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很久沒見了,突然來訪真是不好意思。」他禮貌地向葵的父母微微鞠躬。
——或許是身為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吧,雖然仍然有透過電話保持聯繫,但自從離家出走以來,自己亦不曾與葵碰過一面。
不希望喜歡的人看見自己落魄邋遢的模樣,所以直到離家半年後、生活逐步安定的現在,才再一遍踏足禪城家的宅邸。
『不會不會,雁夜君的話隨時都很歡迎呢。』就算在自己與間桐一族撇清關係的現在,兩位長輩的親切仍是絲毫不減。
『是在稍早的時候吶,遠坂家的少爺突然來訪,把我們嚇了一大跳。』
『雖然也常常過來,但這麼突然還是第一次,是想給小葵驚喜來著吧?不過言談得體,讓人完全不覺得唐突,是很厲害的人呢。』『嗯。不巧茶葉剛好用完了,葵就搶著要出去買了。這樣害羞真是傷腦筋,明明高興得緊的、那孩子。』
『一大束的古典玫瑰呢,好像說產地是德國還是什麼的……連我的丈夫也沒送過給我的說。』
『這種丟人的事請不要說出來啊。』葵的父親露出困擾的表情,隨後二人互望一眼,同時逸出笑聲。
「這、這樣啊。」淺淺陪笑,他突然感到喉嚨有點乾澀。
大概就是那麼一回事了吧。不著跡的微微低眸,將手中垂落的花束挪近大腿正後方。
……間桐雁夜,你該不是以為葵這輩子也不會跟別的男人交往吧。
將原本打算送給葵的禮物捧至身前:「那個,冒昧拜訪卻沒帶什麼像樣的禮物。希望兩位喜歡。」
『很美的百合,真是太有心了。』『一個人生活不容易,錢還是留著自用吧,不用在意我們這些老人家的哪。』
『啊,怎能讓客人一直站在門口。雁夜君快進來吧,不過在葵回來之前,得請你在客廳稍等一下吶。』
跟隨葵的雙親進內,室內的擺設依然一如以往,只是玄關處的傘架似乎換了一個新的。
在踏進客廳以前,樓上傳來硬物撞擊地面的聲響,以及尖銳的貓叫聲。
拜託自己先過去後,葵的父母匆匆走了上樓,他則繼續前往偌大的廳室。
單獨坐在客廳內若大的沙發上,手上拿著純白的高級瓷杯,喝著不久前才泡好的熱紅茶。
啜飲了一口伯爵紅茶後才意識到站在離自己不遠處的青年。
『應該是葵的朋友吧。』稍微打量了下青年的體態,黑髮黑朣,穿著打扮十分的年輕,推估不超過二十歲吧。
「您好,您應該是……葵的朋友吧。」輕輕將瓷杯放下後起身招呼著青年「葵出去購物了,不妨先坐下來吧?」
——好美的眸色,這是間桐雁夜對遠坂時臣的第一印象。
然後……稍嫌鮮艷的紅色西裝、下顎處留著的一小撮鬍子,與其說會是出現在現實的男人,倒不如說像是油畫裡才有的角色吧。
但如此詭異的搭配,卻不顯得俗氣或者難看。聞言緩緩頷首,往旁邊落坐。
看著眼前的青年,青年如夜的黑朣也直盯著自己,沉默了幾秒,自己還是開口了「敝人叫遠坂時臣,敢問您尊姓大名?」禮貌性的伸出手。
由於剛才已經聽伯母提過了,所以對人的身份不太意外。遲疑了一下,傾身伸出手回握,「間桐雁夜,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微笑,再次啜飲了杯中所剩無幾的伯爵紅茶並開始思考著這青年——如此年輕,看來是間桐家的繼承人吧。
「您對魔術有做些研究嗎?」既然是繼承人那理所當然地對自己家系的魔術有做些研究。雖然遠坂家的家訓是無論隨時隨地都要保持優雅,但能趁此討教一些其他系統的魔術,難掩內心有些興奮的情緒。
魔術。久違地聽見了由衷反感的詞彙,然而對方以沉穩的嗓音喃出這個字眼時,連他也能察覺到背後的熱切。
想要啜口茶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面前的桌面空無一物。所以遠坂君的是最後一杯了,葵才要特意出去買新的吧。
貌似想太遠了,就算自己想要逃避話題,這樣實在不怎禮貌。勉強回應:「理論方面以前有涉獵一點,不過未曾實際操作過。」
「是嗎……那能很不識趣的請問一些關於貴府的基本魔術系統嗎?」雖然嘴上是這麼說的,但十分在意對方所表示的:『從未實際操作過。』的字眼。
可是這樣的話……不對、對方沒有理由要騙自己的,雖然間桐是個除非重要場合不然絕對不出席的一個神秘家族,但在那些重要場合和時鐘塔都從未見過青年的身影。
「我們換個話題吧……您和葵是怎麼認識的?」試圖收回前面的話,或許是瞥見對方稍微面有難色的回答著自己提出的問題,也或是覺得自己接下來的猜測會跟那些聽來的謠言相符合。
原本以為自己和間桐斷絕關係的事實已是人盡皆知的了,但從對方的問話來看,臟硯那老頭把自己翹家的消息壓下來了嗎。
