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潛伏在陰影、窺伺著死者財物的暗巷之徒，頓時驚慌失措。
「魔法使？」有人用沙啞的嗓音尖叫，聲音裡充滿了慌張與恐懼，「魔法使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骯髒的施法者！」另一個聲音啐了一口，語氣中摻雜著深深的厭惡與畏懼。
「惡魔！」
那群窺探孩子身上寶石別針的暗巷居民作鳥獸散。
他來晚了。
凱-艾爾蹲下來，還是高男孩一個頭，「你還好嗎？」

男孩堪比晴空的藍眼睛空茫一片，並不害怕傳聞中邪惡的魔法使，也沒有因為失去父母哭泣。
「你家在哪裡？」凱-艾爾耐心地問。
月光透過巷口灑落，為男孩蒼白的臉龐鍍上一層銀輝，襯得他像不真實的幽靈。
「你們是旅遊經過這裡嗎？」他輕聲試探，希望能從男孩口中得到些許線索。
「不。」男孩開口時，聲音輕得幾乎要消散在夜風中，「⋯⋯我的父親是這片土地的領主。」
領主？
一個領主在自家領地被刺殺，簡直駭人聽聞——
魔法使皺起眉頭，思緒急速運轉。這片土地他所知不多，只曉得是由韋恩家族統治，據說領主善於治理，在民間頗有慈名。

遠處突然傳來整齊的馬蹄聲，那是教會騎士特有的行進節奏。他不能在這裡久留，魔法使一向與教會敵對⋯⋯
不過，有教會騎士接手，這個男孩暫時應該是安全的。

凱-艾爾藏身在一處突出的屋簷陰影下，默默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教會騎士們動作迅速地封鎖了現場，白色的披風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其中一名年長的騎士脫下自己的披風，小心翼翼地披在男孩單薄的肩膀上，為他遮擋深夜的寒風。
不多時，一輛漆黑的馬車疾馳而至，車身兩側烙印著韋恩家族金色的家徽。馬車甫一停穩，一位身著正裝的管家便急切地跳下車，目光在看到男孩的瞬間凝固了。
「布魯斯少爺！」管家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聽到熟悉嗓音，原本如同冰雕般的男孩終於有了反應。他緩緩轉過頭，在看清來人的剎那，眼中的堤防轟然崩塌。男孩撲進管家的懷抱，積蓄已久的悲痛如潮水般湧出。
「父親母親……」布魯斯的聲音哽咽，小小的身軀因啜泣而顫抖。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管家緊緊擁住自己的小主人，他輕柔地撫摸著布魯斯的後背，臉上寫滿悲痛。

凱-艾爾和男孩萍水相逢，見他安全，本該立刻離開，他還有重要的事務還未完成。可魔法使內心自責，以他的能力，本該能夠挽救一個家庭的破碎，可他太晚發現，晚到了一步。
他忍不住把男孩當作他的責任。
凱-艾爾告訴自己，幾天後等他處理完急務，一定要來看看男孩。

***

月色如水，傾瀉在韋恩莊園的每個角落。夜風帶著玫瑰清甜的香氣，潮濕的空氣中瀰漫著花園的芬芳。
露台的落地窗大敞著，晶瑩的露珠在玻璃上凝結成串。
凱-艾爾像做錯事的孩子般踮著腳尖，試圖無聲地跨過窗框。他的鮮紅的斗篷上還沾著些許不明的塵土，在踏上房間柔軟的羊毛地毯時，不自覺地放輕了呼吸。
「凱-艾爾。」
少年低沉的嗓音從書桌旁傳來，像一把利刃般劃破寂靜。布魯斯背對著窗戶，單薄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他緩緩吐出魔法使的名字，語氣中藏著壓抑的怒意。
「哈哈哈……」凱-艾爾尷尬地笑著，像被抓包的小偷，「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呀？布魯斯。」

他故作輕鬆的語氣卻換來少年更加陰沉的目光。
布魯斯轉過身，臉上的表情讓魔法使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
「你說今天下午要帶蘋果派來。」
這句話像一記悶雷，讓凱-艾爾瞬間想起了自己未履行的承諾。
「對了！蘋果派！」他拍了拍腦門，一臉懊惱，「我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重點是蘋果派嗎？」布魯斯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
「還是你更想吃胡蘿蔔蛋糕？」魔法使眨了眨眼，試圖用玩笑化解尷尬的氣氛。
一把年紀還裝瘋賣傻的魔法使。布魯斯咬牙，重點根本不是什麼點心，而是這個不負責任的傢伙又一次違背約定，不知道跑到哪裡涉險，還不按時回來。凱-艾爾斗篷上那些可疑的痕跡和微微凌亂的髮絲，一看就知道他又經歷許多危險。

「桌上有熱可可。」布魯斯最終還是軟化了語氣，指節敲敲桌面，「你最好能解釋清楚你今天去了哪裡。」
凱-艾爾的眼睛一亮，卻又在對上少年銳利的目光時訕訕地低下頭。
他望著眼前的少年，恍然間思緒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血色夜晚。布魯斯如今就像那些盛開在莊園的玫瑰，豔麗而帶刺，在經歷過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刻後，依然綻放出奪目的光彩。看著他健康成長，魔法使的內心充滿了欣慰和驕傲。
不過少年能長成現在這般優秀的模樣，多半還是仰賴自己的努力。凱-艾爾不禁有些慚愧，他暗自下定決心，今後一定要更加認真地養家，才能養得起嬌貴的貴族少年。
他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現在的關係？

最初只是放不下年幼失怙的孩子，悄悄來看他，給他準備防身的東西，又因為忍不住想為男孩念睡前故事暴露的蹤跡。他不知不覺介入布魯斯的生活，與他建立起了深厚的羈絆。
雖然這兩年養育與被養育的身份似乎顛倒，布魯斯開始以實際行動試圖豢養魔法使。儘管如此，凱-艾爾仍堅信，自己才是身負養育人類幼崽艱鉅責任的那個。
「你又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布魯斯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TBC

AO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