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屆深冬，獵物怕是不多，今日可得往林深處去了。」伸手拍拍馬脖子，便翻身下馬，回首向尚香笑道：「積雪沒蹄，不便行馬，不如讓牠們在此飲水休憩。」

跟著翻身下馬，望向林子深處，「獵物少就更有意思了呢！」目光中盡是期待。揚起笑容轉身：「大哥！說不準給我們在林裡遇上一些意外的收穫哪！」在府裡悶得發慌，一聽到大哥要找自己一同入林打獵，自己可樂著呢！將馬兒栓在一旁，輕拍了拍其脖子，「在這兒等著我們帶獵物回來吧！」

暖陽拂照，細雪漸歇，麂靴踏在雪上杳無音聲，惟枝葉承載不住融雪，偶然有些窸窣作響。
抬手遮額遠看，盡是白皚一片。「雪後晴日，少不得要出來覓食的……尚香！你攀上那樹看看？」

身形一閃，三兩下便躍上枝頭，站在粗樹枝上注視著雪地裡的動靜。忽而，一白影竄過，迅速自身後取出弓箭，身子輕倚樹幹，略加瞄準，待其再次竄動便立即放箭，咻──　躍至大哥身旁，揚了揚手裡的弓，「雪兔一隻！」笑裡有著得意。

「哈哈！妹妹當真好眼力。」尚香漾開的笑靨令自己也頓感心情大好，看來連日煩悶的可不只有一個人哪。只是現下戰績掛零，按不住引弓取箭，便往另一棵樹攀去。「我也該認真點了啊。」

居高臨下，雖有枝葉橫豎，仍不掩視野瞭闊，見稍遠處有野獐低首食苹，傾身向前，拉住滿弓，飛矢破空而去，帶起朔風颯然如割。
野獐自是當即斃命，卻不料驚動了矮叢裡一隻火紅狐狸慌不擇路，反往尚香處逃竄。

眼見受驚的狐狸朝自己直奔而來，「自投羅網？」唇邊勾起一抹笑。直起身子，將弦引至唇角邊，狐狸察覺前方有人急欲轉向，可其再快仍較箭慢了一步，只得中箭倒地。走近狐狸旁，「大哥獵野獐，還給我送了隻狐狸哪！瞧！這毛色紅的可真好看！」若拿來縫件狐裘定是不錯。

「瞧你好運的。」俐落地自枝頭躍下，見此毛色生得血紅澤亮，也不禁伸手試試這身狐皮。「確是罕見！回去可得好好處理這皮料。」便將獵獲以繩串繫，挑於肩上，又去將那野獐收拾了。

＊

約莫走了一個時辰，期間偶得幾次小獲，總不過癮，與尚香漸入林深處。
「看，前方雪跡凌亂，叢草零落，」直指周遭散落枝葉，環視細察，玩味一笑，「猜猜，能找上什麼？」

「能找上些什麼……」喃喃低語，傾身向前探了探，「看這雪上染泥被踏出的印子，莫非是隻小麂？」冬日裡的獵物甚少，想來也不外乎那幾個目標。

「往年春時尋獵小麂，可曾見過此般足跡？」指畫著對尚香說道，「小麂生性謹慎，多潛於深叢之中，再者這隻可要沉得多了……。」領在前頭走了幾步，卻是頓然止行，帶著幾分促狹道：「上樹看看！」

偏頭看著大哥，「莫不是隻大獵物？」眼裡難掩興奮，大哥先是俐落地上樹，而後又拉了自己一把，「會是甚麼呢？」手裡的弓箭早已備妥，就等會時何種獵物現身了。

「莫急，」按下尚香手中的弓柄，展目望去－－
「唷，大鹿！獵了這隻可帶不回去。」
刀削似的尖角，是隻健壯的公鹿，被蹬上一下可不是小傷。
「但既然碰上了，就算牠倒楣？」笑著詢問尚香的意思。

「大鹿！」因為情緒很是高昂，聲音也略微提高了些，因而稍稍驚動了下方的大鹿，令其有了些警覺性。連忙壓低嗓音卻難掩興奮之情，「這當然要獵下！」可隨即又輕皺起眉頭，「可這頭公鹿看來不好應付哪！大哥可有法子？」若提起打獵還是兄長們熟習的些。

看著抬起頭環顧一會兒，幸而沒有離開的大鹿，總覺這難度又上升了些啊……。
「這……」打量著四周環境，心裡估算著叢葉的高度。「尚香，你在樹上守著，切莫再有動靜。待我潛行至前方矮叢埋伏，方能動手－－」公鹿體型龐大，性又警敏，以尚香的臂力要使牠一箭斃命實屬不易。「傷其後足即可，若一箭不中，快快補上第二箭。」

