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帶了簡單的行李來到這,這是阿嘉塔臨時介紹給自己的外快。雖然工作地點在國外,但時間短又輕鬆,薪資也異常的高,所以自己就來了……
給人帶領著,走入醫護室,卻在裡頭看到一個被綁的跟精神病患一樣的人,但自己神情依舊平靜,沒什麼異樣。
他不討厭安靜,可是過度安靜的話,那種籠罩耳朵的悶聲反而變得非常煩人。最近開始異變的體質變得越來越無法接受過多的安靜時刻,而院方也沒有給他鎮定劑,藥物使用量除了當初要拿下自己那時外,都控制到最低水平,聽說是怕影響實驗體的細胞生長。
而一過份安靜,那些無意義的畫面便開始胡亂閃現。
「...安靜...」
先是展翅的鳳尾蝶,然後是小孩們扭打的畫面,蝴蝶退化為蛹和蟲,接著一名成熟女性與肥胖的男子在暗巷裡野合,尖刺般的圖形,奶油般蜂蜜般流淌的白色液體...
「安靜!!!」他終於受不住而尖叫,凌亂的畫面許他一息安寧,但他知道下一波很快又會襲來。
人最不能欺騙的就是自己。說實話,他並不是真的不知道這些是什麼,但他絕對能確定這些畫面對現在的自己來說已經一丁點意義都沒有了。他來了這個地方,唯一的目的,也不過是想讓這些畫面徹底消失。
帶自己進來的簡單的說明那被綁著不合常理人的情況,有兩處槍傷與輕微腦震盪的可能。
點點的頭,溫順的向人表示自己清楚了,接下來自己處理就好了。
當醫護室內只剩兩人時,私條慢理的打開自己的公事包,取出幾個自己弄得順手的器具,然後從一旁的櫃中拿出了消毒液體與未開封過的生理時鹽水。
轉過身子,平靜如死水的灰色眼眸與人的視線對上,看著出對方眼神佈滿了不安及混亂,雖然原因自己不甚清楚,但隱約能猜出是精神方面的問題。
拿著銳利的銀色小剪,走到他的面前,拆開了已滲出血色的紗布,再加上一些黏黃的分泌物,傷口可能有發炎的症狀。
直視著那縫著雜亂的傷口,微蹙起眉頭。用手中的小剪刀剪斷了縫線,接著毫不猶豫的將那條縫合皮肉的黑線給直接抽出。
這個動作牽動著對方還未癒合的血肉,幾乎使人痛的打牙顫叫不出聲,但自己不在意。
「嗚...」從現實傳來的痛楚讓自己從幻覺中徹底掙脫而出,但突如其來的疼痛總算停止了過度寧靜的副作用。他花了點時間將雙眼聚焦在這陌生男人身上,那雙近乎透明的眼簡直像玻璃一樣精美。
而想到玻璃,就想到摔破的時那絢麗的一刻。
──想多了。他是來這裡尋求協助的,必須停止這種把任何人都當成激發心率的道具的思想模式。他嘗試把自己貼回現實之中,著眼點當然在那再度開始冒血的槍傷。那地方被自己搗亂過後看來一點也不樂觀,不過這正是他想要的。永遠的烙印,與那個男人相交的憑證。
「之前沒處理好呢……」輕的幾乎讓人聽不到嗓音,繼續專注於手上的工作。拿起方才消毒過的邊緣銳利的金屬刮片,將人傷口上的表肉給刮除,連長出一點點的新肉也被一併的割除掉。
或許該慶幸對方是精神病患(或許不是?)被這樣綁的死緊而無法反抗,因為自己從頭到尾都不打算給人打麻醉。
一邊反覆的刮著,突然想到自己庭院的小柵門是否有上鎖?算了,那也不太重要。
刮挖了不少人的血肉,接著就將剛從櫃中拿出的食鹽水,直接幫人清洗傷口。
這對眼前這人來說應該又是另一番的折磨,從額間都冒出了點冷汗了。
從那傷口的大小還有造成的傷害還看,應該是狙擊槍那類的,不太可能是手槍所造成的。
因為自己早已看過很多這類傷口,在戰場上。
「被人暗算了?」平淡的語氣,輕聲的詢問著。
「嗯...嗚...好痛...」
