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陪著公瑾在街上採買布帛,用料什麼的向來也沒弄清楚過,那不是女人家的事嘛--
看著周府公子聚精會神地挑著呢也不好打擾,無意間聽見過往的行人說著什麼「青樓」……嗯?好像就是那個歌女很多的地方嗎?據說美饌醇酒一應俱全,想想竟然還沒去過真是太虧了!
「公瑾公瑾,好了沒,走我帶你去個有趣的地方!」
「伯符,你又一時興起想去哪兒了?」清秀的少年抱著一捲布料有些無奈地看過來。
「嘿,且來便知!」
不由分說地接過了布捲又拉著人就直沖沖地往目標前進了。
「伯、伯符,等等啊!你到底要到哪兒去?」一臉疑惑的被人拉著跑,大聲叫著前頭拉著自己的伯符,東西該買齊了,那還要去哪兒?
專心致志地向前衝鋒、大概也是小老虎的性格吧。
「諾,到了。」眼前的建築別緻異常,粉綾彩絲懸掛在屋梁上,好不招眼。
「也是時候用午膳了,據說這裡的菜餚可美味!怎麼樣,進去吧?」回首燦爛一笑,絲毫沒注意到歌女們輕掩朱唇不時議論著兩個年少的公子哥兒。
「伯、伯符,你真的要在這兒用午膳嗎?」訝異的看著目的地,樓台上的歌女們毫不保留的視線掃了過來,被這樣盯著看的感覺還真是不自在。
深吸了一口氣,眼神帶著不滿的詢問,「伯符可知這是何處?」扶了扶額際,有種欲哭無淚之感。
聳聳肩,一副大無畏的樣子。「不就是青樓嘛,公瑾出身官宦世家,歌女也沒少看過吧?」拉著對方的手,「幾個女子還能把人難住嗎?何所顧忌!」
「哎呀,二位公子好生俊俏,進來坐坐嘛?」一個年紀稍長的女子已然湊了過來,笑意盈盈卻是直盯著公瑾看。
「那是自然!」深知公瑾也無法面對女子說出婉拒的話,自作主張領進了門。
被伯符拉了進去,就沒在說什麼,進來了便進來了吧!
再說,被那些精心打扮的女人直盯著瞧,總感覺像是被人觀賞的稀有動物一般,突然覺得有些緊張。
看看四周,一片糜爛的景象令自己蹙起了眉頭。
拉了拉伯符的衣角,悄聲在他耳邊竊竊私語,「伯符,至少包間廂房吧!」吵雜的人聲和時不時傳來的嬌笑,真是不太樂意和眾多的陌生人擠在這兒用膳啊!
「來間上房!」十足氣派地喊了聲,將軍之子可非泛泛之輩,那招待的小廝似乎也懂得看人,鞠躬哈腰的特別殷勤。
上樓時還是忍不住偷瞧樓下的景象:男人摟著女人、調笑聲不絕於耳,小台上雖有絲竹演奏,卻無人傾聽。酒水羹湯灑落而出,座席中人或臥或躺,毫無禮數,也難怪身旁的小少爺眉頭要蹙得這般深了……。
來到二樓雅房,頓時顯得清靜許多。和公瑾相對而坐,笑道:「你瞧這便也沒什麼不同嘛。」
語音甫落,方才那位年長的女子便領了好幾個姑娘進來。
見到幾位姑娘走了過來,在她們尚未靠近時,狠狠地瞪了伯符一眼,「瞧,真是沒什麼不同。」這句話,簡直是咬牙切齒般地擠出來的。
見幾位姑娘坐至身側,下意識的想閃避,卻被包圍的進退不得,不由得滑下冷汗。
「我、我沒有請姑娘啊!」眨了眨有些霧氣的眼睛,想推拒這些姑娘,卻又不知該將手往哪兒推好?
忽然想到相對而坐的伯符,突然心生一計,嘴角勾起一抹笑。
反正是因為伯符的提議,現今才會面臨這樣的境遇,那就該讓他為此負些責任。
「姑娘們,找妳們的公子哥在那兒,還不去伺候伺候。」伸手指了指伯符,即使他身邊已有幾位姑娘,還是推著自己身邊這幾位姑娘過去。
誰讓伯符拉自己來這種地方。見周圍空曠多了,滿意的端起桌上的茶,悠閒的飲著,不去管伯符那兒的情況。
「二位公子,莫非是首次來這酒樓?這麼俊俏的面孔,看過一次就永生難忘呢。」聚到自己身邊的女子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調笑起來,雖說從未被眾多女子環繞,心裡難免有些侷促,但為了面子仍故作鎮定,怎麼說也不能讓公瑾看笑話了!
