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放在寶石上的手在不知何時已經離開,面具亦應聲碎裂,顯露出裡頭的文字。
『生與死,只是一線之差。』喃喃唸出那句意義不明的話語,指節輕托著下巴,仔細地思考箇中意思,「上一句『所有女性,說的都不是實話。』指的是不要相信女性所說的話語,這些提示…到底是有何關連?」
「可能是與你所看見的面具有關?」所得的資訊實在太少,加上都是暗示性的話語,要邏輯性地推敲是一件困難的事;雖然二人現在是同伴關係,可是能看見真正臉孔的人只有艾伯李斯特,就算自己再憂心也只能擔當輔助角色。
「是有一點頭緒。」雖然那些都是不願回想的記憶,可是為了離開這裡,只能繼續觸碰面具,試圖取得更多線索,「…但是目前還無法確定我的推測是正確的。」
抬起腳步移動到了皇妃的臉孔前,看著那張陌生又熟悉的俏麗臉龐,雙手彷彿被灌上沈重的鐵塊,遲遲抬不起來;經過一段時間後,才輕吸一口氣,屏息觸上鵝黃色的晶瑩寶石。
「艾伯李斯特…我需要你。」這次出現在眼前的,果然是有著傾城容貌與高貴氣質的皇妃艾莉絲泰莉雅,對方優雅地坐在沙發上微微偏頭,帶著笑意望向自己,「所以,你能答應我真是太好了。」
「那是我的光榮,我很榮幸能夠為陛下效命。」回應一個有禮的微笑,可是內心的想法,對方怎麼可能猜不到呢?說穿了,彼此只是處於一個互相利用的關係罷了。
「呵呵、是這樣嗎?艾伯李斯特。」清脆的笑聲傳來,「這件事對我們來說…相信你也清楚它的重要性。」在完美的笑容下,美麗的眼眸中只有無盡的冰冷和沉著。
「是的,我很明白。」露出認真的神色回應後,只見皇妃點了點頭便起身準備離開,自己理所當然地走上前,準備護送對方離去,但卻被輕淡地婉拒,「不必了,我自己可以的。」
既然對方作出拒絕,那麼自己也不應多作勉強,只是點頭表示明白後便筆直地站立著,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後,才轉身往另一個目的地前進。
「喲,已經結束了?」才剛踏進長廊,耳邊便傳來一句話語,而這聲音的主人、正是跟隨自己多年的夥伴---艾依查庫,自己只是一臉平淡地回應,「嗯,算是吧。」
「艾伯。」只見艾依查庫倚著柱子,出聲叫喚自己的名字,環抱著的雙手似乎有點不耐煩及焦躁,慢慢走到艾依查庫對面的柱子前,將背部靠在冰冷的象牙石上,抬頭對上那隻沒被眼罩覆蓋的眼眸,「嗯?」
「…你真的要相信她?」艾依查庫沉默了一陣子後,緩緩地吐出這句話,認真的神情、以及望向自己的眼裡盡是滿滿的不解。
雖然是多年夥伴的關係,但為了不讓艾依查庫牽涉進這件事情裡,自己並不想透露太多,於是便輕描淡寫地帶過,「…我自有打算。」
「嘖…又來了,你每次都是這麼對我說。」如自己所推測的反應一樣,艾依查庫氣惱般地咂舌,雖然話語中帶著濃濃的抱怨,可是卻沒有繼續追問任何事情;就像以往一樣,就算自己作出怎樣的決定,艾依查庫都會義無反顧地追隨。
「我只能說這是目前的唯一選擇。」像是說給自己聽那般再度強調,為了把這個話題結束,也為了讓自己的立場更堅定。
齒輪已經開始轉動,不管怎樣也不能把它停下;失去故鄉、連隊的自己,一直都有艾依查庫陪伴在身旁,為了讓這個殘酷的世界認同他們,只能透過戰爭,一步一步地取得權力、地位。
「隨便你。」只見艾依查庫的臉色更加難看,最後只是吐出一句像是嘔氣、卻更像是忠告的話語,「…太過鬆懈可是會要了你的命的,艾伯。」
「…」聽到這句話後,沒有作出任何回應,只是維持著那一如既往的平靜表情;好不容易在世界將要開始認同他們的時候,兩人之間卻有了距離,可是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咬著牙力爭上游,片刻也不敢停歇。
「那麼閣下,我就先走一步了,還希望您別介意。」說完這句話後,艾依查庫像是跟自己賭氣般似的,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走廊。
意識回復後,可能是已經習慣了進入回憶的衝擊力,這次顯得比較平靜而且輕鬆,但心情卻比之前顯得沉重,回想到那時艾依查庫的表情,心裡有點說不出的鬱悶。
