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已經歇停,只是積起於大地之上難免還是凍人。不太願意去想像對方獨自在雪地裡的情況,可是當時並無其它選擇......抿起的唇表著自己正在低語,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雪地裡一腳深一腳淺,行走費時又費力,說實在話--自己根本沒有必要如此勞累。假設不想要理會對方,何苦如此多費力氣?單單只是一位引路者,若真想抽身,也是可以任意拋棄這份感情的吧?
但是拂去停下腳步時碰撞到大樹而被灑個滿頭的積雪,碰觸到體溫後全都化為冰冷的水珠。也許這些些熱度代表著自己還是個人、不論死活、都是人。
彎下腰一觸及闔眸依然昏睡的薩爾卡多,也不禁要低嘆他不也是同樣的存在嗎?所以即使無法懂得對方究竟在鬧些什麼脾氣,也應該要理解那是必然存在的情緒。
不過這些也不是首要的選項......「該死、果然不應該留人在這裡嗎?」那是隔著手套都能感受到的刺冷,如果不是長年習慣去分辨生息與死氣,或許都要誤以為戰士早就喪命。
半跪在雪地裡,膝頭布料旋即被雪水染濕,隨之轉深的闇色好似同樣沉甸甸的憂心。表面上不失從容,只是動作多少匆促了起來,將人擁入懷裡試圖以體溫護著對方。
靠在耳邊呼喚,自己同樣被外在影響的頰溫或許也是冷的,但是感受到的肌膚更感受不到在裡層還代表著生機的核心溫度。「薩爾卡多、醒醒。」
又或者該醒醒的,是自己。
如果能夠不讓事態如此狼狽,例如--更看重對方,是不是就不是這種結果?但是戰士與宅邸何者有更優先權,應當如何取捨?還是說,只要仍將對方定義在戰士的位置上,這一切就會一再輪迴反覆?
「失溫嗎?嘖、麻煩。」咬著牙面對如今演變的事態,平常黝黑的面孔毫無血色,甚至連對方是否已經產生凍傷都無法確認,恐怕再不讓人恢復正常體溫,聖女大人當真要失去一名戰力。
不願去思考事到如今仍然有著根深蒂固觀念的自己,那並不是立即就能改變的。先讓人再次倚回樹幹旁,下一秒不再多慮,率先甩開了雙手的淨白手套。
迅速褪下長襬外套和鵝黃背心,扔在一旁的雪地上添了些許色彩,好像這樣的動作能夠多些生機和希望。指尖勾上藍色絲帶鬆開領口,另一手熟練的解開整排衣釦,不多時整燙筆直的灰色襯衫同樣加入衣堆裡。
生理反應促使自己打了冷顫,精瘦的上身未著一褸接觸冷空氣,但是不多想因為下一秒伸手探向薩爾卡多的銀色護甲,摸索一陣後才順利解下。
拉開拉鍊後一把將布料絕對要歸類到輕薄的上衣扔到一旁,一個想法閃過腦海、一定要提醒薩爾卡多這種衣服根本就不保暖。只是接著入眼的是右臂上的傷痕與義肢接縫。
於是原本略顯急躁的動作放緩,花了點力氣才將深色短背心脫下,然後終於將同樣光了上身的人再次擁抱入懷裡。
分享著最原始的溫度,如此半跪在雪地裡,希冀薩爾卡多能夠停下失溫,睜開雙眼看見自己。
彼此都還不懂彼此。自己不懂他的傷痛,他不懂自己的瘡疤。
如果終結於此,故事就將停止。如同他們的生命亡於現世,才會在星幽界存續,試著接寫下去。
意識迷離之際只感到一陣不同於冰雪的溫暖,黑暗中明亮如一叢火焰將自己逐漸拉回光明。首先聽見的是耳邊輕緩的呼吸聲,還來不及思考究竟是何人,肌膚與肌膚緊密相貼的觸感就讓原本還有些茫然的自己瞬間清醒。
實在不是很習慣裸身甦醒的情形,於是反射性先追溯自己腦中記憶--但是怎麼努力回想就僅止於吞下侍僧給的糖果,而後便是一片空白。
雖然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遇過,之前與某侍僧喝酒也曾醉到什麼都不記得--不過至少那次還沒有裸身,況且自己並不記得糖果有任何酒味。所以,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
「薩爾卡多先生,還好嗎?」感覺到對方甦醒的些微反應,下意識先稍微鬆開並且拉開彼此距離,想要先確認身體狀況是否安好。
熟悉聲調鑽入耳中的同時身體一僵,猛然睜眼卻被白雪刺的連連眨眼。可是當雙眼逐漸適應光線連帶熟悉面貌印入眼底,剎那間所有回憶伴隨怒火一併擁上,右拳掄起揮出一道弧度,終點正是侍僧俊秀的臉龐。
「你這--野蠻人!」
身體依然虛弱還是罵了出口,梅倫的頭微偏仍能看的見迅速紅腫的臉頰--那是自己右手的傑作。
「臭老千!混帳!花心!無能!該死的傢伙!」一連串的咒罵從口中冒出,彷彿這樣就能讓無處宣洩的怒火稍稍平復--只可惜這樣還是不夠表達自己的憤怒。
左頰吃痛發熱、薩爾卡多義肢上的零件加重了這原本軟弱的力道,側著頭聽入那些有些拙劣的怒罵,不知為何反而勾起了笑,然後空出一手接下第二次攻擊。
「據梅倫所知,我似乎還沒有任何行為可以匹配你的說詞。薩爾卡多先生近日來......對梅倫總是相當、相當的排斥。但如果你什麼都不願意說,只是給出這些片面詞語,我恐怕很難改進。」
不知覺有些話多了,但脫口而出才發現這不就是自己最在意的嗎?總不能不明不白的就受不平之冤。拉開拳頭扯向一旁,讓人再次入懷,「不過更重要的是,你醒了。」
對於話語先是微微一呆,直到大腦終於明白其中意涵,於是身軀再度相貼之時雙頰也跟著熱起,險些忘記自己原本究竟想說些甚麼。
「放開我!」力道不足依然試圖掙扎,層層心結之下最中央的不就只是那兩個字?要不是那天自己湊巧發現,到底還要被矇騙多久?
