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過嘴角的袖口染上殷紅血絲。「怎麼會......姊姊?...咳、姊姊 ! 」床上沉沉睡去的疲倦雙眸彷彿再也不會閃耀比伊凡更柔和的淡紫光輝。
「我去找哥哥回來,...姊姊,咳咳、等著娜塔莎回來...!」鬆開凍得僵硬的纖細指節,米白長髮隨起身而飛揚,踩著懸浮腳步硬是奪門而出、奔入吞沒希望的無垠雪原。
夜色浸潤了入冬大地。『不可能的,哥哥蓋的車諾比不會...哥哥告訴過娜塔莎那只是誤會的 ! 』盲目循著淺淺足跡奔跑向前,寒意滲透指尖與漸漸動搖的靈魂。骯髒雪色的眼眸始終凝視著星宿指引的東方。
無力暈眩俄頃模糊視線,彎下膝蓋時失去了所有感覺。
『好冷...』亞麻色的長髮埋入幾乎同色的深夜積雪,本能探出的手指僅僅握起透明冰雪。思緒斷去前,隱約有雙手溫柔地拉起娜塔莎,溫暖著緊抓雪塊的指尖。
「哥哥...?」輕聲囈語縹緲得仿如嘆息。
『抱歉愛德華,你可以再幫我換盆水嗎?她的燒一直退不下來...』轉身背向兄弟混雜伸農擔憂的聲線,不禁重重嘆了口氣。
「等我一下。」...說真的,倒在雪裡徹底失溫的她還能活著已經是奇蹟了。
透過鏡片瞥了眼俯身輕柔撥開對方額前汗濕長髮的人,無奈地搖著頭。
走出門前低聲耳語飄入耳中,隨後被門板阻隔。拉開窗隨意敲下幾根冰柱,窗外維.爾.紐.斯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嚴冬積雪顯得更加潔白,冬日正奪去存活的氣息。
簡直就像是死城,唔、果然還是有點喘啊...
忍下悶痛捧著銳利冰柱回到房內,看著數日未眠的兄弟回過頭露出疲憊笑容。不必刻意觀察也能發現對方比自己更為混濁的呼吸。唉...這個托里斯。
「你也該休息了,立.陶.宛沒比白.俄.羅.斯北方多少。」你也同樣接近核洩的地區。意有所指地開口,熟稔地將冰柱扔進水盆中。
『我不要緊,不好意思還麻煩你在這裡幫我...咦?』
悄然低語在溫暖室內模糊響起,絲毫不感意外地望著托里斯流露訝色的綠眼迅速轉回身後病床。
『誰...哥哥?好冷...娜塔莎看不見...』反射地緊握近在身旁的修長手指,痛苦喘息撕裂著灼燙吐息。娜塔莎眼前的廣大黑暗中恍惚有誰正堅定呼喚,安心而溫柔的聲音。
「哥哥...沒有騙我.....」痛楚下依舊露出笑容。
「嗯,請妳放鬆休息...娜塔小姐。」
清晰聲線穿透黑暗來到娜塔莎身邊,握著的手卻被有禮地緩緩鬆開。『哥哥?不要走...』無力指尖輕顫著在空中找尋,直到再度被握入溫暖掌心。「姊...姊呢?」
「暫時沒事,我昨天去看過了。」放下交抱胸前的雙臂走至擔憂地緊握著蒼白手心的托里斯旁,輕推鏡框。
「大抵是把你當成俄.羅.斯了,現下繼續相信那些可笑聲明的大概也只剩她了吧。」掃過半埋在潔淨的暖橙被單下的美麗微笑,幾近憐憫地低語。
『別這麼說。』不置可否地回望疼痛扭曲的臉龐,那雙綠眼正凝視著不屬於自己的笑靨。
也對...他應該比我還了解她。
苦笑著後退一步,斜陽淹過地面匯流成橘紅河海。
時序無聲流逝,身為國家的痛楚隨時間逐步增強。
又一個逝者、又一塊土地廢棄。
至今已經過半年,期待蘇維埃政府做出任何措施未免過於愚蠢。掙扎著活下去而今是唯一的未來。
「крепко обнимать...哥....」視野中模糊光影晃動著增添虛幻,僅有緊扣的指節是此等真實。米白長髮凌亂散落著鋪過枕側,染上血沫飄盪床緣。
『姊姊,哥哥真的沒有說謊...。』
俄文?
