偶爾來看看她。」
低著雙眼,很多事物都是不能帶進艾殷柯吉諾的呢……
迅珈眨眨眼,她知道主人的難處…她曾經看過自己的同類在那個洞穴入口的周圍被攔截、當場殺死…可是她又能做什麼?
能得到安全與溫暖,其他並不奢求。
單手環著諾皇的肩膀摟了摟,「迅如一定能體諒你的,對吧?」向她尋求支持。
迅珈在兩人周圍游一圈,水流讓梅夕斯的頭髮往上飄了起來,周圍的球魚們往這裡靠近,我們很好…因為有昔恩和諾皇的照顧。
他一直有個夢想…就是想要和母親一樣。諾皇始終貫徹著,不管是身在黑手黨,還是軍團裡…試著用自己的方式。
……但是好難呢,這樣的善良與無私,好難。
「我想是吧。」
迅珈游到兩人的腳邊。
吶吶~不是說要上去嗎?還磨蹭什麼呢?她甩動巨大的尾翼,興奮得不得了。
「喏,她也同意我。」用頭撞了諾皇一下,希望他能打起精神。
「看起來快等不及了?迅如的名字…怎麼寫呢?」
「!……迅捷的迅,然後…代表美麗玉石的珈。」想了下,應該沒有錯吧?在水裡比劃了一下。
「?……」低頭思索了一下「原來有這個字啊,我都不知道。」識字這麼少,也沒辦法。
「沒想到你也能取這麼漂亮的名字,很有女人味呢。」
噗嚕只是在一旁靜靜的聽,小小的眼珠子盯著迅珈。
你好二號。噗嚕總是這樣叫她。
「你坐前面吧…」諾皇跨坐在迅珈的背上,前面空了個位置。他怕梅夕斯沒坐穩掉下來…
迅珈回看噗嚕,安安零號。
「坐上去?」學著諾皇游到魚背上,不是很確定地坐下。「兩個人沒問題嗎?」
「沒問題喔,只要游慢一點就好。」
諾皇輕撫迅珈頭部的硬鰭,突然想到被這東西衝到胸膛好像蠻痛的…
「知道了。」真抱歉啊,我就是個累贅。
和諾皇交換了位置,自然地伸手環住腰。「像這樣?」
「嗯。」
讓雙手抓住硬鰭兩旁的凹槽,迅珈向前衝了一小段距離讓背上的兩人適應一下。
「哈哈,真的很快,難怪你會叫她迅珈(ㄖㄨˊ)。」原本轉移的期待之情又逐漸湧上。
唔呃,袍子又飄起來了。為了避免到時連視線都被遮蔽,只好用力貼緊前面的人以卡住布料。
「那要衝囉?……不要掉下去…了。」迅珈沒等諾皇說完,在周圍游了半圈突然60度角往上衝。
噗嚕一個緊張不知該抓哪裡,這二號八成想甩開他…嘖嘖怎麼這麼不敬老尊賢呢?只好委屈梅夕斯的頭髮了…
「啊、」頭皮一緊,感覺到兩股拉扯的力道。
………李爾,你回去給我記著。
雙腳夾在迅珈側背,強勁的水流讓他無法直視前方。
目前為止,大腦吸收太多新資訊,一直沒有太多實感,但這次…難道,真的要游出海面?思及此,心臟就止不住鼓噪。
一年還是兩年呢…多久沒有上去了?嘉恩契亞的酒館應該還在吧?好想再跟他喝一杯…看看小黑也不錯…他應該沒有老太多吧?生了新的小馬沒有?
嗯……真的好久沒有上去了。
他到底是怎麼坐在前面還能說話的?就著緊貼的姿勢點點頭,表示沒問題。事實上手臂交環的力道已經大得讓自己有點擔心,會不會勒痛諾皇。
想了想該在哪裡冒出頭…嗯……等等要先吞草…在海面之下100公尺停下來準備一下再上去?100好像不夠……要是遇到海上有人就糗了…雖然說這海域上面的人還是自己人啦…但是現在自己不是軍人也不能亂來…噢…好煩捏。
壓低上半身讓水流可以順著自己的身體衝過,身後的人兒和小寵物們真的沒問題嗎?早知道就讓迅珈把噗嚕和李爾含在嘴裡了…
不敢在腿上加太多力,實際上已經變成靠諾皇來支撐自己了。
艾殷科吉諾離海面,究竟有多遠?期待又畏懼的緊張情緒遠遠凌駕高速行進的刺激感。就此而言,真的很感激有諾皇可以緊緊抓著,索性閉起眼睛,把頭也靠上。
大概算了一下時間,應該差不多了…還有1000?嗯…這概念因為太久沒有上去所以模糊了。
迅珈放慢了速度,然後停在一塊大石頭上。
這是他和諾皇的一個默契,在海面下500公尺會停下來,給諾皇一點準備。
第一次上來的時候諾皇還差點撞上巡邏的軍人,所幸就把人拖進海裡敲暈放回岸上了……噢,人是迅珈用鼻尖敲昏的。
「呼…」習慣性地吐氣,結果是吐出一堆泡泡。「我很好。」
不好的是頭昏腦脹,正半飄浮著的李爾。
抬頭看向一片灰藍,對習慣黑暗的眼睛來說,周圍已經稱得上明亮了。在上面…就是太陽嗎。
「…把這個吃下去,要慢慢咬喔,很苦…不過都是為了我們好。」把一直握在手心黑色葉片遞給對方,是可以讓他們短暫隱形的藥草,是禁藥呢…不會有副作用,就只是很苦而已。
「這是可以讓吃同一株藥草的人看得到彼此,但是沒有吃的話就會看不到我們喔……貌似只對人類有效呢。」所以噗嚕、李爾和迅珈都還是看得到我們。
諾皇沒有誇張,活到現在還沒吃過這麼苦的東西,皺著眉頭邊咬邊和著嘴裡的海水吞進去。
