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地一聲,門上打開了一到小口,一雙不大有善的眼睛憑著小口打量著來者,喝問:「誰?」
「我是──」藤正要說明,那小口又擦地一聲關起來,接著門板後方傳來一陣窸窣聲,門開了。
一個個子矮小、頭髮油膩膩地向後梳的男人站在門後,照他的身高,剛剛似乎是踮著腳尖才搆得到門上窺探小口的:「我知道你是誰,進來吧。」
藤注意到他的眼神迅速離開他右邊空盪盪的袖子,仍然禮貌性地說明了一下:「西王母說讓我過來。」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都知道。」矮小男人的個性似乎有些急躁,不等藤說完話便接口,他轉頭暴躁地對著大廳叫道,「還不快點動作!混什麼吃的!」
門後方是一個燈火通明的大廳,雖然從外部看來,這幢建築物本身就挺大的,但是走入內部後的擺設格局讓空間似乎更大了些。
大廳裡擺設著許多桌椅,周圍有許多道門和樓梯,還有幾條樓梯橫越大廳上空。男男女女腳步快速地在其中穿梭著,低聲交談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中交織成一片嗡嗡聲。
大廳的正中央設了一個相當大的火爐,瓦斯點燃的火焰熊熊地在乾淨明亮的空間中燃燒,這畫面有些不知其所以然的違和感。
火爐周圍也有椅子,幾個人面對著火爐坐著,或談話或凝望著火焰沉思。
兩個年輕的女侍匆匆過來,替藤取下沾染了雪的外套。
「動作慢吞吞的!給這位先生一杯咖啡!」矮小男人頤指氣使地對女侍下令,但是當他轉頭對藤說話時,語氣似乎緩和了不少,「那麼我先帶你找個地方坐下吧?這邊的座位都是可以使用的,不如──就到那邊好了?」
他領著藤到大廳一邊的沙發上坐下,方才的女侍很快便在藤面前放上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而那男人又對著女侍叨唸了幾句,才又對著藤說道:「我已經請人去叫老師過來了,等待期間你就先喝咖啡吧?──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聊幾句嗎?」
「和你?老實說我不知道可以聊些什麼呢。」藤笑了笑,端起咖啡看了看,又將咖啡放回光亮的桌面上,「不然這樣吧,我覺得我得在你說的那個老師來之前稍微搞懂一下這是什麼地方,還有西王母交代了你們什麼事。」
「啊,你說這裡嗎?也是,怪我忘記介紹了。」矮小男人在藤還沒講完話之前就張開了嘴巴,似乎費了很大的工夫才制止自己插嘴,「這裡是我們工匠的工會,算是交易進行和洽談生意的地方吧,很多權勢者都會出入這裡哩!我以為你已經知道這樣的地方了呢,抱歉了。」
「怎說?」藤道。
被藤這麼一問,那矮小的男人擺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湊了上去:「啊啊,再怎麼說你也是那批銀飾的製作人──」他看了一眼藤的斷臂,馬上又移開目光,「──啊,或是經手人是吧?你知道的,那系列作品已經在黑市引起風潮了吶,現在又有一些傳聞,讓價格又提高了不少呢!」
他指的是藤之前將禾的作品帶到黑市買賣的事情。在說到傳聞兩個字時,他刻意壓低了些聲音,若有所指地朝藤眨了眨眼,明擺了是要探聽消息。
藤裝作沒注意到對方暗示,臉上掛著微笑回望著。
那男人不死心,換個方法問得更露骨了:「我可以問嗎?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再釋出新的作品呢?」
藤聽出他真正的意圖,心中有些不快,但仍笑了笑,搖頭道:「不會了,我已經不會再賣那些銀飾了。」
「──所以說,」矮小的男人幾乎在他閉上嘴的同時便急急問道,「那個作者已經死掉的傳聞,我是說,對於那個流言,你覺得怎麼樣?」
果然還是問出口了呢。藤暗暗冷笑。
「這種事你問西王母不就知道了?我是不知道這事是怎麼傳開的,不過是真的沒錯。」
