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i ce matin avoit desclose. Sa robe de pourpre au Soleil, A point perdu ceste vesprée......」闔眼想像詩中畫面,一朵朵嬌嫩紫紅玫瑰,渲染了晚霞的艷麗,嘴角不禁微帶笑意。
才跟幫裡的大老結束了一場冗長又無意義的會議,滿心不愉悅,突然聽見了窗外傳來了一段輕朗、溫柔的法語詩詞,愣了一下,沉下了臉走去推開了窗。「這麼有閒情逸致啊?不好好學習中國高深的文學,讀什麼洋人的詩詞。」忍不住,發語又是尖酸。
一旁的人毫不留情介入這場美夢,聞聲,睜開眼時,卻沒打住才剛起頭的詩詞。「Les plis de sa robe pourprée......」緩緩偏頭回首,窗邊,對上醉秧皙冰冷的表情,自己微瞇上眼,勾起柔和的笑。
「Et son teint au vostre pareil.」知道對方也聽得懂內容,刻意將這句詞的語氣,不疾不徐吐得更加溫柔無比。
面對弟弟的笑容,突然語塞。對於詩句內容一清二楚,卻沒想過這樣的詩句會是從自己的弟弟口中吐露出。「......你還是一樣這麼的不正經。」翻了個白眼掩飾自己的遲疑。「這種膚淺的情詩,一點深度都沒有,跟你這個人一樣的膚淺。」
「膚淺嗎,呵呵......」這是首讚嘆玫瑰美麗的詩詞,首段雖是這美好;然而就如夕陽斑短暫,日落後是一片漆黑,中斷是對這點的感嘆;而尾聲,是懊悔沒把握時光的哀嘆。
的確,自己是只適合吟詠首段的人。
「你這不是膚淺是什麼?老是這麼輕浮,我看你遇到誰都可以吟詠情詩吧?」露出諷刺的笑,嘴上講著刻薄的話,是從什麼時候,面對他只說的出這種話呢?
「是這樣沒錯。」依舊不改面上的輕柔微笑,望天已是一片如墨的夜,那漸漸飽滿的盈月尚未升起,既沒星辰閃爍,黑得寂靜。低下頭後,眸中雖帶笑意,神色卻稍稍暗沉,離開了窗戶,往自己房內走入。
冷不防的,赭竟然轉身進屋內。「我話還沒說完,你去哪!」探出身卻不見人影。咬了咬牙將窗戶關上,卻越想越不甘心,衝出門外,到隔壁去敲門。「醉秧赭,開門。」
醉秧皙的話方完,門已悄然打開。房內的醉秧赭,身微協傾靠在門邊,一手中是透明威杯,盛著三分滿的亮黃色威士忌。「門沒鎖,怎不自己開?」笑容勾在唇邊,絲毫沒方才的異樣。
「我又不像你那麼沒禮貌,敲門這種基本禮節還是要注重。」雙手抱於胸前,皺眉看了一下,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會擔心你耍憂鬱看來是我多心了。」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轉身就準備回房間。
聽見醉秧皙話中的〝擔心〞不禁莞爾,舉杯向對方背影一敬,不打算挽留。
忽地一陣鈴聲響起,熟練地掏出手機靠在耳旁,另手正在將房門關上。「Allô, bonjour. 當然,怎麼可能忘了妳是誰。」語氣是溫和慵懶,令人聽了都覺心癢。「吭?自己囉,除了妳以外還會和什麼人?」
弟弟的語氣跟字句卻重新激起了自己滿腔的怒火。女人、女人、女人,這小子身邊總能圍繞那麼多女人,還每個都相信他的甜言蜜語。反身將門擋住,並搶過電話,冷聲道:「不好意思,他沒空,不用再打來了。」接著用冷冽的眼神看著赭。「說謊說得很順口嘛。」
「......哎呀。」前方是眼神尖銳,像是要刺穿人似的醉秧皙,自己倒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般,伸手接過手機,將畫面中顯示的〝鬧鈴畫面〞關掉。
抬眼發現醉秧皙也看到了這幕,輕輕靠近對方瞬間頓住的臉龐。「生氣了?」
咬著牙深深地吸了口氣。「誰要為你生氣啊。你這好小子就是想整我對吧?看我生氣很高興、很快樂齁?你為什麼老是要這樣......捉弄我很好玩嗎?」別開眼不願再注視著,自己明白這輩子是鬥不過這個煞星,只是怎麼樣都不甘心。
「話不能這麼說唷......」明白自己哥哥的罩門在於女性與感情,卻怎麼也無法幫助對方化解。大概只能用這種,永遠不變的溫柔與笑容來回應醉秧皙;不希望,他再受到更多刺激或失望。「你啊,只要扯到我的事情,就這麼緊繃。」