說不上溫柔的清理手法,似乎把傷口更擴大了。他不大樂於見到傷口的形狀被修以外的人改動,但這人給予的痛楚卻確切地給心臟與腦端帶來了刺激。他如同蟲子般作著小副度的扭動,他挺著腰身,喉間發出類近性高潮的沙啞呻吟。而當鹽水灼在傷口上時,更不由得渾身抖顫起來。會留疤痕吧,一想到這裡,便不由得露出一種混雜著愉快與痛苦的扭曲笑意,汗水從額間滴下。
「被暗算了?呼呼...也可以這麼說吧。」
他喘息著說。應該說是被自己的感應暗算了。不得不提那個出錯了的預想畫面,也許那手腳扭在一起的石像所代表的並不是修,並不是那一刻的修。
「不過比起暗算,這更像是禮物呢...修...送給我的...」事實上事到如今還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單單只有影像中得知了對方的名字,但已下意識認為對方是特別的存在。
平靜的聽人訴說著奇怪的話語但眉頭連皺沒皺一下,只是拿起了醫療用的針線要縫合對方腹部與腿上的傷口。
「是嗎……那還不錯。」若是談論傷口疤痕什麼的,留在自己頸部上的那到傷疤成了永遠,也該說是自己戰友送給自己最後的禮物。
熟練的縫合著傷口,意外的感覺到對方精神超乎常人,因為面對一連串的整理傷口,不少人幾乎都會哭了出來。
但對方卻沉浸於自己的世界之中。
突然想起面前這名傷患在這研究室的身分是實驗體,雖說是實驗體,但在實驗什麼啊……
「你在這被作了什麼實驗?」
創傷對自己的意義早在很久以前已經成了刺激心率的一種方法,比起討厭,他還是傾向喜歡它和依賴它的。但也因為如此,他甚少對傷口作正式處理,早知道縫線的動作與創造傷口的過程同樣能帶來痛楚,黑線把皮肉拉起來的畫面跟刀子劃開血肉時同樣有衝擊性,他胸口上應該不會留有那根長長的白疤。
「真是了不起的技術啊,醫生閣下。可以的話我還希望你能稍微慢一點點...」
像討糖的孩子般輕聲懇求著,實驗體已沒了之前與副所長對峙時的狂放,痛楚甚至讓他處於微微勃起的狀態。
「作什麼實驗?」他靜靜回道:「目前為止,是被強暴和被槍擊的實驗。」那些沒有意思的體能測驗自動被他抽起無視。
人訴說著令人髮指的暴行,但自己卻未有多加的反應。對於眼前這人放軟聲的請求自己並未傾聽,手上的動作仍照著原先的速度繼續,絲毫未放慢。
因為自己腦袋中現在所思考的是,自己出門前放置在冰箱裡的牛奶,好像過期了,但自己有沒有把它丟掉。這真是令人困擾的問題呢,不免都皺起了眉頭。
最後拿起銀剪將線頭給剪斷,或許自己該整理一下自己的工作環境,但不喜歡有其他人在場。也未詢問過其他人自己可否放開眼前這名實驗體的束縛,擅自的就將他給解開,那可怕也可笑的拘束衣。
甘美的疼痛時光很快就結束,線頭被剪斷的一刻不禁低低一歎。要求被拒絕了呢,果然哭鬧的孩子才有糖果吃,非得要像之前面對著修那樣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吧。
明明心神都像處在另一個空間裡,在現實中的身體卻一絲不茍地完成了工作。大概是經過高密度訓練,以致一切都變成條件反射。就連身上的皮帶被解開,也不知這動作有無經過思考。
不過,這也省免了自己苦苦乞求。
迅速從被綑綁的姿態舒活過來,一雙手猛然伸向這位醫生,卻又硬生生頓下,交疊回到腹上。
忍耐,必須忍耐。不能馬上又弄壞這裡唯一的玩具,不然又會被逼墮回無助的寧靜中,而下次再次遇到這麼好的醫生的機率大概不高了。
按壓在腹上的手不安份地顫抖著,手指攪在一起。滿腦子都是把這一臉淡然的男人壓在地上的畫面,一會是毆打、一會是強暴,瞬即之間腦內的醫生已然變得體無完膚。他知道這些不是感知性的影像,不過是自己經過太久的幽禁而產生的妄念。
帶上些困惑的眼前看著眼前這個重獲自由的男人,那奇怪只有瞬間的奇怪舉動。雖然是不解,看在那剎那自己的一手也伸入自己帶來的公事包中,本能的已抓住擁有無鋸齒刀面,體積雖小但比一般刀刃殺傷力更大的Wasp knife也可稱為黃蜂藍波刀。