矮小男子大大張開嘴巴,一瞬間像是要歡呼出聲的模樣,但隨後他馬上又閉上嘴,大大嘆一口氣藉以抹去不應有的表情:「這、這實在是太遺憾了,我們損失了一個極具潛力的藝術人才啊!」
「我知道。」藤淡淡地說。這種事自然用不著外人假腥腥地對他提起。
「那麼你手頭上還有存貨嗎?我是說,只要對外證實這些東西是絕作,那這些銀飾的身價一定會翻上好幾倍,你知道,趁著現在權勢者對這系列作品有興趣的時候──」男人幾乎是要從椅子上跳起來了,強自抑制著不要表現出興奮讓他臉上表情有些扭曲。
追著血腥味而來的禿鷹是麼。
藤擺擺手,決定不再掩飾自己臉上的不屑,笑道:「這些交易方面的東西我可不大明白,不過無論如何現在我手頭上可什麼也沒剩了,如果你有興趣,不如直接去找我的經手人問問如何?」
「這種時候當然應該把貨從經手商那邊撤回來啊!要是知道這個消息,經手商鐵定會從中賺取暴利的,信不過啊!」男人不死心,「不如撤回來,讓我幫你──」
不過藤沒有聽到那矮小的男人有什麼打算,一個中老年的男子走了過來。
矮小的男子喊了聲「老師」,電到似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恭恭敬敬地迎著那男子坐下。
男子揮揮手支開那矮小的男人,又向女侍要了杯咖啡,然後抬起厚重的眼瞼打量藤:「我徒弟沒向你打聽什麼失禮的事吧?」
「如果他真的向我打聽些什麼,那也是因為師父的意思吧?」藤微微一笑,攤開西王母給的那張紙條,「看來你就是西王母要我來找的人了?」
「西王母的事,我很遺憾。如果她願意向我們多透露一些的話,我們可以利用工會的力量保護她。」男子低沉地說道,向藤伸出一隻長繭的手,「叫我鐵老就好,惡魔先生。」
藤伸出手和他握手:「當面被人這樣稱呼真是出乎意料地難為情呢,我想你之後就叫我藤就好──啊呀?」
藤伸出的是完整的左手,和鐵老懸在半空中的握手尷尬地碰了碰。
「不要緊的。」鐵老換過一隻手,和藤握了手,「那我們直接談正事吧?」
「正合我意,如果會裡的人都是些囉嗦的傢伙,我可受不了。」藤道。
「西王母把草圖和半成品都留給我了,所以現在只差配合你本身的最後微調,還有在手臂上連接神經索的大工程。如果你希望的話,在這裡多待一陣子就可以直接完成了。」鐵老也不廢話,直接說明了狀況。
「直接完成聽起來好誘人,在這裡嗎?大概要多久?」藤問。
「我在這裡有我的工作室,至於多久我也說不準,要等你裝上後才能做一些測試和調整。不過你也不會想要多來這個地方幾趟吧?」鐵老道。
「啊啊,說的也是,如果你能收個漂亮女孩當徒弟的話我倒是可以多來幾趟。」藤抓抓頭,順便開了個玩笑,「看樣子我就直接今天解決吧。」
鐵老點了點頭,把還冒著熱氣的咖啡一飲而盡,起身便領著藤走到工會樓上的一間房間內。
和西王母及禾的工作環境都不一樣,鐵老的工作室不大,卻給人空曠的感覺,沒有火爐,頂上是明亮的燈光,給人將硬冰冷的感覺。
「這只是對少數特別客戶使用的簡單工作室,沒什麼東西。」鐵老比了比空無一物的工作檯,自己轉身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大箱子,「你先在工作檯上躺著吧,等會兒也許上個麻醉會比較好。」
藤沒有動作,饒富興味地看著鐵老打開箱子,箱子裡的工具整整齊齊地分門別類放著:「就算是這種私人環境,要躺下來也是挺有壓力的吶。」
「別跟我說笑,麻醉一下之後你馬上就會睡得不省人事了,不要那時候才要我這老骨頭把你扛上去。」鐵老從箱子裡挑選了一些東西擺在一旁,「躺好。如果覺得不舒服可以去跟女侍要些毯子──不過上了麻醉以後就都沒差了。」
「那就把麻醉那部分省了吧!」藤從一旁拉了張椅子在工作檯邊坐下,笑道,「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睡到連有沒有著涼都不知道的話,搞不好等下就被你賣掉了呢!」
鐵老揚了揚眉毛,表示不以為然:「你要不要相信我我是無所謂,不過接神經索可是很痛的。」
「我接過啊,沒問題的,西王母向來也不上麻醉的。」藤笑了笑,動手把上衣脫下,「該怎麼說呢,幸好這個地方還算暖和。」
「警戒心滿強的嘛。」鐵老打量了一下他的斷肢,把一些工具放回箱子裡,「那就照你所說的,直接處裡吧。你的運氣還不錯,看樣子西王母替你把舊的神經索清得滿漂亮的。」
