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吹罷,抬首看向天上彎月,忽然憶起心繫之人。自官渡初遇,情意日漸加深。
「真是無禮的人……」戰場上初遇,對方卻與假想的「曹丕」截然不同,居然出言調戲。
「至今仍難以置信,這樣的人竟會使妾身心折。」
「近日軍務政事越發繁忙,不知夫君有否好好休息。」輕嘆。近日相處時間越來越短暫,短促相見無法解去相思之苦。
「夫君,雖應以政事為重,偶爾也請回頭看看妾身……」朝著月亮呢喃。
捧著姻緣冊喃喃自語,帝王家之人果然…輕輕嘆了口氣,不過還是從與對方相對的方向走來。
「敢問夫人為何奏出如此悲愴之曲呢?如此佳景卻獨自在此?」
「啊啦,悲愴之曲?僅是略感遺憾,抒發情感而已。不值一提。」察覺有人靠近,歛去愁容,嘴唇扯出微笑迎向來人。
黛眉輕皺,對眼前老者感到疑惑。「倒是這時辰闖入丞相府之人,若不自報身份則休怪妾身視作敵軍。」雖不覺對方帶有惡意,然而能闖至自己跟前而未驚動守衛,絕非等閒之輩。
啊呀,都怪自己方才沉浸在姻緣簿太久,竟然先忘了要先表明身分,皇家的女人唷…
「老朽乃掌管下界姻緣的月下老人,為了這等大日特下凡來此,突然造訪府上還盼夫人莫見怪啊。」
一拍腦袋,揣著紅球對對方又是作揖又是抱歉。
「月老……?」雙目微睜,心中不禁感到訝異。雖早已猜出對方並非凡夫俗子,沒想到是這等身份。
驚訝過後,瞬即回復冷靜。話語間不如適才咄咄逼人,帶有數分敬重。「無妨。只是不知月老突然造訪所為何事?」
手握拳狀放到嘴前清了清喉嚨才繼續道出目的。
「還不是因為老夫受不了人間的有情人為情所苦,想必夫人也是因為有心事所以才會在此徘徊吧?」
「心事嗎?也許是吧。」語氣一沉。
「儘然明白天下對他的重要性,仍會期望他偶爾能回首……」目光移離月老,看向另一方依舊燦亮的燈火。「把心思自天下移至妾身。」
「哎呀呀夫人別這麼早就下定論嘛,老朽不就是來了嗎?」
眼見對方又即將落入愁苦思緒也開始著急起來。
可拿起餘下另一綑紅線時又稍稍猶豫起來,這麼做的決定是好,還是不好,自己也說不準──
「好吧,那麼有請夫人能領著這頭線,待到此線之尾,夫人所想的定會達成…」
「呵。」輕笑。月老著急的表情意外的令心情稍稍轉佳。
接過紅線一端,雙目半歛。若是月下老人的紅線,說不定真能連至夫君。只是,不知他的想法是否如自己一般。
「謝過月老好意,只盼那人也能有這般心念。」不然,即使相見又如何?
只要接受了便是好的開始。
為著這名外表看似柔弱實則剛毅無比的女性在心底悄悄鬆口氣。
「請夫人放心吧,老朽儘管年歲已高,不過正是因為行事多年了哪不可能不成!」
確認對方有握著線頭後便一如來時突然,向後退去的身影轉淡,完全不見影子。
在一片迷霧之中絲毫不敢鬆開手中細得幾乎要斷的繩索,剛剛坐的椅子也不知消失到哪去,對這樣詭異的情景絲毫不敢有大意,僅能慢慢一步步地向前邁進,直至前方是也逐漸清新,紅線似乎也漸漸到了頭…嗯?
「……甄?」
許久不見的倩影獨立在月光耀著銀白波紋湖畔勾著那把從未離身的笛子,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難不成,那個老人說的全是真的?
轉瞬間,老者的身影消失於眼前。湖心月影依舊順著水波晃動,如夢似幻。
「夢?」緊捉在手心的紅線徹底否定這猜想,雙眸半歛凝望著倒影。
夫君,如水中月般——不論靠得多近,也無法碰觸。
紅線被輕輕扯動,黛眉輕皺。雖說不知連至何方,即使最長的線,也不可能連至遠在沙場的夫君。「達成願望?說不定只是月老開的玩笑。」唇邊的笑變得苦澀。
忽然,熟悉的嗓音傳入耳中。不可置信地轉身,只見夢中的身影映入眼簾。
「夫……夫君?」走向對方,目光鎖緊眼前的人,深怕一不留神便會消失。
明輝月下佳人的倩影一如初見時清麗嫵媚兼蓄的動人,是有多久沒有見到對方了,感覺那鵝蛋似的小臉愈發尖起來。
比起初見對方於戰場上風姿綽約,儘管殺敵本身是件令人髮指之事,可在那配著悠揚曲聲的優雅身姿之下自己也不禁同那些友軍一樣,欣賞起那樣行著殺戮的舞蹈。
回憶暫止,近過來的身影不再僅是腦中思緒所化的殘影,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覆著厚繭的手指輕輕撫上那依舊雪亮的頰,輕聲低語:
「甄,怎麼…瘦了……」
仰首凝望久違的臉容,臉頰傳來熟悉的溫度。眼眶泛紅,指尖輕撫臉上的手。唯有碰觸他,才能相信這不是思念過度的幻象。
「夫君才是……」嗓音輕顫。壓抑許久的思念湧出,貪戀地看著對方。「累了麼?……怎麼有點憔悴。」眼前人總是忙碌軍務,忽略休息。
「哼…不過是被方才瘋老頭的戲法給稍微愚弄了。」
提起那個莫名其妙的傢伙尚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雖然不知對方是如何辦到的,可眼前的人事物是如假包換的存在。
手向上移動,輕柔掃過那雙透露出哀戚的美眸。
「倒是妳,怎麼這麼晚還不去歇息……」
聞言輕笑,半瞇著眼,彷若貓兒似的享受對方碰觸。瘋老頭……月老?回想適才月老的神態行為,的確貼切。
「如此佳節,本想在此吹奏一曲,不知不覺就……」若不是這樣,今夜也不能遇上月老,在此遇見夫君。雖有點心虛,唇畔卻不自覺勾起微笑。
對方提及今夕是何種日子才猛然驚覺,長久打滾於沙場間哪裡來得時間在乎兒女情長…
「哼,如此雅致嗎……」
望著對方溫順的模樣心思再次感到複雜,可真因為忙於政事冷落了她?
可當初正是不願她涉險才安於此,如今連同自己也後悔了嗎?
「…比起自娛,還不如想同我,於霸業之路上為勝利奏樂歡慶?」
原本該是藏於心底的話卻不小心說溜,當下還在輕移的手指僵住,發懵的眼放大,望著對方笑靨如花。
聞言,愕然看著眼前僵立的人。雙目半歛,稍微垂首,試圖隱藏羞赧的神色。唇畔笑容加深,心思百轉,卻離不開喜悅羞澀之感。
「為夫君奏響勝利之曲,是妾身長久的心願。」
自覺失了態,久未逢面而使得往常自忖壓抑極好的情緒無可抑制地流瀉,這般情形不僅發生在自己身上,失口道出的要求令眼前的妻一掃方才落寞之姿,不再是強裝的容顏漾著紅唇微揚,始終如一的回答更彰顯了對方的期待。
「是嗎?那麼,現在可有曲底了?」
除去定能成功的自信,同時也無法掩飾被對方勾起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