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座橫躺著被層層捆繞的所謂『死神』,鐵條幾乎掩蓋住身體,厚厚絨毛耳罩和摀眼布條還有卡在嘴裡的口塞佔去整個臉,只留下一點鼻稍略可窺見。在時間流逝之中,出發便被打了肌肉鬆弛劑的少年,藥效已經逐漸退去,黑布下的雙眼流轉著計算的光澤。
雖然無法動彈……不,其實這麼說也不對,就算被綑的死緊,少年尖銳不似人類的指爪也是相當有攻擊性的,突破困境並非難處,但旺盛的好奇心卻沒藥醫。
『住手!1024!我們要你到一個好地方--一個樂園,一個天堂去!』少年停下動作扭過頭,染滿鮮豔的白皙臉龐,嘴裡還殘留著血肉的碎屑,「樂園?」
『對,那是一個人人都有著美麗眼睛,還可以任你挖挖樂的地方。』
於是,他在這。滿懷著深刻的期待和渴望,若不是該死的口栓,他早已耐不住砸著水聲跳腳,已經壓抑整整一夜的衝動,張狂奔放地燃燒著理智。--若樂園還不快到達,他會大開殺戒的。
『到了是到了,現在應該要怎麼讓1024下去?』抵達樂園的上空,直升機緩降著揚捲起一片沙塵,繩索在風中飄揚許久還是無人造訪,警員們面面相覷,沒人敢去碰觸後座被綑得死緊的少年。『你去吧,你去解開他。』互相推卻理讓,警員們仍舊蜷縮在坐椅上。
在失去兩覺而且被緊緊捆綁著的環境裡,少年的理智和耐性逐漸被消磨殆盡。如鳥般有著隨身清理自身的潔癖混合著對美麗事物的渴盼,交織成對鮮血澆淋於身、撕裂肌肉最原始的饑渴。「鴉,耐性點。別忘記我們不是庸俗的殺人犯,而是收錢買命的殺手。」
突兀地輕脆少年嗓音在幾乎要窒息地空間內響起,一名身材魁梧的警員站起身逕自走到後座將少年扛起,「別忘記你繼承的姓氏,犯了錯就該接受懲罰。」少年被粗暴地丟在艙面,鐵鍊發出撞擊時清亮而嘈雜的聲響。魁梧警員單手抓著鐵鍊的一端,拉開機艙門,抬腳就踹。
明顯的皺起了眉頭,真不知道這次來運送犯人的人員是哪國哪的組織的。
如果人這樣就直接摔死了,自己還要拖著破碎的肉泥肉沫到棄屍台去,很麻煩的。
依舊是抽出警棍在風沙散去時上前查看。
「被綁的真紮實……」彎下腰查看那人的情況,還未處碰到人確認呼吸。
鐵鍊撞擊在地面揚起沙塵,巨大的反作用力衝擊著嬌小的身驅,感覺這瞬間的力道似乎要將身體的氣觀破壞殆盡。黑布下的面容猙獰著,就連鼻尖也隱約洩漏出怒紋,但除卻不滿的情緒,這樣的高度並不會給他帶來多大的傷害。
耳機裡持續不斷地撥放著嘈雜的金屬樂,矇著黑布的眼也無法使用,但他還是略嗅聞到不屬於沙塵的氣息就在身畔。縱使那魁梧警員拆了單條鐵鍊,對於綑綁無數層的身體並無多大助益,雖然鐵鍊的存在有與無並不重要。鴉示弱著,在不明氣息身旁貌似痛苦地緩慢蜷縮和顫抖。
「好小一隻……」打量著看著半晌才先是扯下人眼上的黑布,唯一曝露在外的左眼就這樣與人對視著,那樣兇狠且瘋狂的眼神,多半又是一個精神病患類的瘋子,自己的嘴角上揚了,想笑。
迅速解開人身上的鐵鍊繩索,開始思考這又是犯下多大的罪且做了什麼慘無人道的案件而遭到這樣對待。
在那時就已對這名囚犯起了警戒。
「歡迎來到樂園。」解開人身上最後的一條鐵鍊自己已經一手壓至警棍上通電的那鈕。被皮製眼罩覆蓋的右眼內已早已跑完全部關於眼前這人的資訊,一切準備就緒。
長時間黑暗的環境下突兀迎來光明,那可不是多值得開心的事,是種變相的折磨。睜著佈滿瘋狂和壓抑怒氣的墨色瞳孔,一瞬間又消逝在類孩童天真的表情下,眨動著眸無辜的凝望,鬆綁後的身型更顯嬌弱,遍布紅痕的肌膚外露,讓人有種天使墜落凡塵的錯覺。
甩甩麻痛的雙手,須臾便抬手將罩在耳上的絨毛耳機拿下,當然也除去了嘴裡的口栓,「嗚……樂園?」大而清亮的眼珠定定地凝視,軟柔撒嬌似的語調飽含濃郁的無辜和恐懼。他沒漏看對方細微而不明顯的動作,指尖試探性地往前伸了伸,還未搆到衣角就退卻,「唔、大哥哥好兇……」責備地縮起身子,可憐兮兮。
鴉一直都是個成功的演員,自信和精湛的手法。當然前提是在對方不了解的情況下,不過,那並沒太大影響。知道是一回事,阻擋也是一回事。「大哥哥……」鴉抬起頭,膽怯地探出一根手指頭,「……我想回家,帶我回家。」
如果自己是剛到樂園的新手或許對會眼前這人心生憐愛。
但自己不是剛到樂園的新手,自己已經待在這超過六十年了,擔任警衛的工作也接近逾四十年,怎樣的犯人都曾見過。