鐵老拉了張椅子在藤的對面坐下,抓過藤的右臂打量了一陣:「你的事情我還算聽說過不少,一開始有一隻手是義肢、專門虐殺晝行者的惡魔的傳言時,我就連想到那個帶著人皮手套出入黑市的你了。」
「啊,原來還是沒有瞞住啊。」藤苦笑一下,用完好的左手抓了抓頭,似乎也不是真的很在意,「畢竟是晝行者,記得我的模樣的人還是滿多的吶,傳言什麼的也算是遲早的事了。」
「那種事是和我沒什麼關係啦,」鐵老認真地研究了一陣後,拿刀在藤的手臂斷處劃開一小道口子,一邊拿出紙巾把流出的血沾掉,「只有那幾次你在七番街不知道炸了些什麼,有幾個資助人就這樣給你炸死了,讓工會這裡受到不少損失就是了。」
「啊啊,那樣的話還真是抱歉,有時候有些目的吶,我也是有我的苦衷的。」藤又苦笑了一下,補充,「不過我現在要老老實實過生活了,這種事以後可不會再犯了。」
「是麼?」鐵老一邊手術,一邊查察看仍然談笑自如的藤,「那麼也就沒必要再大費周章弄這義肢了吧?」
「噯,話也不能這樣說啊。」藤轉頭打量自己被切出一橫橫小傷口的手臂,經歷過各種苦難,看到這種平整的傷口反倒有些新奇,「總是不方便,也不能好好保護想保護的人吶。」
「惡魔也會有想保護的人?」鐵老把刀子上的血用紙巾擦掉,「這可是你這陣子突然沒了動作的另一個原因?那你說什麼想要我派漂亮女徒弟來招呼你那樣的話豈不是對不起人家了?」
「誰說想保護的人一定是女朋友之類的,這誤會可大了呢!」藤笑道。
鐵老在傷口處稍微上了點藥膏,然後取來另一個箱子,從裡面挑出另一批工具和材料:「我怎麼知道你和那個誰是什麼關係?不然你說那個人是誰?」
「這個就不方便告訴你啦!你也知道,和我這樣的人有關係的人總是容易遇到麻煩嘛!」藤笑著帶過。
「說著想過老實生活的人也怕重要的人被當作自己的弱點嗎?」鐵老整理了一下手上的神經索零件,在藤的斷臂上比畫了一陣,然後開始安裝。
「哇,好痛。」藤皺了一下眉頭,「裝神經索還比拆神經索痛呢。」
「所以我就叫你用麻醉了,後悔的話還來得及。」鐵老說,見藤搖頭,於是又埋頭繼續裝設。
因為神經索的裝設需要更高的集中力,鐵老好一陣子沒開口,藤雖然仍然帶著笑容,但是疼痛也逼得他出了一身汗,無暇閒扯。
然後,也許是複雜的步驟告了一段落,鐵老揩了揩額頭上的汗,又開口了:「你對西王母的死有什麼看法?」
「你問我看法嗎?」藤想了想,「西王母算是我的恩人,不過再怎麼說都是晝行者,既然她自己不想留在這裡,那我也不覺得讓她醒來有什麼不對。我向來不喜歡有晝行者在我們的世界觀光什麼的。」
「我聽過這樣的傳聞。」鐵老答道,「西王母向來不會在這裡待很久,對這個世界也沒有很大的眷戀,不過以工會的立場,她每次來都能為我們帶來新穎的技巧,這也是為什麼工會不希望她死掉的原因。」
「你剛剛有提到她對你們有透露一些事是吧?事實上她好像早就料到會有人來殺她,卻沒有讓我幫助──而且看樣子她也拒絕了你們工會的援助了?」藤低頭看著鐵老在自己手臂上動手腳,一陣又一陣的痛楚讓他不時皺起眉頭。
「是誰想殺她這種事我根本不用動腦就想得到了,但是乖乖等著被殺實在不是她的風格啊。」鐵老一邊說著,一邊用細小的螺絲起子把零件鎖緊,他盯著眼前做到一半的工程想了想,又道,「說起來,你有感覺到嗎?夜城這陣子可不平靜吶。」
「夜城──噢!」藤正要開口,剛好神經索傳來一陣劇痛,他咬了咬牙,苦笑一聲把話說下去,「夜城可是打從我睜開眼時就已經很不平靜了。」
「不完全是這樣,說點討人厭的話,無論有多少貧民和流浪漢在街道上給夢食吞了,都不會改變這個世界。但是這陣子卻有什麼動搖了更高層級的居住者。」鐵老停下手上的動作,抬眼打量了一下藤,「看樣子你不大喜歡這樣的觀點?」
藤笑了笑,搖頭:「這種話聽起來真讓人不舒服,不過倒是沒錯。那麼,你說的高層居住者發生了什麼事呢?」
「你這樣問我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說是發生了什麼事,其實也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簡單來說就是