那是三小姐當中那個聽不到聲音的可愛小姐送給自己的。聽說是可以一刀殺死一隻鯊魚,為什麼是鯊魚呢,那是因為這當初是設計給潛水者防身用的。
不過自己不是潛水者,眼前這人也不是鯊魚……但那些都不重要。
「怎麼了嗎……」一樣偏小氣弱的嗓音問著人,在人看不到的角度,被桌子擋住的右手,已握著那把兇殘利器,依舊是平靜的看著人。
「...他們把我綁著不是沒有原因的。不過,我會乖喔,只要你肯聽話...」真是讓人無法忍耐了。妄念的巔峰為他形造出迷人的景象。閃亮的冷光滑過流線的軌跡,啊,是讓人心頭發熱的刀具呢。眼見醫生的手腕作著微小的調動,雖然無法確實地看見形狀,但絕對是充滿殺傷力的刀具。既是想要自衛,但又把他解放出來了。還真是充滿矛盾的男子。
還是應該說,真是喜歡危險的味道。
「請回答我吧。到底是哪裡呢...頭蓋骨?肌腱?眼球還是翅膀?喔不,怎麼可能...這些選項都已經出現過了...」未理對方是否了解自己所說的話,擅自跳過解釋的部份一口氣把刀子有可能落點的地方道出,腦內每一個受創的畫面都有助於心率攀升,不管是自己妄想出來的,還是帶有預感性的。
只是他突然住口了,雙眼定焦在對方臉上,不,正確來說是臉的下方。
「啊...該不會是...這裡...?」
他看著對方高高的衣領,食指輕輕從自己頸項的左方帶到右方,唇角已掛上掩不住的喜悅。
聽到人的話語看似沮喪無力的低下灰眸與垂著肩膀,但那只是為了下秒的暴發而作出的準備。
不到一秒,衝上了前,左手肘硬是撞上了人的胸膛,將人抵在手術檯邊,持著Wasp的右手直接捅入人的腹部,在極近的距離對人露出溫柔燦爛的笑容,像朵綻放的花,在人耳邊呢喃的卻是俄語中最粗俗的髒話。
按下刀柄上的按鈕,所釋出800psi,55 大氣壓縮,立即讓人的腹部開了朵大花,噴濺著兩人身上滿是鮮血,腥紅溼黏。
讓人身軀腹部幾乎一半都毀了,注意到人發軟無法站穩的腳,自己仍架住他不讓他滑落在地。
將手中的短刀隨手向後丟,握緊的拳的右手就往人鼻樑上揍下。要怎麼樣打會讓人感覺到疼痛,要怎麼用自身與地緣的優勢制伏住人自己也相當清楚,因為那都是自己所受過的訓練。
大概是揍了第六拳後感覺到有些手痠,才鬆手放開了人。而滿地都是對方所流出的鮮血。是很想回頭拿其他東西來一一敲碎人的指頭,只是第一天上任就把人弄死好像不太好,只好作罷。
雖然維持不長的時間,但卻感到血液沸騰了,回覆原先淡然的表情,隨手抹去沾染上臉的血漬。
要說是時間停止了也不為過。肉體始終是有限度的,過度突然而且過多的痛楚變得無法傳釋,如同七色的轉盤在快速旋轉時會變成一片花白一樣。硬是要把肉體所承受的衝擊轉述過來,皆是一片目不暇給。
那男人帶著濃厚的感情催近,胸上的痛楚的感覺還未來得及傳達腦部就被人推倒,流線形的冷光在眼前劃過流麗的軌跡,接而一聲尖響,腹部彷彿被放到熱油一般炸開了。而幾乎連勝利果實的味道也未嘗清,對方的拳頭已迎來,專門攻擊在神經集中的臉上。
所有都發生在一瞬間。
更不用提多得無法閱讀的訊息。
一堆病患的資料,資金流向的報表,槍火,流光,四肢被綑綁在空中飛翔的女子、放壞了的牛奶。太快了,看也看不及,以致他們淪為一堆沒意義的畫面。
直至一切再次變得清靜,他發現自己躺在地板上,腦裡嗡嗡嗡的。房間嚴然變成了立體的後現代行動繪畫,血跡甚至被揮到天花上,仍然在滴落的過成當中,充滿動感,非常的絢爛。
「...咳...」他想說話,但只咳出了滿口血花。
「該開始工作了……」輕眨著眼,像是在宣告什麼般的輕聲說道。脫下已沾滿上鮮紅腥味的醫療白袍,到一旁的櫃中翻找,發現了一件未拆封的醫療袍,直接打開換上。至於原先那件已進入了垃圾桶中。