大概也是很珍貴的東西吧,不過已不會再一一開口確認對方的付出,該出口的,只有感激就夠了。「謝謝。」
「…興奮嗎?」真的很苦呢,眉頭皺得好用力。
自己也把葉片放進嘴裡,差點吐出來好險即時用手壓回去了。
「嗯……」慢慢嚥下嘴裡苦澀的汁液,承認這件事讓自己有點難為情。
總是感覺困頓,茫然地活在在狹窄又封閉的世界裡,尤其在養父死後,這種狂躁越來越強烈。
然而即使做再多脫軌的行為、嘗試再多生活方式,還是找不到出去的方向。
緊緊包裹在深海的艾殷科吉諾,簡直就像自己的巨大縮影。
「一直都很想看,『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從第一次在繪本上看到淺藍色的天空,就開始憧憬了。」在自己的寢室裡,掛著一張描繪海軍分開前的織毯,每天都望著它入睡。
「陸地上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呢?」很想知道,諾皇眼裡的外面是怎樣的色彩
「等一下梅夕斯看到的…比任何形容都還要美麗…。」把兩隻小寵物抱在懷裡,然後再次坐上迅珈。
「我們現在就上去?」
「嗯。」再次環住對方的腰枝,學他把下巴放在肩上「我現在覺得,這時候身邊是你真的太好了。」
…沒人對他這麼說過呢。
迅珈甩了尾巴繼續往上方衝刺,她好想、好想和海豚一樣……躍出海面,享受一瞬間的陽光。
沒再閉上眼,或別開視線。想親眼看見渴望已久的景色,在面前展現那瞬間。
海水的顏色逐漸改變,變成清澈的湖藍,光線在水裡晃動著,越來越刺眼--
「等等會很刺眼…」太陽果然還在阿…這種玩太久的微妙時間感,「如果可以,還是希望梅夕斯可以閉著眼睛…不過不太可能對吧?」
感覺到迅珈越游越快,像是要衝出海面似的……
給自己倒數幾秒吧…四、三、二…一……
那一刻,感覺就像衝入了光芒之中。
先是一陣眩光,然後世界在眼前鋪展開來。
響亮的破水聲。溫度、色彩、空氣、光線……海平線無邊無際地伸向四方。
「好大。」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無意識放開雙手。
「…呼。」深深吸一口氣,好新鮮呢…「感覺如何?」迅珈潛回水面之下,讓兩個人坐在背上。
愣愣地看著一切景象,身心貪婪汲取切,佔滿全新事物的腦海完全沒留意諾皇說了什麼,也沒有餘力詢問。
大量光線浪費地照得海面像珠寶一般熠熠生輝,沒有任何岩石遮蔽的天空呈現清澈的藍,點綴飄動白影。
即使這麼低的地方也有風,帶著與故鄉不同的鹹味,然而濕透的身體即使被吹拂也不會冷,被陽光曝曬的肌膚自然而然地產生暖意。
抬頭搜尋閃耀的發熱體,眼睛一痛,差點從迅珈背上滑下去。
呼吸……好喜歡海面上飽滿乾淨的空氣,這才是空氣吧?
相較於海底之下,有時想著…沒有上來過海面…才能在艾殷柯吉諾永遠感到滿足吧?
為求平衡揮出去的手抓到諾皇,才不至於跌回海裡。
「沒人跟我說過啊…」嚅囁著按住眼皮,焦黑的視線有雜點在晃動。
「去哪…?」一時間無法理解問題的意思,不是已經達成目的了嗎?
然而,看到灑著陽光,諾皇半轉過來的側臉,最終還是緩緩綻開笑容。
「我們回去吧。」
已經,夠滿足了。沒有讓他背負更多風險的必要。
「…當作是回報我帶你上來,陪我去一個地方好嗎?」
聲音略帶懇求,幫自己,也幫對方。
這麼難得的機會…怎麼可能說走就走?一定又是什麼顧慮讓他選了相當於否定的答案。
「都不怕我把你帶去賣了阿?這麼豪爽。」
發現自己的表情似乎有些緊繃,忍不住調侃一下對方。
「不怕後悔的話,賣了也無妨?」側頭挑起纖細的眉毛。
「可能會很後悔喔…後悔一輩子。」
確認了一下方位,「翹班一天沒問題吧?」
不禁語塞。
「你還……真是輕易就能說出這種肉麻話。」
「很遠?」原以為諾皇是指海底的哪裡,但看他現在的樣子,難道……?
「嗯…蠻近的,走路就可以了?」
走路過去應該不用半天吧?帶了一個人就不一定了。
「……」呆了片刻,臉頰泛起興奮的色彩,藏也藏不住。「真的…可以嗎?」
究竟應該破口大罵這個老愛犯險的傢伙,還是感激地把他撲倒到水裡呢。
「嗯。」手伸回前方結實的小腹上,輕輕靠著失去紋印的頸子。
「謝謝。」
我們.....花了一百樓從水底游到水面.....((禪定
Ming0101: 目前......已經是鐘塔的兩倍高了,我們能在4個鐘塔前結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