有人被殺了,如此而已。」鐵老說著,低頭繼續動作。
「夜城什麼時候不死人呢?」藤笑道,「那些當權者理所當然也會有不少死對頭,哪天走在半路上給人殺了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吶。」
「奇怪的是這些案件發生得很密集,而且死的不完全是當權者,很多是當權者身邊的重要人物。」鐵老道,「有些是重要的幕僚、有些是家人,也有些純粹是製造猜忌的人物,共同點是很明顯是被買兇殺人,光是這一點就造成不小風波了。」
「哦,聽起來像是有人刻意要讓這些人互相猜忌似的。」藤喔了一聲,似乎不是真的很有興趣。
「是啊,你說得沒錯,好像有人在操縱這些案件,當然,也有些是那些當權者自己趁機會請殺手幹的,根本搞不清楚哪件事的帳算在誰的頭上。當然也抓到了不少殺手,不過案件還是持續進行。」鐵老把螺絲起子放到一邊,又幫藤清理了一下傷口,「最初的兇手不知道是不是早就被解決掉了,不過那種作案方法應該也不是其他類型的殺手隨便就能模仿得來的。」
「作案方法?」
「只是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方法──潛入目標住處、在目標還沒發現時一刀抹斷對方脖子。就這樣而已。」鐵老說著,拿起一旁細長的零件,「不過能把暗殺簡化到這種地步,沒有一定身手可辦不到,不是嗎?」
「啊,也是呢。」藤想了想,有某種異樣的感覺浮上心頭,卻一時間什麼也沒連想到,「如果說一次兩次不被發現那還無所謂,但是如果說每一次都能在不被發現的狀況下殺人,那就很可怕了呢!」
「我只是個做工的,打打殺殺我不懂,不過如果真有那樣的殺手存在、為了某些目的進行殺人的話,那我們每個、任何時候都有可能為了某些原因被這樣殺掉,不是嗎?」鐵老說著,熟練地把一條又一條管束裝上藤手臂上的零件。
「西王母好像提過類似的事。」藤說,想起和西王母最後一次見面時說的話。
"只要有一個殺手,可以在你某一次睡覺打瞌睡的時候安安靜靜溜進來、摸上你的喉嚨,那你要不葛屁也難。"
「是麼,原來她有向你這樣說過啊。」鐵老放下手上的零件,拿布巾擦了擦手,「這樣一來我的推測應該就沒有錯了──那個殺了西王母的殺手看樣子和這些事件的中的殺手是同一個人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藤左手支著下巴,迅速地整理思緒,「也可以說指派那名殺手的人是同一個人了。」
鐵老點點頭,將食指豎在嘴前:「我想,我們所說的那個人你應該不陌生吧?」
「你的消息倒是滿靈通的,」藤笑了笑,「的確,我過去替他做了不少事,而如果你所說的事件幕後的主使者真的是他的話,老實說我也不會太驚訝了──就我對那傢伙的認識,他可是會為了好玩而設計害死一票人的類型呢。」
「很高興知道你掌握了不少資訊。」鐵老說著,又繼續低頭處理神經索,「那麼就你對他的認識,我問你一個問題:既然那個人這麼喜歡操弄一切,那麼為什麼這麼久以來都只隱身於幕後,到了現在才終於明目張膽地做了這些大動作呢?」
「明目張膽嗎?」藤聞言,想了想,「假設這些事件真的是由那個人一手主導,那的確是不同以往。在過去他總是依附著幫派、權勢者之類的團體,在背後誘導他們朝他覺得有趣方向發展,像這樣不以其他團體作為掩護的行動的確是頭一遭。在這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呢?」
鐵老站起身,從櫃子裡取出藤的義肢,拿到眼前作最後的檢視:「我的猜測是那個殺手。」
「怎麼話題繞了一圈又回到殺手身上了?」藤問。
「我倒覺得殺手才是重點,比起胡亂猜測一個瘋子為什麼要毀滅世界。」鐵老說著,坐回椅子上,「差別在於那個殺手的存在,那個人於是擁有了可以任意讓某個人消失的力量,光是這一點就可以改變他以往拐彎抹角的執行方式了──我推測,只要還掌握著這樣的人,那個人這樣的行動只會更加頻繁。」
「──絕對掌控的能力,配上絕對執行的能力嗎?」藤思考著。
「就是這樣。」鐵老點點頭,把連接藤手臂的神經索一條條固定在義肢對應的位置,「街坊上給那殺手的名字是皇后。」
