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天花板看了半晌,待思緒較為清晰後才側頭看向窗外,雖然因為邁入春季天亮的快,但房內大鐘的指針顯示出現在仍是半夜。
這情況很罕見。雖然一向淺眠易醒,因夢驚醒的次數卻是少之又少,頂多是兒時剛進入Vongola那段時期較為頻繁罷了。
躺在床上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今天剛結束一件為期頗長的隱密任務才返回Varia總部,沾上枕頭的時間距清醒也不過一個多小時,睡眠不足造成的頭痛正緩慢侵蝕著自己,不禁從被褥中探出手揉了揉額側。
「……嘖。」太過真實了、那夢。
如果忘記倒還好,偏偏自己總是記住不想記的事物。掙扎半晌,最後還是稍坐起身子,將枕頭墊在腰處讓姿勢舒服點,伸手開了床頭燈。
柔和的暈黃光芒就像蠟筆畫過黑紙般抹上寢室一隅,加上窗外遙遠天際隱隱透出的晨光,讓緊繃的感官足以獲得舒緩。
垂下原本直視前方、甚至可說略為渙散的目光,這才注意到暴露於空氣中的手臂已浮出點點細小疙瘩,可見就算入春,夜半氣溫還是偏低不少。發楞片刻、稍稍拉高被子勉強達到保暖效果。就算被冰封過所產生的後遺症導致自己對溫度變化遲鈍,並不代表不會因此著涼。
煩死了。想到上次只是稍微出現一點感冒症狀,史庫瓦羅就不斷在自己身旁鬼吼鬼叫--朝他扔酒瓶前省事點別讓耳朵受苦或許比較實際,體認到過於簡單的道理後,多少會開始注意身體保暖等先前不曾去在意的小事。
十年過去、有些事逐漸改變;有些事永遠不變。
他與其他人相處的方式及態度似乎有點不同,雖然依舊容易動怒,依舊厭惡澤田綱吉那群垃圾,但也從未真正去拒絕他們。Varia仍然屬於自己、屬於Vongola第九代首領,而史庫瓦羅那頭銀髮仍然過長的礙事……就算那是為自己而留。
原本浮躁的情緒總算逐漸平緩,正想再度躺下試著入睡時,熟悉的氣息卻恰巧自宅邸大門方向傳來。
隨便披上Varia的隊服外套後步出房門,這陣子澤田綱吉那邊分配了幾件較重大的任務過來,主要幹部們幾乎都不在本部內,而他僅接手了最棘手的一件。
因為喧鬧來源-Varia幹部們-現在皆出門在外,讓偌大宅子一入夜後更顯寂靜無聲,也讓這時刻歸來的銀髮劍士逃過被某王子和術士捉弄的命運。
走到廚房門前輕握住門把並轉開,裡頭的人同樣早早察覺到自己而沒多大反應,僅僅挑起一邊眉表示疑惑。
望向對方擱在桌上的啤酒罐,無視了疑問舉步接近,逕自拿起不知還剩多少的啤酒仰頭喝掉。
「喂喂——別喝完了才在那裡抱怨!」宏亮嗓門怒斥著,彎身打開冰箱又從裡面拿出一罐,拉開拉環啜飲一口然後放下,「既然你不喜歡啤酒,何必搶我的去喝?」
「任務提前完成?」再度略過對方的提問,捏扁空瓶隨手扔進一旁的垃圾桶中,低濃度的廉價酒精根本無法對大腦起作用,反倒越發清醒。
「哼、輕而易舉。下次叫澤田綱吉那小子派點有看頭的任務,而不是這種連塞牙縫都不夠的爛差事。」
史庫瓦羅也沒執意要得到回答,順著話題就這麼接下去了,不時飄來的眼神卻明顯多出些許猶豫。「……XANXUS。」他直呼名諱,而非叫慣的稱呼。「怎麼了?」
凜然眉宇淺蹙起幾乎不可見的惱怒,微張雙唇似乎想反駁,卻又在字句真正成形前捨棄。
雙眼不自覺看向史庫瓦羅身體某個點,夢境中他同樣凝視著的那處,目光接著移至被窗外月色染成詭譎淡藍的髮--最後銘刻於記憶的殘像近乎重疊現實。
「老實說我作了個夢。」又是史庫瓦羅先起頭發話,如果他再多那幾秒耐性,自己會開口的,或許。
「當時我等小的們清理現場等得不耐煩了,就決定到隔壁房小瞇一下。」
「…你斷了手。」罕見地停頓,接續話語卻直接且莫名肯定,海水般冷藍眼眸微微斂下讓沉默滑入空隙。
明白對方指得是夢的內容,荒唐得可笑、但他們不如往常對此冷嘲熱諷,某種奇妙氛圍令夢境不再是夢境,反而更似於虛幻的現實。
移動步伐,將彼此距離縮短至不能再短時停下,「哪隻手?」說著,舉起右手伸向史庫瓦羅——就在對方同樣伸手想握住時巧妙避過,直接覆上了胸膛、心臟的位置。
就算隔著衣料,掌心仍能感受到流動於血管中、蓬勃生命力的脈動,偏快頻率一如對方豪放不羈的性格。
「那只是個該死的夢。」率先截斷史庫瓦羅接下來的句子,淺聲低喃彷彿他不過是自言自語,又像要否定些什麼重複道:「那只是夢。」
史庫瓦羅定神凝視著自己,毫不畏懼也從不畏懼地望進自身眸裡,直達靈魂深處。
或許長年累積的歲月終真在彼此間化成某種無法以言語明示的事物,一生伴隨著對方直至死亡來臨。
「…我該慶幸你講這句話時沒抓我的頭去撞桌子嗎?」銀髮劍士扯開嘴角一如既往的張狂,近似於多愁善感的情緒早已消散無蹤。
「再廢話老子就順你的意,垃圾。」收回手冷哼一聲回應對方的玩笑,轉過身打算回寢室補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