「公子可是廬江人士?如此年輕才俊竟不曾聽聞,豈不奇怪?」溫柔的嗓音輕聲鈴笑,一雙水目便看了過來。
「我們是……」剛要說出口,猛然意識到了些什麼,頓了一下才道:「我們是路過此廬江郡,為諸位姊姊慕名而來,過兩天就得該繼續上路了!是吧,二弟。」
笑看公瑾,卻不稱其名諱--差點忘了自己可是帶著周府公子上青樓,要是讓娘親知道了,准看在周夫人的份上把自己吊起來打……。
「呃,是的.....只不過是來歇歇腳。」明白伯符所顧忌的為何事,也跟著點頭如搗蒜,就怕這幾位姑娘不相信伯符所說的話,被娘親知道了,肯定會被訓斥一番的。
「就說不來了.....。」鼓起臉,低下頭絞著手指,壓低聲音碎念著。
看了一眼公瑾的神色,心裡暗笑,揮手道:「就不勞姊姊們服侍了,我倆還沒用過膳呢,有什麼好的都端上來,再來兩罈酒!」
無視眾歌女軟語相求,心想至少真傳出去了,也不過是上酒樓吃食,還能不損周家名聲吧……為免公瑾生氣,仍執意打發她們走了。
見姑娘們都一臉不甘心的走了出去,雖然有些愧疚,但還是覺得輕鬆多了。
見佳餚也差不多都上了桌,便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塊鹽烤過後的魚肉,便送進嘴裡吃了起來。
這時才想起身為義兄的伯符尚未動筷,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朝伯符望去一眼,大有詢問他為何不動筷的意味。
看著公瑾吃了一口,嘴角微勾,也跟著舉筷。廬江魚肥味美,此間烹調更不在話下,不由得大快朵頤了起來。
看伯符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不由得生出了想捉弄他的念頭,畢竟自己被拉來這兒,可是受了諸多驚嚇,而那罪魁禍首還能如此悠閒的大快朵頤,實在太讓自己委屈了。
勾起一抹笑靨,忽然抬頭叫了聲,「伯符。」見他抬起頭,臉上的笑靨更盛,眨了眨眼睛,無辜的看著他,一字一句緩緩地說道,「伯符,今兒回家,我定會知會義母,你帶我上青樓見識見識了。」
「噗咳、咳咳。」聽聞此言立刻嗆住了,一手掩口一手抓起酒樽便飲,熱辣的液體直下喉間才覺得好過一些。
「公瑾你……」本想說些什麼,看見那張笑意盈盈的臉,低聲道:「你生我的氣了?」
「你說呢?伯符。」說完這話,又繼續動著手中的筷子,不理會那張佈滿驚恐表情的臉。
天知道,自己現在有多想笑,偏偏要板著一張臉,就為了看伯符受驚的樣子。想到這,不禁低下頭,竊笑了起來,看來伯符被騙了嘛。
事已至此,頓時感到食不下嚥,放下筷子慢騰騰地往公瑾那裡挪過去。「好……好吧這是為兄的不是,公瑾你就莫要生氣了……。」拿起空的酒樽,以酒斟滿,舉至案前。「以此酒代罰!」語畢一口飲盡。
見伯符都喝酒賠罪了,也明白繼續玩下去有失分寸,便抬起頭,裝做一副寬宏大量的樣子,朝伯符點點頭,「好吧!公瑾這次原諒你,但要保證沒有下次。」說這話時,嘴角微微抽蓄,只好以手遮著口,深怕被伯符發現自己偷笑的樣子。
這伯符,栽了吧!
「真沒有下次了。」看著公瑾,無比真誠地說道。
這一回沒被逮到便是萬幸,哪敢冒著「還有下次」的風險再來一趟青樓?當然,除了青樓以外的地方,還是可以去的!
