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夏侯仲權大人就這麼面帶燦笑,在眾兵卒驚愕的眼光中恣意穿梭,大喊起星彩二字啦!唉,從不知兩人親緣關係的兵卒眼中看來,或許覺得這種舉動簡直自尋死路吧?畢竟口中所喊的,可是張飛之女啊!
「喝!」盾牌從下方朝天一頂,長劍迅速接著往上砍,一直重覆這個動作,可是還沒練到自己滿意的程度。為了讓行動敏捷點,這新盾牌造得更輕更小,可是重量改變了便有點不順手,格擋和撞擊也略嫌不夠俐落,甚至會影響到揮劍的動作,因此練兵後仍然待在校場裡練習,只希望盡快適應新武器。
……直至被一把嘹亮的嗓音打斷為止。
動作一頓,望向來人。校場上的將士寥寥無幾,全都跟自己一樣詫異不已,為何要如此引人注目?
「仲權將……仲權舅父,請問有什麼事嗎?」一時口誤讓自己很是尷尬,但也忍著沒表露出來。
不甚在意對方口誤--畢竟擺長輩架子什麼的,本就不是自己喜歡的行徑--於是也不特意挑荏,只逕自朗笑應道,「喔!是這樣的,我大概隔幾天會去探望堂妹,但不知道該送她什麼好,所以想麻煩妳隔天陪我去市集走一趟呀!」
深感舅父的提議甚好,心情轉而歡快起來,可與他大大的笑容不同,自己只是輕勾唇角。「沒問題,劉禪大人確是提起過此事,母親也很期待舅父來呢。」自父親不在之後,母親一直悶悶不樂,可是聽到這個消息便笑逐顏開,還拉著我說起一段段她和舅父的往事。他們的感情那麼親密,如今能夠重逢,自己也為他們高興。「我也希望盡自己能力讓你們的相聚愉快一點,那麼我們就找天一同去一趟,買份母親喜歡的禮物吧。」
對於星彩一口允應感到開心,但原本只想問問她方不方便,其實身上什麼也沒帶啊!既然她還要再練習一陣,那作為答謝,自己就陪她比劃一陣吧,「還要練習嗎?那我們來切磋一下?雖然沒有翼德將軍厲害,但只是練習的話,舅舅我應該還行吶!」說完,便向一旁小兵詢問是否能尋得大劍,對方受問後,連忙跑向兵器庫。幾經翻尋,方取出一柄做工普通、勉強堪用的巨劍,雙手奉上。
見對方輕鬆提起大劍,自己不禁愣住。「請不要這麼說,舅父既然是大將,自然也很強,不過跟我一同練習,真的可以嗎?」雖然不曾親眼目睹仲權舅父在戰場上的身姿,但也聽士兵說過,他以前的武器跟關平的一樣,覺得懷念之餘,也確實想過找出二人劍術有何異同。
「那麼,」沒再多作猶豫,擺好架式。「就請你賜教了。」
「哈哈哈,當然可以啊!強的話真不敢當,因為我老是在逃跑啊。不過,我也很久沒在校場上拿這武器了呢……有點懷念唷!」雙手持劍揮舞了幾回,試圖喚醒兩臂操使大劍的記憶,順帶活筋絡骨一番。所幸手中巨劍與自己留在故里的那柄,相較之下是輕了些,劍起劍落間,尚稱靈活,不至於造成負擔。
確認沒什麼問題後,振臂一揮,劍峰直指星彩,「那麼就開始吧!」
「是……」戰場上沒多少個敵人拿那麼闊大的劍,自己的經驗多是在關平身上累積,而仲權舅父握劍的方法跟他差不多,也許攻防的架勢亦相差不大。
舉起劍,掃視對手全身,立刻找著好幾個可進攻的位置,接下來先以昔日與關平交手的打法先砍過去,看看仲權舅父如何回應,只要抵禦到他的反擊,大概數招之內即可找到何處是最大的破綻,迅速攻之便能取勝……
果不其然,星彩陷入漫長且沉靜的思考之中。雖說冷靜分析對手舉動,也是作為優秀將領必備的條件,然而若採取如此被動的型態,面對速度與氣力均遠勝於己的敵人,勝算必然大減。於是攻其不備,趁她猶自思考之際,赫然出劍,以刃背朝其右手腕部重扣。星彩驚愕之餘,閃躲不及,細劍頓時脫手;而自身所握大劍則頓轉去勢,橫向劈去,一擊將其右手所握之盾擊飛。
劍峰收勢,立劍於身側,以眼神示意一旁小兵將之扶穩,自己則俯身替星彩拾起細劍,神色淡然,遞還予她,「像這樣吶,思考得太久,就有可能讓對手採取先攻了呢。假設對方力氣又大,手中的武器與御盾都被打飛,也不是不可能唷!」語畢,原先位於較遠處旁觀的兵卒也三步併作兩步地,迅速將銀盾拾回,雙手呈予星彩。
「不愧為仲權舅父,這一擊很厲害。」揉一揉隱隱作痛的右手,接回盾牌劍。「所以太謹慎也是一個弱點呢。」不得不說,這是自己第一次被瞬間除去武器。看到對方武器遠比自己的重便低估其速度,如此輕敵確實不智,這下是得到相當深刻的教訓了。
新盾牌的重量更接近長劍,要穩當抓牢自是較以前容易。加強抓握武器的力度,瞥向已再次舉劍等待重新開始的舅父, 接下來,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邁步上前,在剎那間縮短彼此之間的距離,盾牌直往他胸前撞去。下一刻,只見大劍橫置於眼前,盾牌與劍身接觸,錚然作響,自己的劍也應聲越過大劍刺向對手。
與預想狀況相去不遠,首度防禦失敗,接著便是急襲呀!
