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我怎麼會在這?我記得我應該在學校才對…
『吶…梵安哥哥,你還好嗎?』
『……嗯…』
梵心不在焉的回答同時也低下頭看著池水裡自己的倒影,這一看整個更加困惑了。
他的臉上有點傷,頸子還纏了繃帶,這不是自己剛從
那個城鎮事件解決後,自己掛彩被萊因給帶回去沒多久的樣子嗎?
眼前的女孩是孤兒院的孩子之一,梵對她沒什麼印象,就連名子也沒記,然而對方卻知道他的名子,而且似乎和他很熟般拉起梵安,笑瞇瞇的往花園拉。
『梵安哥哥,雖然萊因主教說你在養傷不能打擾你,可是菲莉雅看梵安哥哥好像很寂寞,所以菲莉雅想帶你去個會讓你開心的地方。』
菲莉雅?
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呢?
對方拉著自己的手明明是溫暖的,為何自己卻覺得如此不踏實?
梵安冷不防的停下腳步,菲莉雅也因為對方的停止而跟著回頭,臉上充滿不解。
『梵安哥哥,你怎麼了嗎?』
『呃…我只是有點不太清楚我現在的狀況,而且萊因不是…』
不是已經死了嗎?
菲莉雅看著梵困惑的樣子忍不住噗哧的笑了出來,他蹦蹦跳跳的跑到梵面前轉了兩圈後,兩手擺在身後笑瞇瞇的說著。
『梵安哥哥,你傷得很重,睡了很久很久啊,怎麼現在醒來卻好像什麼都忘了呢?』
我睡了很久?
所以…學校…是我的夢嗎?
菲莉雅不等梵搞清楚狀況的再次拉上梵的手,邊走邊說著。
『今天萊因主教去接一個很重要的人,等等梵安應該就會見到了,到時要跟菲莉雅說喔。』
『重要的人?』
『對啊,萊因主教的親生兒子,不知道梵安哥哥年紀會不會比他大呢?』
等等!他的孩子…不是被燒死了嗎?怎麼會?
對了…我想起來了,那次受傷好像也是萊因回去找人把我帶回來,然後我就被安置在這休養…
我還記得…萊因帶著他,很高興的對我說這是神給的奇蹟…而我和亞羅第一次見面…是在後花園,那裡開滿了黃花…
梵只覺得腦袋有點疼,倒也不是因為養父親生兒子回來而擔心自己失寵的問題,對於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其實早就已經發生過了,只是不知怎的他就是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
他茫然的被菲莉雅牽到一處花園,遍佈滿地的瑪格麗特並沒有讓他心情好轉,這一切的不協調和分不清現實或是夢境的感覺讓他很不安,他喉嚨艱難的發出了聲音。
『菲莉雅…我有點搞不清楚這裡究竟是現實,還是夢…』
如果是現實,為什麼我會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當然是現實啊,梵安哥哥做了好久的夢,夢裡我聽你喊出很多我沒聽過的名子,什麼小伊黎啦…幽冥啦…梵安哥哥你認識他們嗎?』
『………』
該死…到底哪邊才是夢!?
你能不能別用這種口氣跟我講話!?我的事情是你可以過問的嗎!
就在梵有些火起的想叫菲莉雅滾開時,一聲令他懷念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雖然他知道這個人是誰,但不知怎的,他卻突然沒有勇氣回頭。
『梵安,你醒了嗎?』
亞羅的臉有刺青…萊因這時應該是穿著紫色袍子…帶著眼鏡…
梵安一邊回想著亞羅的樣子,他背對著萊因,半垂著眼簾不吱聲,而對方的手緩緩的搭上他的肩,溫和好聽的嗓音一如當年,而梵也知道接下來對方要說些什麼。
身體不舒服就應該回去休息啊,不是傷才剛好嗎?怎麼就在外頭傻呼呼的吹風呢?
『身體不舒服就應該回去休息啊,不是傷才剛好嗎?怎麼就在外頭傻呼呼的吹風呢?』
果然一樣…這裡不是我的世界…只是我的回憶…
梵轉過身對上萊因的視線,這座記憶宮殿明明被自己給封鎖很久了,為什麼會突然開啟?