取得公瑾的原諒,心情豁然開朗,又是斟酒添菜。「既來之,則安之,先吃飽喝足了!再請樂師上來奏曲作興,公瑾你不是很喜歡這等雅興嗎?」邊說著把酒樽推到公瑾面前。
蹙眉看了眼酒樽,搖了搖頭,「不、不了,公瑾不喝酒,還是請樂師來奏幾曲作興吧!」將酒樽推了回去,沒有去碰的意思,反倒是迫不及待的想來聆聽一曲了。
「這怎麼成?」執意要與公瑾對飲,執樽之手紋風不動。「你說日後隨我軍出征,且知軍營向來飲酒助興,不練練酒量,被人放倒了怎麼辦?」
「屆時不能不喝嗎?......」嘆了口氣,雖然本身並不愛飲酒,但也非不會飲酒之輩,拿過伯符遞來的酒樽,仰頭飲盡。
......嗆,瞬間覺得身子都熱起來了,但還是再次執起酒樽,讓他再倒滿,只因不願讓眼前的孫伯符看輕自己。
「好!」見公瑾如此乾脆,不禁出聲讚許。酒酣飯足,便喚來樂師數人,合奏一曲,與舊時在太守宅邸中聽過的不同,民間樂師所奏之曲輕靈宛若流水,雖非莊重之音,卻是平添了許多生氣。
轉頭偷瞧公瑾,似乎也對這未曾耳聞之樂感到興致盎然,微笑自斟自飲,並不打擾他。
閉上眼聆聽這悠揚的曲調,與家中的樂師們所表演的不同,輕靈柔和時而飛揚的音律似乎在跳著舞般,箏、琴、琵琶和蕭的合奏,簡直配合得天衣無縫,令自己都有了想要彈琴的興致。
民間之樂少了那份拘謹,倒顯得更加無拘束,一聽此曲,彷彿身臨其境。
一曲既罷,公瑾連聲稱善,見他有些技癢,笑道:「二弟何不向琴師借琴一用?」
公瑾擅音律,在地方上是有點名氣的,不像自己對這些只是半懂不懂,權當消遣罷了。
聽伯符提議,點了下頭,上前和琴師借了琴,輕撫了下弦,並彈了幾下調整弦的鬆緊,直到自己滿意為止。
「那,我便獻醜了。」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平放在琴弦上頭,而後又舒了一口氣,十指緩緩地動了起來,撥弄琴弦。
勾、抹、劈、打、踢、挑、托、摘,偶雙彈,時撥刺,曲調流瀉變化多端,而自身,只沉浸在彈琴的興致中。
--若是料知會有如此下場,孫伯符萬分不會鼓吹他引琴一彈的。
不僅樂師的眼裡都閃爍著得遇知音的光芒,歌女們聽得這曲雅樂,紛紛好奇地入內觀看,口耳相傳,不一會兒廂房門口竟站滿了人。
好了,周公瑾,你說現在該怎麼辦呢……默然看去,那人還在自得其樂地搏琴撫弦,無人之境莫過於此,為兄佩服……。
一曲終了,漾開一抹微笑,本想問伯符自己彈得如何,一抬起頭倒是被眼前人擠人的排場嚇了一跳......何時來了這麼多人?
「呃、呃.....」訝異於眾人圍觀,還以為自己的身分已經曝露了,連忙用眼神略顯緊張的瞥了一眼伯符,「這是怎麼回事?」
在眾人撫掌叫好聲中往公瑾湊近了點,嘀咕道:「還不都是被你的琴聲引來的,這下可好,上個青樓也能聲名遠播,說點場面話我們就該走了--」再拖下去遲早會被認出來的……。
聽見伯符此言,放下了緊張的心情,上前露出一個毫無破綻的微笑,微彎下身行了一禮,順手拉起還坐在地上的伯符。
「謝謝諸位賞識,不過在下尚有眾多要務在身,只恨不能多停留些時間了。」語畢,拉著伯符就往廂房內大開的窗戶跳了出去。
喂周公瑾你這算什麼事兒--
幾乎是反射性地抱住了他然後就狠狠地砸在地上滾了一圈。
「周公瑾,有門不走你會死啊。」疼得咬牙切齒,好在自己摔不死這傢伙也沒摔到,明明平常那麼儒雅的公子哥兒怎麼幹起事來這麼不擇門路的啊?!
「你別叫這麼大聲,要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誰嗎?」連忙摀住伯符大罵的嘴,自己也是一時心急才會選擇跳窗這門路的啊!他怎麼就這樣供出自己的表字了!