「你這個騙子,一聲不響就完全
消失,然後回來、回來的時候--」
一連串的咳嗽吞沒接下來的話語,一時激動忘記自己剛剛甦醒,大吼使的自己腦海一陣暈眩,因而甩了甩頭試圖保持清醒。
不發一語繼續聽著,但至少人已醒就不需要此種回溫方式,仍然一手抱著薩爾卡多,另一手則朝雪地上的衣物堆摸索。
一手摀著嘴劇烈咳嗽,像是連心臟都要咳出胸腔。即使如此,還是勉勉強強接續話語。
「你身上的、咳咳、
香水味......」
頭腦咳得發昏,關鍵字眼吐出之後像是乏了力般的軟了下來。這幾個字悶在自己心底實在太久,現下總算可以一吐為快。
香水?難得的皺起眉頭,要去思憶並且準確猜出對方的意思並非難事,但究竟誤會在哪裡,是自己始終不明白的。自己並沒有使用香水一類物品的習慣,身為引路人必然保持整潔但同時又要不具有過度搶眼的個人特色。氣味自然是其一。
所以要說任何有可能染上他人氣味的可能......非
那一處莫屬。
「原來薩爾卡多先生是不喜歡女人的香水味嗎?」再次輕笑,方才的苦惱不復存在,同時趁著人還虛弱無法抵抗時將衣物逐漸要替人穿回,偏頭閃過又想要揮出卻半路停下的一拳,「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開心吶。」
「梅倫有些無法告訴你的秘密。只能請你謹記我所效忠的始終是聖女大人。」這話半真半假,但是說些戲劇一樣的台詞於自己又哪裡有難處?「某些任務是梅倫的責任,而這些任務地點往往不是你所能深入了解的。」
拉整好背心,接著是外套,「一如方才所言,我所要接觸到的人事物也非我所願意。」嘛、賭場龍蛇混雜,與誰錯身而過都有可能。
主動貼上來的女人更不可能算清了。雖然過去無法清帳,但最少還明白「專屬」二字,份量有多重。
如同自己渴望著那份記憶,興許薩爾卡多要的也是梅倫只對他負責--至少,感情上。
「如果是這麼說的話,薩爾卡多先生能夠理解梅倫的難處嗎?」束好胸甲,抬眸與人對視。「如果你什麼都不說,那麼同樣的我也無法告訴你更多。」
「我為我的失態以及失誤道歉,這樣......薩爾卡多先生滿意了嗎?」輕輕放開手,讓人離開自己的懷抱。或許這會是最後的答覆?不明白,不過伸手拾起自己的襯衫,依然帶笑且悠然穿上。
「等、等一下......」
暗紅雙眸透出困惑,大量資訊湧入腦海實在是令人措手不及。於是按著額側試圖釐清思緒,再度開口語調仍有著遲疑,「所以說,那些女人不是--?」
腦海裡一邊這樣想著的同時早已將藍色絲帶繫回,最後批上了外衣這才伸手示意人搭上,早就是平日那張笑臉,不出一點瑕疵,「我是引路人。所有不該屬於我的,決非我所樂意沾染上。職責操守這點,我想做為文獻管理員的薩爾卡多先生最明白了?」
「我想你現在應該很需要一些熱食,雖然梅倫也不確定其他戰士目前聚集在哪裡,但值得一找。」畢竟自己也還有工作在身,不好始終照顧著他一人。
眨了眨眼遲疑一會,終究還是伸手握上。心結算不算就此解開了呢?不知道,可是自己倒是記起了還埋在大石下的兩樣
物品。嗯,得找個空檔把它們重新挖出來才行。
不過的確,自己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熱飲。失去梅倫的體溫才驚覺空氣有多麼寒冷,過低的溫度讓自己冷得直打顫,說話必須咬緊牙關才不至於結結巴巴,「不、不回宅邸嗎?」
「梅倫也希望自己能為薩爾卡多先生準備些熱飲,可惜的是,宅邸已經倒榻。」啊啊,這一想起來又要血壓升高,「因為某幾位戰士的小意外。」眼見對方並沒有更多動作,心忖著四下無人,就寬限自己一次吧。
把人第二次拉入懷中,「雖然暫時回不了宅邸,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