「我先出去了,你有需要再叫我、托里斯。」擦拭濡濕雙手禮貌地別開視線,身旁猶豫不決的兄弟苦澀地露出微笑,『謝謝...能拜託你去隔壁替我照顧萊維斯嗎?』
簡短回應便退出房間,背脊倚上門扉,遠眺北方深思。塔.林.....
慘遭鎮壓的自由之城,暫時回不去的國都。
如此存活至今的人民,究竟有何未來可言?
而眼睜睜看著這些盲從的我們...呵...也許這次的痛楚便是懲罰,和警醒。
自嘲地笑了,凜利閃過眼瞳,支撐不下的疲累軀體順著門板滑落。
頃向小心攀上床榻的人影,劇痛侵蝕著勉強移動的纖細手臂。一震後向前倒下的娜塔莎落入披著長大衣的懷抱,星光流轉過滿室寧謐。「姐姐、咳咳會...沒事...?」
「她會沒事,請快睡吧...我在這裡。」輕聲耳語伴著苦楚傳出,淌過安心睡容。
凍結星芒的絕望仍然存在,奪去體溫和呼吸。
以立.陶.宛語輕唱的曲調漣漪過輕撫染血指尖的風,向著雪地奔去。獻給人民,象徵著百來年的守護與堅韌。
晨曦依然夾雜暖意槮落,喚醒國度悼念永遠睡去的人們,傾訴存在下去的堅持。
晨風扯動幾綹長白髮絲,娜塔莎緩慢睜開眼,灰藍眸色染上幾許訝異。
「доброе утро (早),...他昨天就那樣照顧了妳一晚。」
淡淡開口,為壁爐添進幾根木柴。無視於正瞪著自己的銳利目光,直起身拍去肩上木屑。
「還有,伊凡‧布拉金斯基從來就不在這裡,是托里斯發現妳倒在雪地的。」一抹笑容不合時宜地揚起,似乎確實激怒了起身離開床邊的對方。
「你想說什麼。」冷冷質問,試圖不去在意胸口擴大的疑問。清脆語句落入隆冬光暈。
始終堅信的意志與心跳一同有力鼓動。
「我想說...沒有擁有過妳真是太可惜了,親愛的娜塔利亞小姐。」語音方落隨即抬起手,接下對方瞬間蹬地欺近的一拳。
心戰這東西,比想像中容易...是嗎。
「妳自己也查覺到了,力量在流失,人民在死亡。」迎視滿溢憤怒的堅定雙眼,挑釁地微微一笑。「即使如此,妳還是相信那些鬼話連篇嗎?白.俄.羅.斯?」
曾經獲得的溫暖不容易放手,但不離開過去就無法邁向明天。
而這個明天勢必需要由整個東歐一起創造。
「去看過臨時醫院嗎?看過焚毀的屍體吧?」
母親帶著誕下的畸形胎兒自盡。驚懼呻吟的病人無助地祈求神,被迫割捨本該有的、艱辛但至少還有一絲希望的生活。
握著蒼白手腕的指節隨話語收緊,悲慟憤恨再也無所掩藏。
「你,放手。」吐出簡短字句,側手熟練地往關節處反折。環扣的冰冷指節卻握得更緊。
感受得到,嵌進肌膚的有力手指顫抖著。眼前的蒼綠意念與姊姊身上的相同、或許更加強烈。
『你們為什麼...』
「因為有想要的東西,有必須守護的事物。」
緊抓過試圖反扭的手腕拉近,哀痛欲絕的聲調堅定,回響於昏暗黎明。「妳也有人民,為什麼不去注視?為什麼寧可相信那種沒有指望的承諾?只因為他對妳好?」