本來打算隨意說些「將家族的魔術系統輕易外流,未免太不合宜了吧」之類的發言來敷衍過去的,沒想到下一秒人又把話題換了個方向——這男人蠻會察言觀色的。
「兒時與家父一同前來造訪時相識的,大概就是人們口中的青梅竹馬。」有意或是無意,回覆帶了點示威的意味。
「是嗎……那還真是羨慕,不過葵是個好女孩,您說是吧?」微笑,並不是很在意對方給予的挑釁。
「……是的。溫柔又端莊。」溫文自在的回話,反倒讓自己產生了種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理……而且、就像任性的孩子面對長輩一樣。刻意忽略這種感覺,左手挽了挽微翹的帽兜。
「是啊,而且笑容十分美麗。」看著對方的反應依舊保持著原先的態度。『果然還是個年輕人』心理莫名的產生了這種想法,可能是一些細微的小動作讓人產生的感覺。
葵的笑容,這個人看過幾遍了呢。無法阻止這樣的想法不斷冒出,挽著帽兜的力道收緊了些。
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二人之間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可是這倒不是遠坂君的問題:就算談話對象與魔術毫無關聯,自己還是鮮少與他人交談。
是葵一家的客人,不可以失禮。闔眸、在心底深呼吸了口氣,「相信遠坂君的魔術造詣應該相當了得,不久的將來想必會成為出色的家主吧。」即使是自己不想多談的領域。
令人有些訝異的,對方再次把話題回歸到了魔術,「不,您過獎了。我的魔術在這片領域中還只是皮毛而已。」或許再外人眼裡這是種謙虛的美德,不過真正的事實自己再清楚不過。
--自己當魔術師的資質並沒有想像的高。比起當年跟自己同為時鐘塔的學生的艾爾梅洛伊,已經被外界以「神童」著稱,而自己就只是個沒沒無聞的學生。
最後,好不容易學完了時鐘塔內的所有課程以及遠坂家的魔術系統,也被認可成為了下任當家最後人選。那是無比的光榮,自己也因此感到自豪--身為一個真正的魔術師的自豪。
沒任何自吹自擂,真正體認到自己的不足,同時對於自己的實力、以及身作遠坂世家的一員這兩點,胸懷藏不住的自傲。這段短暫的相處下來,確切感覺得到這些。
曾幾何時,自己也憧憬過呢,成為魔術師——與其說他排斥魔術,不如說僅是排斥間桐的魔術而己。記得以前聽說過,遠坂所使用的是寶石魔術,與這個人真相稱。
或許魔術本身沒自己想像中的壞吧,至少遠坂君看起來和臟硯、和自己相差了十萬八千里。這就是女性會喜愛的、所謂優秀又充滿理想的男性了嗎。想著想著,複雜思緒交織重疊,不自覺在人前展露出苦澀的笑。
「請問您還好嗎?」看著對方露出的苦笑有些擔心的問。
下意識性地想從口袋拿出手帕給對方,可是對方是個男性,這樣會不會認為是在汙辱他,為了避免這種不必要的紛爭還是將手帕收起來。
尷尬輕咳一聲,「啊,萬分抱歉,只是有點走神。」沒留意到男子的舉動,唇弧的意味從苦澀轉化成歉意。「另外、敬稱的部份還請省去吧,遠坂君明明應該比我年長的。」
「不、那是種禮貌,家父曾經訓斥過:『不管對方是誰,加上敬稱都是一種必要的禮儀。就算對方比你幼小也一樣,誰知道對方的實力其實比自己還高強?這也是警醒自己千萬別小看他人。』」
很完美的把家父曾對自己的訓斥一字不漏的背誦下來。雖然剛開始會覺得這一切複雜又死板但仔細想想後發現這一切訓斥以及家訓的背後都有其意義在,突然明白一切的自己便開始把家訓全部背起來。
「……」果然還是不太擅長應付這種人,縱然自己同樣主張與人交往得保持禮貌——或者說保持距離——但過於周全的禮儀倒有些適應不能。
「不過這樣一來,就變成是較年幼的我禮貌不周了不是嗎?」換了較婉轉的說法:這點兒檯面話他還是能說一說的。
「請別這麼說。」或許為對方帶來些困擾,但這禮儀以及家訓是必需堅持的。
貌似執著在奇怪的地方了,「我明白了。」疲於為此糾纏下去,他先一步繳械投降……然後眼尖地瞥見停留在門框旁的身影。
什麼時候回來的……朝思暮想的女性就站在那,而自己居然沒有發現。急忙站起身迎上前,想要接過纖柔雙手捧著的小餐盤,卻一如往常被婉拒了。
背對著另一位訪客,邊與葵寒喧幾句,邊低眸凝視安穩待在盤子上的兩杯紅茶。以前自己來訪的時候,泡的都是蜂蜜抹茶。
朝自己漾開的笑容仍舊溫暖,視線卻禁不住飄向自己後方。
「也沒什麼特別事,只是想告訴葵小姐新居的位置……」回絕了多待一會的提議,偏身向遠坂君頷首示意以後,雙手覆上不離身的黑色斜背包的帶子,跨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