『最重視的,往往是最狡猾的。』看著牆上碎裂面具下的提示句,更是沉重地打擊到自己的心情,工整的字體讓自己聯想到背叛自己的皇妃艾莉絲泰莉雅,可是她並不是自己最重要的人,比起這樣的背叛,自己最重視的反而是…。
可能是因為已經習慣的關係,這次艾伯李斯特已經不怎麼需要自己的輔助便能回復意識,可是臉上的表情卻比剛才都顯得陰霾,了解到自己並不能幫上什麼忙,因此只是看著牆上的字句,這時耳畔突然傳來同樣的嗓音。
『啊~真慢呢,再這樣下去就要永遠走不出去了喔?來增加一點難度吧♪如果這次作了錯誤的選擇,就再也不能離-開-這-裡-了-唷♪你說我太殘忍?嘻嘻,這也是為了得到刺激啊♪』
在聲音消失後,蹙起眉露出沈重的表情,沒想到會突然增加這種嚴苛的條件,如果走錯一步的話…就永遠不能逃出去,抿著唇,抬頭望向同樣一臉凝重的艾伯李斯特,「…我們再仔細考慮剛剛的提示吧。」
聽到這樣的條件,心裡覺得非常不可理喻,可是被困在這裡的二人就像砧板上的食物一樣無法反抗,只好皺眉回想至今所取得的提示。
先在腦中浮現的是第二句提示:『生與死,只是一線之差。』應該是指這突然出現的條件,心中暗暗地對沒預想到這情況的自己感到惱怒。
再來回想到最後一個提示,雖然同樣是一句意義不明的話,但比起之前的更容易理解,除了自己本身,在失去故鄉、連隊之後,最重視的大概也只剩下他了,可是最狡猾的…是指他會背叛自己嗎?
突然覺得有點難以置信,一直相伴在身旁的人或許會背叛自己。在這麼想的同時,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一開始的提示:『所有的女性,說的都不是實話。』女性…這個條件應該也適用於這些臉孔上?那麼,提示真正的意思應該就是…
這樣思考過後,便快步走到艾依查庫的臉孔前,雖然是這麼推斷,可是在伸手前還是再度猶豫了,果然是因為…潛意識中的恐懼吧? 萬一作出了錯誤的選擇,自己與艾妲將會永遠無法離開這裡,況且在剛剛的那些回憶之中,自己都是作出錯誤決定的那一方,因此更感到糾結,在內心反覆的掙扎之中,突然被一把聲音打斷。
「…艾伯李斯特。」看著神色猶豫的帝國軍人,露出有所覺悟的微笑,並表達自己的信任,「我們現在是同伴,因此不管出現怎樣的結果,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請相信自己的決定吧。」雖然不能與艾伯李斯特一起經歷考驗,但在這個時刻,如果自己的話語能成為微小的推動力,便已經足夠了。
看著那頭耀眼的金髮和清澈的藍眸,彷彿在上頭看到了艾依查庫的影子,凝視著露出微笑的艾妲,自己也不禁露出一抹富有溫度的淺笑,「…我知道了。」
本來像是懸在半空中的心,因為這句話而瞬間穩定下來,深吸一口氣後,再度望向艾依查庫的臉孔,然後伸手撫上那顆與艾依查庫瞳孔一樣的天空藍寶石。
「等一下啦,艾伯!不快點下來可是會被罵的。」回過頭來,自己正坐在山坡突起的岩石上,而在身後努力要爬上來的,正是年紀尚小的艾依查庫。
「別擔心,有我在你還怕什麼?」從不算高的岩石上跳下來後,回頭望向才剛爬上岩石的人,看著對方又慌慌張張地想要爬下來的模樣,不禁笑了出來。
隨後場景一轉,突然爆出的吆喝聲著實讓自己狠狠地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後已經身處在連隊的休息營,連隊的成員正在裡面四處走動,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失去故鄉的自己與艾依查庫,加入連隊後不久的景象。
若要怎麼形容那時候的自己,簡單來說根本不值一提,因為除了懦弱、剩下的還是懦弱,正當思考著為何會出現這景象時,身後傳來了呼喊自己的熟悉聲音。
「艾伯--我找你好久了,不是答應晚餐後要跟我練劍的嗎?」拿著兩把練習用木劍的艾依查庫朝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或許是因為剛剛有奔跑過的關係,對方的呼吸顯得有點急促。