「那麼為什麼托里斯不會令妳動搖,這不是理由。」
凜起的目光劃開空氣,流暢俄語銳利得足以割傷心靈。已經再無猶豫。
「回答吧,這是愛.沙.尼.亞發出的邀請,為自由與人民發出的聲音 ! 」撐到極限的自制終至瓦解,絕對不能道出的話語燒灼過喉嚨成為嶄新標的。
在意義下編織的文字隱含重量,閃耀於漸亮晨光。耳際依稀傳來吶喊,以熟悉語言喚出悲傷語調。誰的憤怒在沸騰著。
『...我的人民?對哥哥...怎麼會、不可能。』被拉過的手輕顫著,娜塔莎顫抖的眼中浮現姊姊最後的耳語。
「閉上你的嘴...我」虛弱囈語喃喃流出唇瓣,染血長髮紊亂晃動,盛接陽光色澤。『娜塔莎不想聽...不可以聽。』
「逃避沒有用。看清楚,他們的傷痛,他們的渴求 !」
難得嚴厲地低吼,未查覺掌中的手腕正漸漸冷去。身前人影突然一陣踉蹌後倒下,同時抄向自己腰間的刀。
什麼?!
反射鬆手向後退去,錯失接起對方的時機。
恢復自由的手中沉重觸感熟悉安心,堅硬地面靠近了迷網眼眸。
『哥哥...在這樣的時候,你會接住娜塔莎嗎?』
蒼白的無聲詢問與纖細身體一同落入溫柔擁抱。『...誰?』
「愛德華,別逼她。」堅定聲調強而有力,烙印於娜塔莎身後彷彿曾凝視無數悲哀的堅毅綠眼。
『為什麼...又是他。哥哥、你在哪裡?』推開有穩健心跳刻劃著生命的胸膛,硬是踏著虛浮步伐站起。揚起匕首橫至胸前。
「托里斯?...你應該知道我的理由。」謹慎後退著防止冰冷刀刃突然揮出,越過對方看向譴責回視的兄弟。
沒想到在這種時候會被阻止是我的失誤。
『愛德華,這是勉強不來的。』托里斯露了抹苦笑,下一刻如銀長髮散開充滿鏡片後自己的視野,「托里斯 ! 」
-喀啦
示警高喊方褪,刻著"伯克"的刀已掉落在地。
『你為什麼總是..放開我 ! 』看著托里斯捉起...牽起死死掙扎的娜塔利亞,忍不住輕聲嘆息。扶正鏡框。
『我沒事! 娜塔小姐...』回以微笑的托里斯轉回目光,在牽起的冰冷手中簡短下印一吻。
騎士的吻,代表禮節、也代表忠誠。站在一旁過濾著知識,索性安靜看著。看著同樣懷抱悲痛的兄弟所做的抉擇。
「......我不需要你的憐憫。」抽回手瞪向笑得溫和的人,冬風夾雜著冰雪落上同色髮梢。手背殘留的餘溫是唯一清晰的溫度。
『這並不是憐憫,我只是想告訴妳,妳擁有和我們一樣的權利。』迎身上前的面容不帶一絲虛假,刻下憤恨的悲哀隱藏在笑容裡,定定注視著娜塔莎。
不帶苛責與強求,陽光流水般的微笑。
『...姐姐,我一直很相信妳和哥哥。是娜塔莎的選擇。』
修長手指緩緩伸了過來,輕柔反轉向上。捕捉著飄揚的細柔光點而來。
在遙遠的過去裡一次又一次地向著娜塔莎伸來。『所以...』
她不會接受的。
篤定地靠上牆嘆息,逆著窗形晨光瞥見逐漸交疊的指尖與掌心。?不是對方搭上邀請的手,是托里斯倒向娜塔莉亞 !
