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夜是眾多魔術世家之中,被尊稱為御三家之一「間桐」的後代。
而作為間桐家的指定繼承人,在這個大多數小孩都在跑跳玩樂的年紀,他已經在努力辨識著無數艱澀的字詞和它們的意思,從書本開始接觸魔術。
魔術的起源、傳承、屬性、刻印轉移……或許雁夜不是特別聰穎的孩子,但撇除起居飲食,雁夜唯一會做的事就是進行魔術修行,因此他有很多、很多時間可以消化得到的知識。
至於操作的方面,父親大人說他的魔術回路數量在水平以下,又是不怎樣的霧屬性,要修習間桐家代代相傳的水屬性魔術還言之過早。
得等到他再長大一點,把體內的回路充份改造開拓才可以。但就算這樣,起步也不能比別人慢,現在就先從理論開始學習。
所以今天的雁夜也好好寫下了整整兩大頁的筆記,打算回到房間裡再整理一次。
「兄長大人?」這是鶴野指定的稱呼。如果是進行指導的時候,則要喊「鶴野老師」。
鶴野和雁夜的關係算不上很好,這主要是兩兄弟的作息時間近乎完全錯開的關係。
因為一家之主的吩咐,鶴野平常會在弟弟吃完早飯後指導一下簡單的魔術知識,然後雁夜動身前往父親的房間時,鶴野就準備上床就寢了;當雁夜準備休息的時候,偶爾還會在走廊或者廚房看見鶴野,但更多時候,鶴野會留在自己的房間裡。
當然,雁夜並不清楚他的兄長在房間會做些什麼,不過他也不會特別去問。
他隱約有種認知,自己的兄長不太想搭理他,不然都是在說一些聽起來不太禮貌的說話。
『又怎了。』聽見說話聲,鶴野趕忙把英語課本藏在身後。或許雁夜不能理解這個舉動,可站在鶴野的立場,大概是抱著「被發現在埋頭苦讀就不能得意洋洋自詡天才了」的心思吧。
和兄長不一樣,雁夜的頭髮烏黑柔軟,髮質沒有帶捲,眼眸也是子夜般的墨色。
說不定他再大一些、待五官輪廓比較明顯後,會比較像一個「間桐」吧。但至少現在從稚氣未脫的圓潤臉蛋上看不出來。
衣著亦然,雁夜平常穿的,都是款式相去不遠的浴衣,外面再披上一件羽織。
鶴野的打扮則每天也不一樣,是上衣——這個好像叫作襯衫——還有褲子,有時還會加上外套。
只要順著鶴野的意思,鶴野的態度就會減去幾分那種他不懂說的微妙感覺。憑本能理解到這一點的雁夜,也一直配合著兄長實為任性的言行。
什麼是喜歡、什麼是討厭,這種事,年幼的稚子從來就沒思考過。
不過雁夜有時也不太明白,明明兄長總是比他懂得更多,父親大人卻沒有讓兄長一起學習魔術。
父親大人訓示,現在的他必須先專心學習才可以,否則就會跟不上其他人的程度。
不專心會怎樣、跟不上會怎樣,對此一點概念也沒有。但他會照辦,不這樣做的話,好像都沒其他事可以做。
間桐家得由他來繼承。銘刻在尚在塑形的心靈中的,只有這句話是絕對。
『大白天的,為什麼還要拉簾子。』鶴野嘖了聲,神色充份流露著不悅。
這個他們都知道。那是因為現任的間桐當家不能接觸強烈的光線。
換成別人應該都能馬上理解,鶴野這種發言叫作「沒事找碴」,不過偏偏站在他面前的是不黯世事的雁夜。
雁夜儘可能發散思維。唔、最近的兄長總是把「考試」這個詞掛在嘴邊。他想那應該也是一種學習吧。
「如果兄長大人有什麼困難,我可以陪兄長大人一起溫習。」反正現在他修習完了,而且還沒覺得睏。
用字不準確導致句子聽起來不怎麼連貫,不過聽在鶴野耳裡就足夠了。
『你小子說誰有困難啊?我的成績還犯不著你這種笨蛋來擔心!我只是在不滿這房子黑壓壓陰陰森森的氛圍……對、沒錯,就是這樣!這種鬼簾子看了就不爽!』
雙手緊緊摀著耳朵。雁夜注意到,每次父親大人不在的時候,兄長說話的音量總是特別大。
一陣耳鳴過後,眼見鶴野伸手揪著窗簾的一側,雁夜趕忙開口:「不可以打開,還沒有請示父親大人——」
『反正他白天也只會躲在地下室,我在這邊拉窗簾對他究竟有啥影響了?』仗著一家之主待在地下室聽不見,話語之中不見一絲對父輩的敬意。
——事後鶴野究竟被臟硯調侃了多少天他以為他的父親不會得知的、他在學校的成績操行,那就是後話了。
其實打開了會怎樣,窗簾後面是怎樣的,雁夜也不知道。父親大人從來沒有說過可不可以掀開這層厚厚的暗紅色簾子。
只不過父親大人不可以接觸日光,所以對雁夜來說,「日光」是不好的事情。
每天在書房監督雁夜學習完畢,父親大人就會返回地下室。雁夜從來沒進去過,父親大人說現在還不可以讓他進去。
所以儘管有時候雁夜的小腦袋瓜會浮現出「越是被明令禁止就越是想一探究竟」一類的孩童思維,但他依然乖巧地遠離地下室。 他會依照父親大人的指示去做,縱然自己也不知道為了什麼。
——打從擁有記憶開始,雁夜的生活從來沒有脫離過這房子、他的父親、他的兄長、拐杖敲擊地板的咚咚聲,還有魔術。
整天飽受英語和數學的摧殘,現在見著弟弟一臉懵懂無知、前一句父親大人後一句父親大人的蠢樣,鶴野惡劣的心情到達了頂點。
本來雁夜仍有試著去阻止鶴野,但是無論是個子還是力道,比較年長的鶴野還是佔上風。
被鶴野掐著肩膀,個頭矮小又沒有鍛鍊過身體的雁夜只有動彈不得的份兒。
隨著紅簾被掀開,廳室的陰暗像是翻頁一般被光明所取代。這對雁夜而言太具衝擊性,他只感覺一陣眩目,於是下意識緊緊閉上眼睛,闊大的袖子抬至小臉前,想要遮擋太過強烈的光線。
不知道過了多久,刺目感開始消褪了,雁夜讓眼睛瞇出一道小縫,重覆眨動眼眸幾遍,直到能夠適應為止。
——鶴野仍然站在原地,揚眉撇了身旁的男孩一眼,又順著人的視線往窗外眺望,然後用鼻音重重哼了聲,似是在嘲笑胞弟的大驚小怪。
只是被嘲笑的對象,沒有發現此刻的表情……兄長的、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