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全身重量倚靠在斑駁牆壁邊，周遭到處可見類似的廢棄工廠及陳舊建築，空氣裡瀰漫一股鐵鏽混雜塵土的氣味聞來令人沉悶。

稍仰起頭看向頭頂那片藍，所站之處因位於陰影範圍內而不至於被陽光扎目，神色就如平時待在酒吧裡般充滿慵懶。

隔著面牆，大樓內部便是赤色炎焰奔馳並燒毀一切的景況。

最近總是如此，到處尋找著任何關於那起事件的瑣碎情報，就算他們明知這般張揚的舉動鐵定會引來阻撓也在所不惜。

不太願意悶在酒吧中便帶頭率領此次的行動，但仍未親自參與實質上的襲擊與問話。
出雲也不會答應的，說著這種小事還輪不到王出手之類云云。

「…抽根菸吧。」從外套口袋中掏出菸盒正準備排解癮頭時，卻瞧見某個熟悉的身影從一旁被許多廢棄物掩蓋的隱蔽小道中鑽出。

「喔？」沒想到會派他來。

漫不經心地步出雜亂小徑，一手微抬遮住因光線驟然大亮而感到刺目的雙眼，也因此並未第一時間察覺街角偶然碰見的誰。

隨著距離拉近，不應出現在勤務途中的悠哉步伐一頓，存在感極其鮮明的一抹赤色，即便沒有視覺佐證也是昭然若揭。
「……吶、」抽中籤「王」了呀。

並未把菸盒收回，只是默不吭聲地繼續進行手上動作，將菸身夾在指縫間，輕吐白霧竟似嘆息一般。
無聲望向佇立原地的藍服少年，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火燄張牙舞爪，鎖骨下方肆意張揚的圖騰像是被迎面而來的白煙烙印而上，煙霧後的紋身灰白痕跡縱橫交錯。雙眼矇矓，兩指併攏卸下薰染得模糊的粗框眼鏡，距離很近，不透過鏡片看來反而倍感清晰：

至少夠他看清男人毫不在意的「面無表情」。
「沒想到……真是巧遇啊？赤之王。」

「嗯？的確……是很巧。」讓尼古丁氣味逐漸瀰漫而開，慵懶附和著伏見明顯僅是客套的話語。

面前的少年比起過去待在吠武羅時褪減了稚氣，多了幾分自信——但藏在眼鏡後的隔閡與敵意倒是有增無減。
歛眸隱去目光，對於再度相遇心中並無太多感慨，離開的人便是離開了，他原本就不認為自己是值得賭命追隨的對象。

有一瞬像是訝異對方平淡，或者說禮尚往來的回應般睜大眼睛，又迅速壓下和男人相形激動的情緒，歪歪斜斜勾起滿溢著嘲諷的笑意。
「哼嗯、連這種程度的都……」來了卻又袖手旁觀，高高在上、彷彿對週邊一切事物都是置身事外的漠然，最討厭了。

宛如小丑一樣的伏見猿比古（自己）。就算背叛、甚至捅了人猝不及防的一刀，換來的也只有一聲「很巧」，任憑他使盡渾身解數都是那樣淡然一副毫不縈懷的樣子，而他正好最是憎厭那種偽善似的不在意。
只是、根本、沒有把自己放在眼中吧。啊啊、

並無聽漏飽含厭惡情緒的低語，卻也沒打算出口反駁或辯解，反倒認為伏見客觀且理性看待王這種存在的性格對他而言落得輕鬆。
能夠執著於某物是件幸福的事，這點十束曾在提及少年時笑著說道。不論伏見或八田都還很年輕，能選擇的道路比起他們實在多上太多，也正因如此，不會去阻止。

思及此嘴角隱約勾起難以察覺的淺笑，也難怪伏見討厭自己，自以為是地理解、自以為是地袖手旁觀，只會讓人難受吧。
「…伏見。」咬著的菸隨嘴型起伏落下點點星火灰燼，「待在Scepter4沒被欺負吧？」乍聽像是關懷的話語，琥珀色瞳中卻流轉一絲戲謔。

分明是想關心人的，但還是忍不住捉弄一下面前的少年。

「怎麼可能。」聽聞調侃旋即不假思索的回嘴，聲音自唇邊迸出的瞬間恍然驚覺──啊、這不是和急欲擺脫的過往再度地，毫無二致了麼？

強烈的抗拒感混雜對峙中處於下風的無力與憤怒，手不由自主摸上腰間佩掛的長刀，緊急斬斷伴隨白霧襲來的洶湧回憶。
練習拔刀千次終於派上用場，不知道這蠢不拉嘰的口號能對周防尊造成幾分影響，又或者會得到一聲蠢斃了的輕笑呢。諷刺的想道。

微瞇起淺金雙目頗具興味，Scepter4的拔刀程序看在眼裡一向覺得有趣——雖說膽敢刀劍相向的大概也只有宗像，而那人跟「有趣」一詞實在很難沾上邊。
將菸蒂扔在地面並用腳踩熄，相較於伏見充滿警戒的備戰姿勢，雙手插於外套口袋中顯得游刃有餘，「……明白的吧。」突兀道出這麼一句。

「真要陪你玩也不是不行。」他心情還不錯，可說是興頭上了。

矗立在兩人間、不言自明的巨大實力鴻溝具體地體現在刀刃處反射著的銳利光芒，和男人低沉的話語交相刺得眼睛發疼……沒有勝算，一絲半點也無。深刻認知到此同時內心再度泛起濃重的挫敗感，為獲得強大力量他不擇手段甚至拋棄過去，如今在昔時效忠的王面前竟仍卑微如同一隻螻蟻，輕易可被踐踏，連同自尊都毀滅得徹底。

無論經過多久，時間推移，相對於似乎歷盡滄桑、即便已燃燒得僅餘灰燼的王者，顯得格外稚嫩的少年依舊壓抑的喘不過氣，無法呼吸。

就算伏見再怎麼想壓抑並掩飾對自身的畏懼，隱約晃動而無法保持水平的劍尖早已出賣主人內心的動搖，但臉上神情無論再痛苦再掙扎，依舊不改倔強，冷色雙瞳所保有的自恃和理性倒是挺值得嘉許。

以小鬼而言算不錯了。
表面上雖看似無動於衷，也沒有笑，大概要熟知他的人才能猜透那淡漠中含有多少溫度。

從對方的反應判斷，難得心情好而開的玩笑讓人根本聽不出是玩笑話，不禁又憶起草薙曾嘲弄他的幽默著實難笑。

「伏見。」二度的呼喊讓少年身軀明顯一震，換來更為強烈的對抗意識。

「我走了。」

*

也許是出於不該跟王硬碰硬的考量或其他的，少年聽聞那句離別後，便不再動作也沒答話，自己亦無多花心思去在意，直接掉頭就走。

害怕啊……

與吠武羅成員會合前又點了根菸，白煙隨步伐的前移而被拋至後頭，劃出歪歪扭扭的線條。

其實很認同吶，對這股力量所懷抱的恐懼——

就算你不了解「周防尊」這人，
你卻該是最能看清「赤之王」的人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