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孩子在庭院打架,空曠得可怕。被摩托車聲響引出的女老師一手牽著一個孩子,探頭出門。
從院裡跟著老師一起走出,愣著看著熟悉的人「哥哥?」
小跑步到人身邊,「發生什麼事了?」就著那個縫隙想看個究竟,手敷衍的摸了摸一旁小孩的頭頂。
認真的看著人「院長他……」代替的開不了口的女老師說著「病了。」眼睛看著地上。
「病了?」眉頭一蹴,硬是從門縫擠了進去。是什麼樣的病,讓整院安靜成這個樣子?
側過頭去跟女老師交代了幾句話,領著人往院裡走,直走到二樓的院長室。「病很重,沒有辦法照顧院裡的小朋友,所以大部分的孩子都盡快讓人領養或是分散到其他院了。」輕推開門。
「沒其他老師了嗎?」臉很臭,一路上來到二樓沒剩幾個小朋友。放輕腳步踏進院長室,看見奄奄一息的老院長躺在床上,身上的管線連得比這裡的人頭還多。
整院裡唯一的女老師拖來了一張椅子,牽過僅剩的兩位孩童走到一旁。自己道過謝後便坐下,小心翼翼的握起老院長毫無生氣的手,動作輕微,生怕一個用力,深受病魔糾纏的老人就會在自己面前消失殆盡:「院長.....」
預料內的,極為虛弱的老人並沒有給予回應。將雙手覆上那骨節鮮明的手掌,低著頭沉默不語。從小就在這裡長大,若沒有當初的院長,就沒有現在的自己,幫了自己這麼多忙,總想回報點什麼,卻說什麼都來不及了。
離座拿起床邊鼓起的牛皮紙袋,繞開白麻線,好幾疊被標註複印的病歷資料馬上映入眼簾。「這是.....」皺著眉翻閱了起來,病歷表上顯示的所有狀況,說明老院長這幾年來不斷進出醫院就診的事實,而且健康狀況一次比一次差。入神的研究,連外頭的聲音也沒聽到。
老院長忽然抽動的手喚回自己的視線,也不管那疊紙張是否還在手上,便鬆開握回院長。飛散凌亂的病歷靜靜躺在地上,老院長吃力的將手抬高,直到觸及自己的臉龐:『回來就好.......』
多平常的四個字,心卻像是被狠狠敲擊,完全無法靜止。微張的雙唇試著吐出句子,那都只是枉然,平時愛起鬨聊天的個性一下子煙消雲散,沒一個能讓卡在喉頭的話語出口。看著老人笑如氣喘的聲音,露出牙問了句:『這次...想住到什麼時後啊?』心猛地一陣,落淚。
像個孩子一樣哭了。那句“這次想住到什麼時後”,是離開這裡之後,每一回探望時必出現的問句。強迫自己擠出笑容,上次離開後,距這次又有多久了?又剩下多少時間能留下?抹去頰上的淚水,「老頭,我找到工作了。」
只見老人將頭轉向一邊,咯咯笑了起來,『找到工作阿,好...找到工作好...。哪裡的工作,做什麼的啊?』
「離這裡不遠,騎車就到了。」指著安全帽說到。老院長立刻抽出被自己握住的手,瞪大了雙眼大罵:『某亨、某亨,崊都擠咧母洗嘎哇供某亨?金價係...姬罵欸郎攏嘎哩港款啦!悶啥攏謀咧聽。』
「謀阿,哇五咧聽阿。」正莫名其妙為什麼突然轉換成台語,下意識也用台語為自己辯解了起來。『後阿,謀哩姬罵嘎哇供哩洗咧做蝦密頭路?』
直來的逼問讓自己都汗顏,尷尬的搔著頰,不知要怎麼回應。LS不是個壞地方,但就怕老人家誤解,要是就這樣被氣死,自己一定一輩子都不知道要怎麼活:「謀啦,做侍者阿,嘎阿泉仔港款,做侍者啦。」
對著院長的問話輕話出笑聲,開口幫忙看起來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半的哥哥。「尬挖港款欸頭路拉,摁免還露。」對著院長拍拍胸口,作為保證。
老人狐疑的看著自己身後的人,然後瞪向自己:『力吼,賣吼哇災訝哩底咧瓦靠衝啥歹代誌!』
對於院長說的話忍不住大笑出聲,抹掉眼角的淚,對著看呆的兩人揮揮手,表示不用擔心「金欸拉,摁免還露。」
雖然身為哥哥,但從小就比較頑皮,不管多大了,在老人眼裡依舊像個小孩。老人不信任的瞥了眼自己,又看了看泉,像是在思索的樣子,這才總算是點了點頭。
幫院長拉好被子,確定不會著涼後,對著人輕聲說「欣困記欸,愛後困阿。」
聽到這番話鬆了口氣,臉上堆疊起笑容。承諾會撥空前來探視,看老院長依然能像以前一樣對著自己開罵,也就放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