被說中了。沉下臉,思考著怎麼表達,緩慢地開口。「反正你也只是因為我是你哥哥才來找我對吧。你只覺得我管太多,老是限制你,明明自己什麼都比不上你卻還擺出一副哥哥的樣子,但就算再怎麼努力都還是被你玩弄於掌心。」抬頭看著比自己高兩公分的弟弟。「就連最後的安身之處都被你輕易的推遲掉了。」
微蹙眉頭,醉秧皙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誤會,但自己卻沒反駁。「你在那邊,不快樂。」再多的解釋,僅僅只話為這麼一句話。因為深知自己哥哥的個性,那種害怕傷痛被揭穿的陰影,想要用直接了當的方法讓對方了解,只會令他更加憤怒與不願面對。
「而且,你也老早就希望我辭去工作,不是嗎?」眉頭一鬆,語氣又是輕柔。「兩人一起出來住,像小時候一樣。」
「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快樂。」面對溫柔的赭,越發刻薄的自己根本就不具資格當他的哥哥,明知道自己在忌妒,卻還是忍不住責備他。「我們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像小時候一樣,你長大了,我也長大了,已經都不一樣了。」瞇著眼,沒了先前的怒氣。「總有一天你會結婚,我們終究是要分開的。」
「我從來就沒有打算一輩子跟你在一起。」一語直接點破醉秧皙繞了一圈,不願意說出來的話。平靜的赤色眼眸,直盯著全身一顫的哥哥。「而且我有把握,不會重蹈你當年的覆轍。更不會......被利用。」
聽到如此殘酷的話語,反而定下了心。冷冷地笑著:「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就是沒你那麼善於處理女人跟感情,而且,我也不需要。」避開弟弟的視線,平淡的說。「孤單死不了人的。」
「但寂寞會吧。」細細的氣音忽地在醉秧皙耳邊道著,醉秧赭已然低身貼近對方頰畔。「那幾年的晚上,十九樓落地窗外的夜景,和滿地碎裂的酒瓶與玻璃......」鬼魅吟詠般的飄忽嗓音,溫柔地勾起聆聽者陷入回憶與陰霾的旋渦。「......其實,解脫很容易的。」
窒息般的暈眩襲上,一個踉蹌撞在赭懷中。「你、你怎麼知道......」慌恐地推開弟弟,背對著他。「如果可以解脫......如果可以解脫,那就好了。」
伸長一臂越過背對的醉秧皙,壓上牆,俯身欺到對方耳後。「要怎麼做,你心裡明白。」長指探往眼前蒼白髮絲,由後方勾下對方銀色眼鏡。「──面對,或是繼續逃避?」
「我如果明白,還需要你來教嘛?」細聲如絲,緩身蹲下,抵抗著彌漫眼前的黑與暈眩。記憶是擾人的,也是極具傷害的。那些被心魔佔據的夜晚,在自己的身上刻畫下惡魔的記印,又在瀕死邊緣被拉回現實,每一幕都是一刀鮮血淋漓。「你不該找我的。」
「真的不明白嗎?原來是希望我好好教你?」挑起單眉,意有所指地回視,調侃的語氣,卻沒再追問。緩慢折起手中眼鏡,理所當然般收入衣袋內,偏頭繼續啜飲杯中酒。酒紅瀏海下,一雙赤色的眼,玩味地瞇眼注視醉秧者,雖然以對方此刻視力,八成也看不出自己眼神。「吶,是你來找我的唷。」
瞇起眼,卻仍然看不清楚四周的狀況,暈眩感更沉重,但卻無可奈何。聽到弟弟最後的調戲,本來熄滅的怒火又燃了起來。「跟你正經真的是愚蠢的行為!」大吼了一聲之後,伸手想搶回自己的眼鏡,沒想到腳下一滑,重摔在地。
就這麼,眼睜睜看醉秧皙摔落地,其間竟全然無動於衷,絲毫沒有上前接住的打算;更甚在他跌落後也為上前攙扶,僅僅是就這麼樣,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對方。而後,如其地,看見醉秧皙擰眉疼痛的模樣,嘴角不禁勾上一彎無聲的弧。
「眼鏡拿來!」雖然看不見,但仍感覺得出弟弟注視。碰撞的地方疼痛萬分,正如心裡對於自己的疏離與無法面對感到痛苦。扶著牆好不容易讓自己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