他想念萊因,但並不包含亞羅。
『我沒事,我得走了。』
回到我本來存在的世界,回憶終究只是回憶,根本無法救贖任何人!
眼前的萊因這時卻拉住欲離去的梵,他牽起身邊另一個少年的手,將對方拉到梵面前。
『雖然很唐突,但…我想既然都遇到了,我想也是種緣分,這位是亞羅,我本來以為死去的兒子。』
『…我知道。』
本來應該已經死去的人卻因為被調包所以活了下來,真相大白之後現在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萊因身邊…
梵整個覺得很疲憊,不是身體上的那種,而是內心,因為他永遠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亞羅相處。
他看著萊因擁抱了亞羅,看著萊因露出幸福的笑容,雖然在自己陪伴時萊因也會這樣笑,只是這樣的笑容已經不會再只屬於自己了。
不想占有,對梵來說看著萊因開心是最重要的,只是親生血肉不管怎樣一定會比自己還要親,再說,自己也只不過是個「假人類」,亞羅的回來也意味著自己已經不是萊因的唯一。
『那你們兩個好好聊一聊,等等我們三個一起吃晚飯,亞羅年紀比較大,別欺負梵安喔。』
『父親您就快去工作吧,再磨蹭等等又得熬夜了。』
亞羅笑著將萊因給趕去工作,而沒人注意到梵的內心隱隱刺痛著。
他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會這麼難受,他真的不知道。
明明應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為什麼他的胸口卻有種快窒息的感覺?
得從這裡醒來才行!
亞羅不知何時已經走到梵的面前,對方的神情已經不是剛才溫柔少年的形像,取代的是憎恨。
『我就不拐彎抹腳了,說真的,我並不想看到你,你只是父親因為我不在而拿來排解寂寞的替代品,最好少出現在我面前,不然我會吃不下飯的。』
『………』
開始了啊…這明明是我最不願想起的回憶,為什麼我醒不來?
梵沒有回答亞羅,他平靜的看著眼前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少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這樣毫無反應的態度卻激怒了對方,亞羅手冷不防的扼住梵還纏著繃帶的頸子。
『其實…在這裡殺死你也沒關係吧?反正…不會有人為你哭泣不是嗎?畢竟你又不是人類,誰會為你哀傷?就算父親給你名子也不過像是當寵物般而已,殺了你,我就不會覺得不舒服了。』
對啊…只要我不在,萊因也不會為了保護我這【非人】而被陷害不是嗎?
梵沒有抵抗,他靜靜的給亞羅扼著,冰湖色的眼眸將對方憎恨自己的神情給牢牢的刻在心裡,頸子傳來的刺痛,滲出繃帶的血液,周圍的風聲,鳥聲,像是完全靜止般停在這個時空。
無法理解,永遠也無法明白,亞羅為什麼這麼恨他。
更無法釋懷的是,為什麼萊因這麼努力的保護自己真正的身份,在亞羅面前卻百分之百的信任將自己是妖蛇的事情告訴他?
要掙脫一個人類其實非常簡單,但對萌生死意的梵來說掙扎好像也已經沒有必要了。
『如果你殺的了我…儘管動手,只是…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你這麼恨我?』
滲出繃帶的血液延著梵的頸子淌下,染紅萊因為他新買的白色衣袍。
『恨你?不應該嗎?你佔據了本來應該屬於我的東西不是嗎?』
『你這怪物當然不會明白!!』
亞羅恨恨的大吼,掐在梵頸子上的手加重了力道,指甲掐破繃帶,陷入血肉。
『你不是人類!你怎麼可能明白!如果不是卡著你!我早就和父親團聚!如果不是因為你!父親也不會差點被陷害成異端!』
梵看著亞羅猙獰扭曲的臉龐,本來刺痛的心因為對方一席話而的平靜,他有力的手扣住亞羅正掐著自己的手,一把抓下,隨著對方不肯鬆手的拉扯,繃帶撕裂,頸子裂開的傷口也因為激烈的扯動扭曲。
『我是怪物我自己知道,你不用強調,就像身為人類的你永遠不會明白,我有多麼希望自己不是妖…』
『呵呵…哈哈哈…你再說笑吧…哈哈哈哈…』
亞羅摀著肚子瘋狂的笑著,彷彿聽到天底下最好笑的事般拼命笑著,笑的聲嘶力竭,然而看在梵的眼裡,亞羅那發狂瘋笑的臉看起來卻像是在哭泣。
好段時間後,亞羅的笑聲漸歇,他那笑的微啞的嗓子嘲諷的說道
『你這個怪物,別說笑了,你不可能成為人,不管你偽裝得再好,妖怪就是妖怪!』
『我知道。』
梵的語氣依然平靜,好像對方罵得不是自己一樣,亞羅看著梵那張面無表情的就是一陣火,對方沒有反應不只無法發洩自己的恨意,更讓他抓狂得是為什麼對方就這樣接受了?