可愛軟嫩的語氣與那長相外貌是頗為誘人的。但這裡可是樂園,來到這的都是年滿二十歲國際通法的成人年齡,犯著數起極重大罪惡的累犯,被這世界的道德所放逐出來的囚犯。
因為廢除死刑,於是讓他們在這自相殘殺。
瞇眼看著人,手上的警棍已通了電啪滋作響著,打算人向前的那秒就是開始攻擊。
自己不曾同情過這些罪犯。
除卻總總束縛的身體相當地敏銳,沒放過電流乍響的警告聲音,衡量著各種可能性縮回手,凝著淚光地垂下腦袋,烏髮散落貼服著頸肩。「原來大哥哥是啞巴……」指尖纏捲著髮絲,光裸的腳踩在沙地近乎無聲,繞著對方打轉,墨色的水晶帶點疑惑地偏望。
指尖按上腰間的匕首,電擊的經驗也是有過,但他還沒厲害到精準地知道那警棍中有多少伏特,萬一超過可容忍範圍,接下來就不是狩獵者而是待宰的羔羊。鴉不喜歡賭博,風險太高也不合經濟效益。腳邊有顆不幸的小石子,那是他測試的好道具,不動聲色地轉面向對方,由下朝上仰望的面容洋溢著天真。
「大哥哥,你怎麼都不笑呢?」腳下稍微用力朝上,隨著一陣掩過身影的塵土飛揚,那不幸的石子老弟直直地打向R握著警棍、充滿戒備的手,而他就是在等R剎那的反擊。--戒備到最高點時,突來的干擾足以擾亂判斷,而電流竄起,鴉的身影已經在瞬間靠近,「喲。」輕挑的哨音,目標是那隱藏在皮帶下的秘密。
注意著對方的一舉一動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感受到那隱約散發而出的殺意,不明顯但那卻是存在。
嘴角上揚拉扯出殘忍的笑意。
對方算是初生之犢不畏虎?這種說法不知道是否正確,在摸清人底細前就想進行攻擊是不明智的,勇者也是愚者。
「該提醒你嗎?我並不是人類。」終究開口,講出事實,冷笑著好奇人臉上的變化。
指爪硬生生地急煞,距離眼罩僅有一公分之差,瞇起毫不掩飾殺意和瘋狂的黑瞳,最初軟嫩的撒嬌語調已經找不著痕跡,中性而微沉、算計的精光不停自眼眸裡流轉,「機器人?」似乎是在衡量著下一步的行動,就這樣保持著警戒和原有的動作。
「這個地方,果真有趣。」縮回手選擇短暫地放棄,畢竟無生命體可不是那樣吸引自己,還是崇尚著活體血色美學。飢渴地舔舐著手掌心上不存在的鮮豔,現在他很需要好好地了解這個所謂的『挖挖樂』天堂,在那之前暫且按下興奮到高昂的渴望。「帶路吧,先生。」
原來是速度型的,這點Mother所給的資料裡並沒有說明,該做更新提示了。
「或許該說清楚,在這是採放任制的。你們犯人之間的死活殤存都與我無關。」上揚了嘴角拉扯出殘忍的笑意。
在這個地方的規則太過簡單,一台超級主電腦與底下兩名早已不是人類的獄卒,還有也負責生殺大權的廚師與醫生。
過份簡單的結構,卻也是最堅固的組合。剩餘的部分……就讓這些來自世界各處的犯人彼此惡鬥到死。
反覆平白的每日,沒有過去也不會有未來,在這就是你們也是我們的盡頭。
「這意味著房間也是隨便囉?」這倒是挺吸引自己的,若能有個四面環樹、夏涼冬暖、獵物充足的地方,倒可以讓自己乖乖待下。繞著對方轉了一圈,腦袋上下地晃動彷彿在打量些什麼,突然地將手伸了出去,「我叫作鴉,機器人先生。你呢?」
「R.」單獨的音節,自己的名稱也是代號,真正的姓名早已被抹去,只剩下這個了……
不打算禮貌回人那似乎可以被稱為友誼的握手,因為這個罪犯很狡猾。
「你想待哪就待哪,肚子餓了就去廚房受傷了找醫護所,就這麼簡單。」瞇眼的談論,但對於對方所說的機器人……自己到也開始思考,或許吧,已非生物的自己來論道。
『被識破意圖了嗎?』收回手,鴉的眼眸流轉著防備和趣味,點著唇瓣他停下腳步,遊戲還是應該慢慢玩才能體驗其精隨,現在還是耐心等候時機吧。「呵呵,R美人真是關心我呢。」
逕自走上前,扯住R垂落在胸口前的領帶向下拉,縮近的距離和電流啟動的瞬間,鴉露出微笑、燦爛地,宛若清晨乍現的晨光炫目,「我會去找你的。」
極為迅速落於唇角的輕吻,極為迅速地鬆開領帶向後退離。轉身擺擺手,豪邁離去,「謝謝招待囉。」背影在晨光下拉出一道狹影,撫摸著自己的唇瓣,鴉開始期待未來的生活。如此有趣,興許,還能在這多待些時日。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