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修而稍微鬆動的窗栓在風的吹打中發出了聲響，輕敲著睡夢的邊緣。

凌晨時分，時間尚早卻無法再次入睡。在厚暖的被子底下挪動身體，起身盤腿坐著。

從窗縫間滲入的凜冽寒風使自己稍微清醒，深吸了口冷冷的空氣，因為鼻子有些癢而皺了皺。

盤著的雙腳轉而屈起並靠向身體，裹緊了被子，將臉埋向兩膝之間。

風聲，以及因為動作而產生的窸窣摩擦，在過於靜謐的房間內響著。

有多久沒有在這樣的床鋪上好好睡上一覺了？試圖回想，只記得起模糊的夏末秋初景色，開始轉涼的風、與漸黃的樹葉。

而這次能夠回到「家裡」，也是因為巴克硬要給自己放假所致。

『就一兩天，休息一下吧。有問題我們能夠應付的，別擔心。』

『──真是亂來啊、那傢伙。』不禁如此想道，唇角不自覺地勾起了一弧淺笑。

＊

維持屈膝的動作好一陣子，又小睡了片刻。而這次叫醒自己的，是從樓下隱約傳上來的金屬撞擊聲。

約莫是五六點的時間，灰白的清晨天色逐步填滿房內。

離開被窩、接觸到冷冽氣息的瞬間打了個寒顫；雖然自己天生體溫偏高，對於低溫卻是相當敏感。

『嗚喔、好燙。』

那是在冬日裡，當有人碰著了自己的掌心，或自己去碰觸到他們，最常得到的反應。

『你這樣應該比較不怕冷吧？』而這是經常面對的疑問，但答案帶出的往往是對方不相信的神情。

『才怪，怕死了。』
『但是體溫明明就高得嚇人。』
『這兩件事根本不一樣吧。』

而自己總是用類似的話語反駁。

裹上外套，將雙臂交叉於胸前，手掌埋入兩脅之下以保持溫暖，慢慢踱步到了樓下。

開放式的一樓是父親工作的場所，深度不深，走進屋子幾步的距離便是冶煉的爐子，走道兩旁放置著各式的鐵器與武器，角落堆放以防水布覆蓋的礦石箱。

「里斯，」聞聲轉頭，父親站在高爐邊等待金屬燒紅，但現在正朝自己的方向叫喚。「提兩桶水來。」

點了點頭，提了空桶從屋外的井裡盛了水，帶回屋內，倒入一旁半滿的淬火盆。

放下水桶後再度往外頭走去，偶爾回頭看著背對著自己的父親，因高爐橘紅的光而映入眼底的黑色背影明顯能看出跛著的一腳，膝蓋之下呈現不自然的弧度。

兩年前的事故使父親失去了腳，平時仰賴拐杖行走，僅有在工作時裝上義肢站立──他總是抱怨當初製作的工匠的技術太差，以致行走起來不便，所以寧願拄拐杖。

當打鐵聲再度響起時，便提了牆上掛著的、未開鋒的劍，往後院去了。

＊

記憶猶存父親當年的英姿煥發。作為守備隊的隊長而受人敬重，那是自幼時憧憬仰望的高度，而至今已然平齊並超越。

『青出於藍。』隊長如是說。

但是褒獎與讚美在魔物的面前能有何用處？能夠發揮作用的，是恐懼，是求生本能，這點放諸四海皆準。

自己與隊友們並無二致，沒有什麼高貴情操能被提出來表揚稱頌，僅僅只是為了「想要活下去」的意念，而揮動武器。

思緒至此，方停下腳步與手臂的動作；沙地上遍布著弧型劃痕與參雜的腳印，是獨自練劍後留下的痕跡。

一陣規律卻兩腳響聲不同的腳步引起了注意，轉向聲音來源，看見父親一手拄杖，另一手提著劍走了過來。

「這把劍，」他說，將手中完整作成的武器遞了出來。「拿去用吧。」

「這是...？」聞言接過，看清了劍身的顏色與紋路，訝異地看著父親，而對方的回應僅是頷首。

「但那批鋼材很貴不是嗎？」
「是貴，但品質很好。」他說。「用它做你認為是正確的事，這樣就夠了。錢的事小，不用擔心。」

「...、」一時語塞，只能握緊了劍柄。「...謝謝。」

一股再真實不過的暖意，安靜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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