以極小的音量回應道：「小的遵命！」語畢，俏皮了眨了眨眼，還拱手示意。待大哥躍下後，拿起弓，將身子緊靠枝幹，視線鎖定在大鹿與大哥之間，另一手將箭輕輕搭上弓弦待命。

輕手輕腳地爬下了樹，一路伏低身子，繞著外圈，以矮叢遮蔽悄悄前行，仍不忘緊盯著獵物。
此刻無風，無論弓箭與埋伏皆是上選之策，見大鹿悠然踱了幾步，不出聲響地摸出了腰間的手戟，一面蹲伏入長草之中。

見大哥專注的神情，自己也跟著屏氣凝神，公鹿尚不知大難臨頭，低頭覓食。隨著大哥逐漸接近大鹿，身子跟著繃緊，「再過一會兒你就沒能如此悠哉啦！」唇中輕聲吐出一語。

看準公鹿後足之處，飛快地引弓射之，可大鹿似有警覺般閃身閉過利刃。見第一箭未能射中，趕緊按大哥所言再補一箭，這回將準心稍偏一旁，放箭，大鹿再次閃躲，可這一閃正巧讓箭端筆直射入其後足。

大鹿受箭勢驚擾，急往藏身之處躍馳而來，僅餘十步距離時，似是察覺叢中有人，又轉向跳開，然而後足受創，閃躲趨緩。見機不可失，倏然長身而起，掌中蓄力已久的手戟猛然擲出，削其前足，大鹿驚懼間趔趄傾覆於地，藉此不及反抗之時，抽短劍封其喉，哀戚鹿鳴便於手下漸弱，終至無聲。

自樹上躍落，走至大鹿旁蹲下身，微微仰首望向大哥，「大哥，既然這頭公鹿帶不走，何不就地野炊？」有些喚起了往日裡品嘗易獵到的麂肉味，那烤鹿肉呀～甚是美味哪！

「莫不是嘴饞了吧？」笑望尚香期盼的神色，「也好，徒是浪費，不如烤來吃了。」撿回擲出的手戟，準備將這大鹿給處理一番，不忘吩咐道：「找找有什麼能用的柴火，多少拾來。」

「我這就去找來！」開心地在林裡找尋掉落在地的枯枝，偶能尋得幾段粗大的樹枝，「柴火、柴火……烤鹿肉！」嘴裡輕哼著不成調的幾個音，腳步也輕快地跳點著。手裡環抱了一大綑木柴折返，「這樣應是足夠了！」笑著將抱回的木柴全放置地上。

與此同時已將鹿皮剝下、摘取鹿心、引取鹿血、割去鹿角，或盛裝於囊袋之中。見尚香歸來，便以燧石生火，不多時油脂豐厚的鹿腿散逸出陣陣肉香，遂取短劍割之與尚香分食。
「正好趕上鹿肉肥美之時啊。」在山林中尋獵多時，耗費體力，此刻也吃得不亦樂乎。

早已被香氣四溢的鹿肉引的飢餓感倍升，接過大哥遞來的鹿腿一口咬下，肉質細嫩可嫩中帶著嚼勁，且火侯拿捏得宜，鮮嫩味美，「真是好吃！」三兩下便解決了一隻鹿腿。

本就無意將鹿肉食盡，兩人卻是吃了不少，一番飽足後隨意撥著冓火，以免融雪浸濕了柴根。「出來也有段時間了，這麼滿載而歸，公瑾不曉得該如何說我們呢！」打趣地說著，火光映在身上很是暖，不由得有些鬆懈。

雙手支在身後坐著，「都督麼？他早對大哥的舉動很是習慣啦！」想到大哥每回都弄得都督撫額嘆息的模樣就止不住笑。「不過他肯定沒料到這次我也跟……跟……」原本順暢的話語頓時有些停頓，「大哥！這個時節可還有熊出沒麼？」炯炯目光緊盯著大哥後方的林處，語氣中帶了絲驚喜感。

「熊？」尚香的神情反而令人一凜，順手執起燃燒中的柴火、當即回身瞠視，果見龐然黑熊越叢木緩步踱來，「尚香，快退！」雖未見攻擊之勢，仍不敢掉以輕心－－熊皮可是弓箭射不穿的！執火把於前，緊盯黑熊動作，後退數步。

大哥將自己護在身後，見其神色驚惶與繃緊神經的模樣，可自己卻仍忍不住探頭望向前方的大黑熊，畢竟打小孩真從未見過哪！黑熊原是尚未察覺前方有人而聞香而來，步步逼近火堆之時才見人怒吼，只見其兩腳站立吼叫揮舞著前肢，有著濃厚的威脅之意。「大哥…咱們跑得贏牠麼？」這兇猛的吼聲非常不友善啊！不曉得現在溜還來不來得及？