戴上醫療用的口罩遮擋了半張臉,指剩下那對淺灰色的眼眸。將人拖上人手術檯注意到掉落而出的腸子,直接順手幫人塞回腹中。
打開了照燈,動作俐落的進行手術。因為是刀刃不是槍,所以沒子彈碎片殘留的問題。至於麻醉劑什麼的當然是沒打的,不過人應該處於意識模糊的階段,因為痛覺。
痛覺有時會逼瘋人,甚至讓人直接失去意識。但自己相信對方應該還是清醒的,因為他可是精神病患呢(已經認為了)。
這次手術時間較長,再加上沒助手的緣故,花了過一小時才處理好。傷口縫合,剩下的就是口服藥物的配製了。
露出了疲倦的神情,隨意在另外一張病床上坐下休息。
「啊...啊哈...!」
意識在虐打結束後漸次重組,縫合的過程相對緩慢得多,越見分明的痛楚讓他忍不住在床上扭動,以致縫合的過程受礙,縫線偶有走樣。過程似乎沒有麻醉藥,不然腦裡的畫面不會如此一個接一個。他忽然覺得修所交代下來的5 mg/kg的丙泊酚真是太仁慈了,不過,這男人的對待,是另一種程度的仁慈。他的確在某種意義上延長縫線的動作了。而這個男人的名字啊...
「哥哥...?」
有關這男人的訊息,除了醫生的職務外,便是這稱呼被多次重覆。名字反倒絕少被提起,就像在某種高度服從的團體當中,個人名字是不受重視的玩意。
大量失血讓他進入一種虛脫無力的狀態。他終生尋求刺激,卻絕非求死。冰冷的手朝對方伸去,努力地撕抓,像要抓住海中浮木。
「...好冷...別走...」
「嗯?」聽到人呼喚著哥哥這個稱謂時,下意識的回應了人。邊取下手套,脫下醫療的白大袍跟口罩,神情平和了不少,加上了倦意看向了人。
講到了哥哥,才想到忘了通知待在祖國俄羅斯的弟弟,自己離開出差的事情。不過他也很忙的樣子,祝他工作順利了……
看著那人異常的舉動與反應,猛然想到在許久以前也有人,不止一個人像這樣對自己伸出手,但他們所說的話語是……
『好冷啊……伊戈爾,我會死嗎?』
那些人是,映著戰場混亂的背景,他們是!
等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牽住那隻向自己伸出無力的手。只能無奈輕聲的嘆息:「好好睡吧……」
冰冷的手被握起,卻是反射性地縮了縮,彷彿上面沾著什麼東西。
「你──手上都是花。好多的花...」並未解釋什麼是花,而發音幾乎都只剩下氣聲,終於還是不敵暖意,緊緊捉住牽著的手將人拉近。
「醫生閣下啊...作為你給我的這身傷痕的謝禮,我告訴你一件事好嗎?」氣力都耗得七七八八,雙眼合著去窺看影像的餘韻,輕輕在一臉平淡的醫生耳邊耳語。
「總有一天他會背棄你喔,不管你有多麼疼惜他...有多麼的自我陶醉。」輕柔得像戀人間的呢喃,句末,那破了的唇微微翹起,又像忽地想起什麼般附道:「...還有,柵門沒有上鎖,不過,裡面也沒什麼值得被偷就是...啊啊,兩件事了。這麼說你還欠我一個人情呢...哥哥...」
氣力在這裡被用盡,他喉間發出綿長的低吟,如像剛剛說過禱詞般睡得非常安穩。
安靜的清楚寧聽對方所說的話語,直到聽到平穩的呼吸,人已陷入熟睡。
輕輕的鬆開對方的手,並幫人蓋上了薄被。深呼吸了一口氣,簡單思考了下方才人所說的話語,因為有些聽不懂的,所以只選擇解讀自己知道的。
「果然忘記鎖門了……」輕擰著眉頭,為了這件事。但對於為什麼人會知道等其他自己倒是不想去理解,甚至不感到好奇。
『晚些……請弟弟去幫自己鎖門好了。』作好了決定,打算請外頭的人來清理一下這裡,因為髒死了,到處都是血。至於自己也該找個浴室清洗下,然後小睡淺眠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