焦躁衝上前拉起頹然倒地的身影,暖棕髮色下托里斯蒼白地笑著。『抱歉...我...、』
『...恐怕快控制不住自己了。』掙扎的矛盾清晰在對方臉上浮現,為所愛擔憂與為逝者悲憤的情感混雜。
「托里斯,你...」一直忍著嗎?從最初的殺戮開始...?
最想結束一切的,或許從來都不是自己。
『為什麼 ! 為什麼我們只能承受,愛德華 ! 』垂下的劉海遮蔽吶喊面龐,鎖起部分的悲哀憤怒。
身前抬起的輕澄目光轉向靜立原地的娜塔利亞,不忍悲痛顯露無遺。追隨托里斯的視線望向搖搖欲墜的蒼白身形,始終明亮的大抵是灰藍眼瞳中蘊藏的堅決。
『娜塔小姐,我懇求妳...』於是立.陶.宛也發出了邀請。
走到最後,我們所期待的是相同的聲音。
只要存在人民那反抗的破碎聲響,將義無反顧。
影子掠過身前,而托里斯伸出的右手撲了空。
那是曳著雪色軌跡的影子。
「別追了,沒用的。」伸手按上托里斯的肩膀,掌中冷涼體溫滲透一絲椎心寒意。
失去一切的人,亦失去了心的熱度。或許也能說是靈魂的激情、在絕望下破碎。僅剩執著平穩延燒。
是我嗎?還是托里斯?
『愛德華,我要去。』對方堅決回覆的聲調回答了靜默疑問,右手身向自己穩健拿下阻攔的掌心,『為了他們...也為了我自己。』
迥異的兩個理由,但擁有相同目的,也可能基於同樣的...思念?
「如果你覺得冒這個險值得。」平淡聲調傳出,伴隨幾絲聽見自己嗓音的訝異。敞開門扉外寒風銳利冷冽,切穿後退的道路。
我們只是一群寒冷衰弱的孩子,相互依偎尋求溫暖。
但曾幾何時,他能夠起身離開陰影追逐陽光。
凝視踏著不再回頭的步伐的兄弟,淺淡一笑。「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向前走了不是嗎?」為了追上你們,為了讓視野中重新出現他們的笑容。
消失在視野中的背影堅強依舊,忍下仇恨走向可能的永恆。
好了...他們呢?淡笑著移動步履尋找,一抹悲哀強韌蔓延眼中。我的人民,現在也還活著,等待著我。
不論多麼屈辱,不論多麼痛苦。
『白色...? 姊姊怎麼樣了?』
雪構成的世界蒼白美麗,不知何處滲出的血染著娜塔沙的裙襬,區隔出存在與消褪的邊界。猙獰的紅彷彿正在呼吸著,輕聲吐出布料摩擦的嘶啞音律。『哥哥,明明是愛著娜塔莎的。是絕對不會傷害姐姐和我的。』
謊言虛弱得脆弱,骯髒雪色的眼底凝望揮舞長槍的身影。不屬於誰,僅僅象徵著守護的身影,為征戰至今的所有人民。
波動漣漪過風,風紋吻過無際蒼茫,雪中沉澱下的灰藍眼神寒冷而凜利。
身後步伐聲追來。
古老騎士團低吟著輕柔戰歌,虛弱地橫渡無垠冰雪。
蒼翠閃耀有別於憎恨的光輝。凌駕所有的崇高意志。
罪色的雪紛落。
už Lietuvai, švenčia savo pradžią ir ačiū už jos egzistuoja.
謹獻給本團第一任托里斯中之人,感謝他的所有付出。
並紀念他所創造的諸多故事,我們期望這個為他而創的劇情能夠與他曾經寫過的那些一般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