「嗯,是有這回事沒錯。」對於艾依查庫的問題,只是平靜地作出回應,接過艾依查庫手上的劍後,便準備與對方一同前往對戰練習室,但才剛踏出了一步,場景又再度切換。
耳邊響起的是戰車的砲擊聲與人們互相廝殺的叫聲,放眼望去,四周全都是殘破的屍體與跟敵對的士兵們,而手上的木劍也在不知何時變成了冰冷的佩劍。
「大尉,請快點前進吧!」身旁的隨從猛地衝了過來,舉起劍替自己擋掉突襲的士兵後,氣喘吁吁地告知,「中尉已經先趕過去前頭了。」
「…知道了。」點頭表示已接收到訊息後,隨即快速地向著前頭衝去,一路上不斷砍殺著妨礙前進的敵兵,最後在密集的人群中找到了正在獨自殺敵的艾依查庫,對方的臉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沒有多加思考,便朝著人群衝了過去。
「喲,大尉。」注意到自己靠近的艾伊查庫打了聲招呼,聲音聽起來非常從容,但手上的攻擊動作卻從沒停歇,「情況怎麼樣了?」側身閃避敵兵的攻擊後開口詢問,「還可以,已經有一部分的人順利攻進去了。」
「那麼、也該結束了。」語畢,緊握佩劍與艾依查庫一同衝離人群,在士兵的掩護下,朝向敵方將領送上致命一擊。
就在劍刃落下的瞬間,周遭景色又快速地改變,這次的轉變讓自己感到體力正在不斷流失,想要開口卻發現口腥內滿是腥甜的鐵鏽味,視線模糊卻仍然感覺到有人跪在身旁,緊緊抓著自己的手。
「別擔心,你一定會得救的。」艾依查庫這麼說著,但握著自己的雙手卻十分用力和不停地發抖,彷彿透露出了主人目前動搖不安的心情。
反握住那雙不住顫抖的手,不斷失溫的自己在此刻更能感受到對方的溫暖,用僅存的一點力氣,勉強擠出了一句話,「…已經夠了。」
緩緩閉上眼睛的同時,感受到眼角似乎有一陣濕潤,『是哭了嗎…?真難得…居然是在他的面前落下眼淚。』漸漸地感覺到眼前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呼吸也開始變得困難。
艾依查庫是在說些什麼呢,聲音已經漸漸消失了…雖然很可惜,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吧?真希望還能再看見他那清澈的藍眸…如此想著,便再度撐開眼睛,卻還是只能看見一片模糊。
他現在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吧?思及自此,嘴角不禁微微上揚,『…抱歉。』明知道對方聽不見但還是在心底暗暗道歉,逐漸的,意識陷入了黑暗之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經過前一次的試驗後已經有點疲憊,可是為了隨時作出緊急應變,自己只能在感到疲倦的時刻來回踱步,等待艾伯李斯特的意識回復。
不曉得到底過了多久,周遭都沒有時鐘讓自己的時間觀念變得錯亂,等待的時間更是顯得異常漫長,牆上突然傳出碎裂的聲音,隨著面具應聲裂開,一把銀色鑰匙亦隨之掉落。
慢慢睜開雙眼,凝視著眼前已經碎裂的面具,還沉浸在剛剛最後經歷的回憶中,眼角突然滑落了淚,就連自己也不明白,這時,掉落到手中的銀色鑰匙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回過神後快速的將眼角的淚擦掉,希望沒有被另一人看見。
在這次的漫長試驗中,最後、自己終於作出了正確的抉擇;最重視的,也給予自己逃離的關鍵。
雖然將艾伯李斯特的眼淚清楚地收進眼內,但自己並沒有破壞此刻的安靜,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待對方把溢出的情感拭去後,淡笑開口,「恭喜你作出正確的選擇。」
「…嗯。」長時間的逗留讓自己希望盡快離開,快速走到門前將鑰匙插進門鎖裡,門鎖響起「喀答」一聲,彷彿在告訴二人已經結束了那般,在伸手壓下門把前,朝艾妲揚起笑意開口,「我們走吧。」
雙方都各經歷了一次的試驗,到此為止應該就是結束了吧?在這扇門後,只希望是離去的道路,而不是未知的考驗在等著兩人,如此由衷的祈禱著,與艾妲一同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