「皇后?你讓我想起不好的回憶了。」藤皺了皺眉。
鐵老聳聳肩:「不過就我看來這根本是那個人自己放出的消息,好讓大家誤以為殺手是個女人之類的。就我所知還沒有人看過那殺手的樣子,就連那些被殺死後又很不幸再次來到夜城的晝行者也是。」
「不過這種事應該也維持不了多久吧?遲早會有目擊者的,這裡可是夜城,什麼樣的人都有吶。」藤笑了笑,不當一回事。
喀地一聲,鐵老把義肢最後的機關扣上,拍了拍藤的義肢:「好了,你動動看,小心接神經索的地方還有傷口,動作不要太大。」
看著藤試著擺動義肢,他又道:「這樣吧,這次我不打算收你的錢,想拜託你一件事。」
藤把義肢舉高又慢慢放下,重複了幾遍:「怎麼樣的事?」
鐵老盯著他的動作,慢慢開口:「你知道的,這次的事件讓工會和很多物質體系都出了狀況,老實說影響很大。我認為如果要阻止那個人,恐怕得派惡魔出馬了。」
藤一邊用新的義肢練習手掌開合,噗哧一笑:「什麼嘛,我還以為你會要我從此洗心革面做個善良老百姓,怎麼反倒要我回頭當壞人了?這樣的事我可不幹,我已經有二十八年沒有安安穩穩過日子了。」
「你坐下,我再幫你調一下。」鐵老對藤搖搖手指,「我以為你會一口答應呢,工會能夠給你的資源遠比你想像得大得多了,不只我們工會,很多權勢者也都巴不得除掉這個搗亂者。如果能夠讓夜城恢復秩序,你能得到的報酬還會更多。」
藤伸出義肢讓鐵老調整,笑了笑:「那種事聽起來的確很誘人,尤其是對我這種垃圾堆中長大的人。不過抱歉啦,現在的我還有更重要的東西要保護,沒空再捲入這種麻煩事。」
「重要的東西嗎?又這麼說。」鐵老眼皮也不抬,「看樣子你是不認為這些事件會影響到你嶄新愉快的生活了?」
「──關於這點我可要先說清楚。」藤接口道,「如果你或者你說的什麼當權者有膽子拿我身邊的人做威脅的話,我會讓你後悔替我做義肢。」
「年輕人就是太衝動了,我可還沒講到這一步吶。」鐵老不為所動地調整義肢,「這樣不也挺好的嗎?對於你這樣的一個殺戮者而言,替我們做事可以滿足你對殘虐的渴望,另一方面也沒有後顧之憂。」
「你又知道我什麼了?」藤笑道,「我知道我在傳聞裡面是有些過分,不過你也不會希望自己的作品被用在這樣的用途上吧?」
「我不能說工匠永遠中立,但是作品是沒有善惡的。不是我希望它會帶領你往什麼方向而去,而是你本性上的慾望操縱著它。」鐵老說,「我的確對你所知不多,但可以想見失去你原本的義肢就像是把你的扭曲封印,如今我只是解開了你的封印,還給你執行這些扭曲的力量罷了。」
「這實在有些矛盾呢,一方面你嫌棄我的內心,但是另一方面你又想要助長它、利用它。」藤搖搖頭,微笑,「所以我的回答是我不會替你做那些事,無論是要消滅那個人或是那個人的殺手,都和我無關。」
「是麼。」鐵老只是應了一聲,又指示藤作一些動作,兩個人沉默地把許多枝微末節的調整完成。
「但是我還是不打算收你的錢。」鐵老送藤走回工會大廳時這麼說。那個矮小的男人一見藤走出來就迎了上前,似乎還想再探聽些什麼,卻礙於師傅在場而沒有插話,只能急躁地在旁邊打轉。
「我已經說了不接你的任務,這樣子我可是會不好意思的。」藤接過一旁女侍遞來的外套,外套已經烘乾了,似乎還用香草處理過,藤穿上外套,動作比當初脫外套時俐落多了。
「就當作是賣你一份人情吧,到時候換我一條老命應該還滿值得的吧?」鐵老說。
「我可不確定這份人情能值多少。」藤笑了笑,走向侍者打開的大門。
「如果回心轉意,你隨時可以來這裡找我。」鐵老說,轉身走回工作室。
藤在矮小男人纏上他之前出了大門。外頭的雪已經停了,天氣卻像是比剛來時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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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打到100噗真是太好了
從下雪打到沒下雪...這段真是落落長啊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