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盤上是一盤義大利通心粉、以及一杯清水,過分簡單的一餐,但在刷過感應卡瞬間,臉上露出些許心痛。
沒辦法,承租的實驗室裡最近又新進一批特別訂製的儀器,天文數字的價碼使得帳戶裡頭的儲蓄都快有面臨赤字的危險了。
盡管還有挑選名下幾樣具有高度歷史價值的物品拍賣一途,但是這種顏面蒙羞的事情,自己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
無聲嘆息,目前附設餐廳內使用人數寥寥,選擇了能看到外頭景觀的角落空位坐下,儀態雅致地開始攝取熱量。
端著義大利麵和沙拉等套餐,拉開打從進餐廳就瞧見身影的肯鄧對面的椅子,把生菜沙拉端放在人眼前,自己則是拿起叉子捲起麵體。
停下原本還在用餐的動作,盯著玻璃皿器盛裝的沙拉,微微皺起眉,才抬頭開口,「苑,挑食是不健康的習慣,你該改改了。」
雅致咬下通紅麵體,只是隨意瞧了發言的肯鄧一下後,「嗯。」單音回應只不過是敷衍應話,這個眼前男人都知道的事。
規勸果然起不了太大作用,罷了,能改早就改了。
放下餐具,挈提出白色外袍口袋裡隨時攜帶的紙巾,仔細擦拭過唇邊,又伸手往右側拿水。
但是一個撈空,指尖不慎撥到杯緣,心底微凜,卻沒聽到應該落地破碎的聲音。
單手不知何時接過被撥到而快跌落的水杯,安穩的放回桌邊,卻是放在剛於不同邊的位置,「你有單側空間忽略吧。」入桌後,他才開口,從以前就有在觀察,只是他都沒開口。
略頓了一下,不語,半掩斂眼眸,安靜遞出素色棉布手巾,方便對方擦乾滴濺上的水痕。
撐起頰側,看似有些慵懶地凝望窗外,神宮苑並沒有催促,所以自己也不知道出神了多久後──
「第一次參與獵狐的時候從馬背上摔下來,直接撞擊到腦部。」
名貴的駿馬、血統純正的獵犬、所屬領地內的獵場、複雜的禮儀和規則,就算是富豪也不一定玩得起的狩獵遊戲,貴族名門延承傳統的美名背後,其實只是炫耀。
在肯鄧出神的同時,他瀟灑優雅快速將義大利麵解決大半,放下叉子用著自己的手巾擦拭唇邊,端著水杯姿態慵懶等人開口。
在肯鄧回神開口證實他的猜測時,並未感到意外,「這也是你不當外科醫師的主因。」從馬上摔下傷腦造成憾事他感到遺憾,以肯鄧的天份絕對在外科上是發光發熱。
抿了口無味的水,過往的往事不用去硬去掰開,尤其是在那豪門貴族的盛宴上當眾出事的往事,落井下石和吐槽向來不是他的風格。
把視線轉回來,露出淡淡苦笑,「不覺得使用肯定句,有點傷人嗎?」
比起專攻學術或者臨床的醫生,外科醫師地位在世人眼底普遍用崇高觀點看待,不爭的事實。
正挺起上身,輕握住叉子,「雖然只是輕微,日常生活多留分心注意根本跟正常人沒區別,但走上外科的話多少會有影響,如果因此造成失敗率提升,自尊心是很受打擊的呢。」
「往個好處想,至少不用在手術房待一整天。」難得開口閒聊,「外科壓力不小,你重門面,當心沒頭髮。」
聞言不禁輕笑出來,「不愧曾在英國留學過幾年,精髓都學到了,只要再補上『無論如何總比下雨好』就完美了。」
叉子尖端刺入鮮紅番茄內,極快地轉為輕鬆語氣,「放心吧,外科本來就不是我有興趣的領域,反而慶幸可以避開麻煩。」無論是家族,或者是跟繁重畫上等號的工作。
「記得吃完。」明明是他不吃,卻要肯鄧吃完整盤生菜,「何時休假。」
「休假時間的預定已經滿檔了。」實驗室裡的寶貝們每天都很期待自己出現呢。
張口要吞食番茄時候,鑲嵌在舌頭上的銀亮圓珠十分顯眼,注意到投射來的目光,緩慢咀嚼著酸甜的番茄,回望,「嗯?」
「把自己舌頭弄成這樣,不疼?」厚掌撐著下顎,肯鄧舌頭在上次交談裡他早已經注意到,但是這是個人自由,他才沒過問。
「你是說舌珠,還是說這個?」意外無視公開場合的舉止,自己主動將舌頭伸探出來,正中央一條深色裂縫一下子就成倒V型展開。
內斂且優雅的氣質在此時與令人訝異的叉舌,形成強烈矛盾的衝突感。
「都是。」俐落叉了塊生菜餵進人口裡,「本來要邀你吃頓飯,既然假日都滿了,只好放棄了。」
沒有拒絕親暱的餵食,再度嚥下冷食才道著,「如果當初傷的是感覺神經,我會跟你說一點都不痛。」
接著瞇彎起眼溫和微笑,「還有,我們現在就已經在吃頓飯了。」
「這裡食物難吃。」只是果腹為了待會的手術墊墊胃,省得中途又鬧胃疼。
似乎想解釋又覺得多餘,他抓過人衣領,具有深意的盯著肯鄧,面無表情的俊臉多了幾分複雜,思考後才又放開。
替人整理好被自己拉亂的衣領,「痛,我們都會痛。」低語。
突來的激動自己有點理不清楚狀況,聽完所有,大致推測對方恐怕因自己的話想偏了,兼具藝術家特質這種形容或許跟多愁善感有直接關係。
仍然溫雅笑著,並不介意這種出格的反應,待人冷靜些坐下後,即聽見自己嗓音很輕柔的說,「I don't care.」
「還有手術,下次再聊。」他沒有回應對方的話,更知道回應了也沒意義,看到時間差不多,拉開椅子端著空盤離開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