蹙起眉,忽然聽見樓上傳來那位年長女子的聲音,「兩位公子,你們尚未付帳啊!」
啊.....適才可把這事給忘了,看了眼伯符,伸手拽出了他的錢袋,向上一拋,讓那名年長女子接個正著。
「不用找了,多的就當做小費吧!」
被摀住了嘴,怒氣沖沖地瞪著他,或許是氣到不想動了,公瑾隨手拆了自己的錢袋也沒吭聲,躺在地上裝死。
望了眼躺在地上的伯符,看來氣得不輕啊!
但是,再不走,那青樓的人都要追出來了......
連忙拉了拉那依舊躺在地上的人,「好了,我回去會把錢還給你的,快走吧!」
聽聞此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跳起拉著公瑾就走。
剛從二樓摔下來還能風風火火地大步邁前,大概要歸功於年輕人筋骨強健吧……自嘲地勾起嘴角,左彎右拐之中也離那青樓十分遠了,這才慢慢放緩腳步。
回頭張望著,已經看不見青樓的蹤跡,便停下了腳步。
「伯符,衣袖拉起來,讓我看看。」自己可沒忘了方才跳下窗時,自己為什麼還能毫髮無傷的站在這兒,定眼看著伯符,不容他拒絕。
不過,幾滴冷汗滑落,伯符生起氣來,倒是莫名的令自己恐懼。
不語,拉起衣袖,臂上竟是鮮血淋漓,乍看之下煞是驚人,但並不覺得很疼,想來只是被細石塵土刮傷了皮肉。
倒是背上狠狠撞那一下現在還隱隱作痛。
瞠目看著那鮮血淋漓的傷口,眼神中帶有些著急。
「伯符,下次、下次就別再護著公瑾了,公瑾也是男兒,跳下來沒事的。」水氣模糊了眼前的視線,都已成年,今次實在是過於莽撞了。
見伯符站著的姿勢也有些不對勁,拉著人就往隱密的地方走,至少.....也要先將這些傷包紮好再回去。
拉住了公瑾,「此地近水,沖洗便是。」
看著他著急的樣子,嘆了口氣,罷了,也沒什麼好生氣的,說到頭還算是自己不對,雖然仍不明白公瑾怎麼心一橫就拉著自己跳樓了……。
到了河畔,掬起清水沖去汙血,便只留下細微的血痕。叼著布邊,將破損的衣袖撕成布條,且作繃帶包紮起來。
公瑾見狀,毫不心疼地撕下了新買的布帛,「伯符,那些布別要了……用這個吧。」
讓他細心地替換上乾淨的布料,望進那雙眼裡一字一句地說道:「當真沒有下次了,跳窗的事,想都別想。」
聽了這話直點頭,下次、下次也不敢了吧!還以為那樣跳出去不會有事的......
「那麼,等等回府的時候,你就先去休息吧!我會和娘說一聲,這布帛是我一時摔倒給扯壞了。」
「嗯,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趕緊回去。」站起身,拿起布捲便欲折返方才來時的路。
「你有傷在身,我來拿就可以了。」拿過伯符手中的布捲,做攙扶狀的扶著伯符,打算這樣扶著他回府。
皺眉,儘管公瑾是好意,自己卻覺得彆扭得緊。
「不用扶了,給人看見了多丟人。」逕自領在前頭,往周府的方向走去。
「受傷之人,沒有多嘴的餘地。」快步追了上去,看伯符突然瑟縮了下,明白他定是又擠壓到傷處了,趕緊上前又將人扶著。
隱忍痛感,不滿道:「難道你想讓周府中人都知道我有傷在身?」
「等到離府近了,公瑾自然會鬆開,現在,伯符你得聽我的。」並沒有鬆手的跡象,倔強的抬首凝視伯符,大有除了這法子,沒其他選項之意。
就這麼對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出來。「你別窮緊張,沒傷及筋骨,躺躺就會好了,又不礙事……。」但已順從地讓公瑾攙扶著,不能否認這樣確實舒服些。
「你又知道了,別來護著我不就沒事了。」鼓起頰,聽伯符說得雲淡風輕似的,反倒令自己更加有了愧疚之感。
攙扶著伯符,慢慢向周府前進,並在快到達大門前時,依約鬆開攙著伯符的手,裝做沒事一般的和伯符一同進府。
在下還沈浸在周郎所奏的美樂中啊...技巧與情感的完美結合、渾然天成的流麗樂句,真是在下所嚮往的境界啊@///@ 只、只是,這樣的行程還真是太驚險刺激啦!!
有時候做點冒險有趣的事情也挺好的,日後回憶起來就會回味無窮呢~(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