「聲東擊西是嗎?不錯不錯!不過--」格擋直衝而來的盾牌,由於這擊只是佯攻,盾劍交接,發出刺耳鳴擊之音後,兩者均抽身而退,不再相互格抵;接著,面對接連而至、自左側突擊的劍尖,豪不迴避,掣劍於旁,再將軀幹全然放鬆,於是身形霎時一矮,使星彩劍尖攻不得所,頓時失衡前傾。見狀,索性曲左膝、迴右腿,掃其下盤,再伸出雙手,頂穩那失足在即的星彩雙肩,朗笑道,「虛掩誘殺,這我也會唷!」
再度於回過神前被制住,而這次更與舅父靠得這麼近,成了有點困窘的姿勢。「唔……」臉頰一陣燙熱,連忙後退幾步,站直身子。「失禮了。」
原以為盾牌抵住大劍那一著,可逼得對手無法招架,想不到舅父一抽開劍,也連帶將我的防禦破開,實在高明。自己露出這些破綻,要是人在戰場之上,早就死了兩遍,得加倍努力才可以。
深呼吸一下,重整架勢。「請讓我再來一次,仲權舅父。」
「不不不,失禮的是我啦!」見對方已站穩,自己也躍身而起,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哎呀,交手得太認真,竟然忘了對方是女孩子!意會到這點後,真是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啊,不過計較這些也沒意思,還是將話題轉回演練上吧,「嗯,再度交手,這當然沒問題啦!不過,先暫停一下,想想剛才的經過吧?等妳覺得可以了,就和我說一聲吧,隨時可以開始的。」
聞言頷首,再退後一點,回想整個對練的過程,從舅父打掉我的劍,到最後進攻不成還差點失衡跌倒,反覆思考後又打量一下舅父那身厚重的盔甲,新的戰略逐漸成形。
「仲權舅父,可以繼續了。」可能又會被識破,但盡全力一試,總會有一點成果。
再度舉盾前衝,緊盯那雙同樣在注視自己一舉一動的眼睛,這次,自己並沒有撞過去,而是指節一鬆,將盾牌朝舅父臉上甩去。當然,也沒笨得以為這樣可以擊中他,我所需要的,是他將注意力集中在盾上的那一刻。
巨劍往上一挑,輕易打掉盾牌,自己乘機壓低身體鑽到劍刃之下,空出來的左手按住舅父雙手,順著他使力的方向推一把,緊接著,右手執劍,從下而上,輕壓向他未受盔甲覆蓋的手臂內側,滑過,再上一點,停在頰邊。
雖然雙手受制,又有劍峰緊逼在前,但自己尚有頸甲護住要害。若不介意臉上被劃道口子,只要肩頸使勁撞開劍身,便能突破眼前困境。然而,從細劍掠過臂彎卻未傷及自己來看,星彩顯然未盡全力。面對力留三分的對手,不應死纏爛打,否則就有損武德啦!
何況若真這麼撞下去,或許星彩會因此受傷吶!教學相長才是演習意義所在,為了求勝而傷和氣,甚至使人受創,那就本末倒置了。於是雙手棄劍,粲然一笑,「哇啊!太厲害了,認輸認輸!星彩真是進步得太快了呢!」
收回長劍退開,替對方扶起大劍。「不,跟舅父比起來,我還差得遠呢。」這次雖是得到仲權舅父的認可,但也看清了自己尚需多作修行。
「謝謝仲權舅父跟我一同鍛鍊。」習武多年,卻在短時間內被點出不足之處,比起挫敗,自己更感受到快意,以前教授自己武藝的長輩,以及一同訓練的同伴都不在了,現在卻又能重溫對練的感覺,也得衷心感謝仲權舅父。
「不不不,別這麼客氣啊!有人願意找我比劃,我也相當開心喔!」笑著揮了揮雙手,示意對方別如此拘謹。畢竟,教導如此進步神速的後進,對於提點者而言,可是非常值得自豪的一件事呢!
星彩傳承自父親的資質或許比別人多些,但擁有如此敏銳的觀察力與判斷力,甚至將腦中模擬破敵的畫面確實履踐,這也需要後天磨練方能至啊!透過此次交手,令自己對這位晚輩又更加敬佩了,或許姜維之所以對於北伐如此有信心,也是因為有著這樣的將領共鬥吧?
「嗯,這就像舅父跟姜維大人不時相約切磋那樣,一同為守護未來的希望而努力真好。」大家都在為下一次北伐準備著,自己怎可以不跟進,達成大家託付給自己的使命?
停頓了一下,看看天色。「差不多是劉禪大人訓練的時間,我得先失陪了。」彎腰拾起落在不遠處的盾牌後,回頭朝對方笑了笑。「期待幾天後跟舅父去市集購物呢。」
啊?什麼?竟然還得緊接著給劉禪訓練嗎?!星彩也太認真了吧?不過既然對方表明有事待辦,自然也不便繼續打擾,於是也回以微笑,「那麼,幾天後的事情就麻煩妳囉!」彎身拾劍,將方才棄落於地的大劍交由一旁兵卒回收於庫。然後朝星彩揮手致意,自己也準備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