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地為他褪下過份合腳的舞鞋,舞蹈所致的印痕環繞腳踝、直下後跟,都是粗布磨擦所致的淡紅。直直望入沃肯渲染疑惑的瞳孔,無語的凝視勝過千言,欲開口時破冰的首句卻被奪去──
「……劇情需要,就像前幾天你死亡時那樣。」久久被對方捕捉禁錮的兩眼漸發乾澀,大腦自主性判斷角膜無法負擔後反射地搧了搧因方才劇中激動哽咽而明顯腫脹的眼睫,下意識逃避那足以灼傷凝視者的眼神。
「在我還沒開口前請別妄下定論。」
眼角勾起笑意後將焦點擺回沃肯略微腫脹的雙腳,極具暗示的畫面依然在腦中輪迴放映,即使那只是鏡中反射的虛像,或如同沃肯所言只是舞台上的表現罷了......事至如今才認清自己的心眼竟如此狹小。
剛才最後幾幕似乎是哭戲演得太過……睡眼惺忪還略帶厭厭,而此時路德反覆在腳踝與腳底的輕柔撫摸反遭無限放大,頻率搔的陣陣對上自己漸緩的呼吸形成種類似安眠的效果。
「……」可不行就這麼直接在此臨時佈置的梳化室睡著,下定決心硬是直起本倚靠在椅的背並伸出手搭上、阻止在路德恰想繼續向上至小腿的動作。
「……這沒什麼,休息幾天不要長走動就好了。活動比較重要……」
抬起食指抵住沃肯的唇瓣,制止任何自己聽來像是辯解的言詞。仰頭勉強牽動頰部肌肉卻是徒勞,索性面無表情地望入沃肯的瞳孔,映照在紫瞳中的自己像是深浸在醜惡的情感之中,黏膩得幾乎喘不過氣。試圖穩住呼吸換得的僅是煩躁,層層向上堆疊、重重地將自己壓入名為嫉妒的泥淖底部。
按摩沃肯腳部的動作加重,雖然很清楚這只是幼稚的遷怒行為卻難以緩止,也許心底是希望器官的主人能藉由陣痛察覺自己的心情吧?
未出口的下半句被硬生生打回喉底的阻塞感難以下嚥、如細小的魚刺般哽在咽部而不得吞落,使人耿耿於懷、卻又無以解脫。
看不懂路德一連串舉動的心情也從開始的安撫轉為獨自無奈。猶記數天前自己溢於胸腔的黏稠情感他也是以方才自己所申訴之詞為由作為解釋,如今又是在因何而無法接受出自他口的、公事優先的論點?
長嘆後重重倒回椅背,下肢愈發猛力的按壓漸顯清晰,但配合至乳酸過度激生充斥的現在則處於剛好、甚至舒適的力道,情不自禁以手臂掩住昏暗燈光,閉眼想順勢小歇一番:「你是怎麼了……」
塞填滿腹七孔的黑色泥巴被點燃炙熱的妒焰,像是要爆炸似的脹熱擴散得極為快速。被這沒來由的情感燒灼的難受,千萬言語在出口的頃刻卻被無謂的自尊阻攔──
就像每次吵嘴的原因一樣,那張嘴硬得就是蚌殼似怎樣也不肯鬆出任何一句示弱。明瞭於心唯一的解決之道是該由自己替路德說出所願,只是這次僵持來得太過倉卒、措手不及,更甚於是毫無線索可循,又是該從何開頭引話?
片刻察覺腿上被施予的按壓倏乎停止,強是從即將進入淺眠的狀態下睜開眼,入眼即是路德依然低垂著頭,卻不知道在思索什麼而毫無動靜的身影。
嘴角隱隱上揚幾度,趁著路德好似還想說些什麼地緩緩抬頭時順應如對待易碎品輕柔捧起他的臉頰,再點上一吻。
滂沱大雨瞬間澆熄熊熊烈焰、先前滿溢的黑泥被沖刷流去。要撥去籠罩著明日的烏雲竟是如此容易,但高傲如己是絲毫不願輕易透露此刻的心情,於是繼續緊抿著雙唇瞪視沃肯。
這態度是多麼的不成熟,可是無論如何就是放不下這從頭頂看人的高身段,自己卻沒厲害到足以完全控制瞬息萬變的表情與自然反射的生理反應。
雙頰肌肉不再如之前那樣緊繃,且在無法躲避沃肯下微微發散熱度。即使已察覺到這點的自己仍彆扭地裝做不高興的模樣,十分地滑稽,僵持下只好以別過目光當做妥協。
見到預料之中的反應暗自心喜了一番,雖不是直接說出原因,但能讓固執出名的金牛展露出縫隙也算是一大進展。捧著臉龐的掌心接著開始緩緩在路德稍嫌粉紅的笑肌上繞圈,摸擦而生熱的結果是路德再一次臉頰泛紅,「告訴我,怎麼了?」不着痕跡地使路德的視線轉向自己並鼻尖輕輕相觸,「這種傷真的不要緊……沒必要那麼介意的、好嗎?」
話語依然死哽在喉頭,欲上不出、卻又無法嚥下的感覺著實難受,而且再這樣僵持下去絕對不是辦法。深吸口氣並拌著滿腹無奈洩出,稍為吐露幾個字應該就可以打發沃肯了吧?
這種自揭瘡疤的事情絕對不會再有第二次,依稀記得上回自己也是如此暗誓卻總拗不過他。
「......說服我那只是演戲。」
微微一笑,指尖自額間滑過鬢角向下,再重新點上銀灰色的睫毛、眼角、鼻尖、人中,逐步至唇,止於下顎,並隨著每一步踏下的節奏依照路德的指示,一一細數:「和布列依斯的關係、被古魯瓦爾多所砍傷的下肢、與梅倫的對話、對於所追求的事物,以及在之中與薩爾卡多的糾葛、扭打,」
富含著感官暗示的動作竟如此輕描淡寫地帶過,稍微瞇起雙眼、耐下性子聽完沃肯的解釋,「我知道。」
那塊緊迫著胸腔的巨石剎地再現,此刻正在掙扎著的模樣想必十分醜陋。答案是什麼明明清楚得很,如此執意詢問只為了求個不變的安心罷了。
面對矛頭急轉直下的新問題臨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何答覆,於是只得稍偏過頭在腦中重複播放一次
此等直白露骨的問句就算自己處於多睏疲的狀態之下,即使無法準確透析其中的意涵、依然能察覺層層字詞底深那毫無暗藏打算的強勢。當大腦思考過上述後早在意識到之前先行讓加速流動的血液充斥臉上的微血管,這種、極為害臊的少女情懷在耳邊嗡嗡叫囂,但只要能讓他開心,又何嘗……
闔上眼簾、閉眼傾聽預料之內的回答,只為了滿足那膚淺的佔有慾望,又倔強地強忍著不讓微笑盛綻。
直立起身,輕握住沃肯變得有些僵直的手,頭也不回地說道:「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