梵太不正常了,一般的妖會因為挑釁而動怒,因為悲傷而落淚,因為慾望而喜悅,然而梵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彷彿在他面前,任何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
梵對上亞羅那一臉看髒東西般的視線,雖然他無意動用自己的能力,然而他還是不小心透過對方的眼睛窺視到亞羅片段的記憶,就像當年他不小心看到萊因的過去一樣。
亞羅的過去並不太好,梵不同情他,也不想假裝自己是正常人去安慰些什麼,他撿起地上的繃帶,與亞羅擦身而過的同時,梵那如風輕柔的嗓音低喃。
『人類生命短暫,你就在你有生之年,使出你所有能用的方式來殺掉我。』
如果這樣能成為你活下去的動力,為了萊因,讓你過來殺我也無所謂。
亞羅憤怒的瞪向梵的背影,詛咒著吼向對方。
『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奪走你重要的東西!就像你奪走我的一切一樣報復你!你聽到沒有!梵安!』
梵停下腳步,頭也沒回,語氣平淡的回應對方的怒吼。
『我是妖,你是人,要殺我必須先理解我,所以…亞羅…』
『只有真正愛我的人才殺的死我。』
而這個能殺死自己的人,只有萊因…
其實自己不該活下去才對。
萊因死後,自己的心早就跟著死去,活到現在只是為了萊因的願望而已。
沒辦法選擇自己的父母,種族的差異以及社會觀感,這些都是梵無力改變的事實。
哭有什麼用?小時候哭也就算了,畢竟那是可以依靠大人的特權,現在呢?
情緒甚麼的除了讓自己痛苦外甚麼也無法改變,既然無法改變,那有為什麼要有情緒?
人類…怎麼可能明白…我有多想貼近你們多一點,我有多麼詛咒自己這身血液…
明明自己是妖,卻因為萊因而試圖去愛著人類,為了壓抑自己本身殺戮的慾望,盡可能地遠離人群。
這個記憶宮殿裡的自己只有十三歲,就算回到那個時空,自己也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亞羅。
『吶…梵安哥哥,你為什麼沒有哭呢?』
菲莉雅好奇地拉著梵的手,梵只是用混濁的眼神看了對方一眼,緩緩掙脫對方。
『對你們來說,我只是個白色死神,跟我扯上關係,遲早沒命。』
這是實話?也許吧?畢竟自己確實也徒手扼殺了城鎮那將近千百條人命,還包含了兩個高階龍族…無論無辜與否。
他已經十三歲了,即將面對生命中身體轉變的過程,雖然他並不像人類一樣有叛逆期,但自從上次事件發生開始,他體內那股螫伏的慾望明顯容易失控。
『梵安哥哥…所以你會殺人嗎?』
菲莉雅有些害怕地望著梵,對方始終給人一種疏離感,他善待周遭一切,不論人或其他生物,然而給予溫柔讓人產生感情後卻又果斷離去。
梵用手上的繃帶壓了壓頸子的傷口,他沒有看向身邊的小女孩,只是用另一隻血跡涸的手輕撫著對方那小小臉蛋。
『會,因為我不是會給人帶來幸福的存在,只會招來毀滅和傷痛…』
毀了本來應該屬於亞羅的生活,取代亞羅活在萊因身邊多年,給予萊茵的幸福都只是個夢,一個假像。
『離開吧,別再靠近我。』
血跡殘留在菲莉雅的臉頰上,在那微涼觸感離開時,枝椏上烏鴉的啼叫帶來了濃濃的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