「跑不贏爬樹總爬得贏……」本來黑熊還有些忌憚冓火而不再逼近，然而林間濕冷，不一會兒火燼化作煙灰，黑熊復人立低吼，時有欲撲之意。
此刻分兵方是上策，即一扔火把，使其驚疑不定，快步趨走與尚香間隔數尺之遠，以指撮口鳴哨，引其注意，使之驚怒，反向自身襲來。

大哥將黑熊的注意力全引了過去，可那哨音……立即會意，自己則閃身上樹，在較高處放出一箭，射向正欲攻擊的黑熊身旁，使其稍加分神，給大哥更多時間反應。

熊力雖猛，身軀龐大而不敏，加之尚香遠遠以弓箭干擾，即使不能以短劍傷之，鑽其隙、掠其空，倒也躲得還算輕鬆。黑熊幾次撲而不得，愈發怒吼。

在樹上不時放箭干擾著黑熊，雖見大哥閃躲並無大礙，還是為其捏了一把冷汗，畢竟與大熊相距甚近很是危險。正當黑熊盛怒之時，自遠方傳來聲響，且愈發接近此地。想來大哥也聽見了，兩人對視一眼，「來了？」唇角勾起ㄧ抹微笑，身子繃緊預備行動。

隨著一聲嘶鳴，馬蹄聲已清晰可聞。此坐騎常伴左右，見主陷危難，毫不畏懼，反刨蹄撞來。一個側身閃躲，順勢捉疆上馬，「好傢伙！」心喜，拍拍馬背，抽出置放於馬具中的絆馬繩，擲出一端勒住熊首，驅馬快步繞熊身而轉。

另一匹馬兒奔至樹下，自己也順勢跳下落於馬背，「烈焰！」拍拍馬脖子給予讚許，也喊出愛馬之名。伸手抽出絆馬繩，將其一端繫於馬具之上，略試甩動後再將韁繩的另一端擲向黑熊，與大哥同向繞熊而轉，使其受到更多力量束縛。

黑熊倒下之時，馬兒亦被牽引前進數步。縱是如斯龐然大物，不能敵繩索緊縛窒息而死。
「哈、總算是……。」纏在臂上的絆馬繩都已勒出紅痕，毫不在意地除了繩索、下馬視察，似是在盤算從何下手解了這張熊皮。

「竟多了張熊皮哪！」笑著跳下馬，帶著熊皮回去，定是件很了不得的事，不過……「這熊皮要取下可不容易……」 蹲在一旁戳著已無氣息的黑熊。

「怎麼說也比拖回去容易多了，嘖，可惜鹿心給踏破了。」看一旁擱在地上，混亂中被踩爛的鹿心，聳聳肩便也罷了。抽出短劍割斷纏得死緊的絆馬繩，指著勒痕道：「此處已然勒穿，從這裡割下，正好也把這熊首取了當裝飾。」

看著大哥動手割下熊首後，又接著準備取下熊皮，「大哥，也讓我幫忙麼？」在一旁盯著，眼神中散發出躍躍欲試之意。從未獵過如熊般如此巨大之物，當然也想跟著動手取皮了！

「你且從這裡下刀，注意別把毛皮也割穿了。」兩個人一齊動手自是快些，天色不早，實不能拖延。但見尚香心細膽大，取了隨身的匕首也開始割取熊皮，不禁笑道：「我妹妹果然與眾不同，換作是尋常人家的女兒，早嚇哭了！」

被大哥這樣一說，不禁也揚起笑容道：「那還用說，我可是江東之虎─孫堅的女兒，還是被大家稱作江東小霸王的大哥的妹妹，要是這麼點小事就嚇哭，那不就讓人笑話了？」邊說手裡的匕首仍俐落的割劃著，「何況今日能獵到黑熊，我高興都來不及了呢！」

「還沒說你，見到熊也不知道快跑，要是以後又碰上了，大哥不在的話就趕緊跑開知道嗎？」原本憑己身一人，要殺熊沒什麼困難，只是身無長刃，又顧及尚香，幸而仍獵下了這頭熊，語氣便不十分重。將解下的熊皮捲起收好，起身拾掇先前的獵獲。

就知道還是會被訓話，撓了撓頭，「知道了，下回看到熊我會跑得比誰都快！」自己也知曉大哥是擔心自己會受傷，知道是知道了，可若下回真遇到熊麼……低頭笑了笑，跑上前幫忙大哥分擔一些獵獲，「大哥，咱們下回再一起出來打獵可好？」手裡拎著獵獲笑問。

「當然！待到春季，漫山遍野又是鹿群，還有野鴿，不怕不過癮！」笑著揉揉尚香的髮，「時候不早了，說不定府裡找不著我們正亂成一團呢，趕緊回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