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菈蒂斯推開修理店的門，外頭刺眼的陽光讓待在室內太久的她反射性瞇起眼，等待幾秒後視野回復清明，她才向跟出來送客的店員點頭道別。
「下星期見了，角谷小姐。」
「再見，夫人。」
老婦沒有叫珂賽特去街角的馬車行叫車，只是哼著歌、帶著小女僕沿著街道慢慢往前走，邊打量店家精心布置過的櫥窗，邊對她說一些「那個蛋杯看起來滿好的，下次來這裡逛逛吧」，或是「喔，上次看到這個花樣是在十五年前」之類的話。

喬瑟芬這次出門的目標很明確。
因為一場小意外家裡唯一一組茶具摔壞，她很快就移動到茶具店前。
雖然腦中有很多心煩的事情，但看到櫥窗內擺設整齊又款式多樣的杯盤組合，喬瑟芬的眉頭鬆動了些。
她開門，走進商店內。

「喔⋯⋯」她將視線從櫥窗內展示的銀製巧克力壺上移開時，正好看見喬瑟芬的裙擺溜進店內，葛菈蒂斯看向一旁的珂賽特，小女僕點點頭確認那是之前來訪過的波拿巴夫人。
「午安，真巧能遇到您。」老婦沒多想也跟了上去，她先揮了揮手引起對方注意，才出聲上前。「今天天氣很好。」

喬瑟芬看到有人朝自己揮手，這才想起自己因為在鞋子店前的事情，讓他們有過一面之緣。
「威廉姆斯夫人。」她點頭，連忙附和：「今天是個很適合出門的天氣。」
「您也是⋯⋯來購買茶具嗎？」喬瑟芬邊問邊將剛剛看的茶杯放回原位，暫時將要速戰速決的想法放下。
或許聊天詢問對方意見也是不錯的機會。

「聽同業的朋友聊到，斜對街尾端最近有對東洋人模樣的兄妹開了店。」葛菈蒂斯說，她向外指了一個方向，「除了自燒的陶器或藝品，也接修理的活，方才送了家裡裂開的舊茶壺過去，如果成果不錯，也許以後會派上用場。」
她沒有用喬瑟芬問句反問，只是對一旁的商品——一個主體銀製，但把手是雕花木柄的熱巧克力壺——抬抬下巴，：「最近的東西越做越好了，手把防燙的部分比以前精緻得多。」

在店內徘徊多時，已經被店員關注幾次的托拜厄斯正在瞧著他完全分不清楚差異的幾個壺，而一旁老婦徐徐的話，讓他不自覺聽了滿耳，並發現幾個價格較高的商品的手把處的確有些微不同。

喬瑟芬順著威廉姆斯夫人的視線看過去，是一個壺？
不知道是不是咖啡壺，但絕對不是茶壺。她看過類似的器具，不過手把並非木柄。
「果然該看看有防燙設計的嗎⋯⋯？」她拿起『那個壺』，左看右看有沒有適合的配置：「我覺得家裡似乎少了一些基本配備⋯⋯」
果然雇一個管家是必須的，她有太多不懂的地方（？）

「畢竟這樣還是安全些，攪拌棒握把上用橡實裝飾真的很可愛。」老婦笑著看向喬瑟芬，但她沒有得到預想中的附和，葛菈蒂斯仔細觀察面前少婦，她正露出與那些因好奇進入葛夫人的新客人一樣的表情——迷惑又束手束腳，「波拿巴夫人家缺少的是哪些品項？」
直入問題核心應該對誰都比較輕鬆吧。

「其實是前幾天不小心摔壞一組茶杯和杯盤。」
「想說剛好也買一整組新的茶具組，畢竟未來要招待客人時也不好端上花色不同的茶杯。」
喬瑟芬露出為難的表情，她自己用什麼倒是隨便，但對外還是有一套標準比較好。

「我不知道缺什麼……」托拜厄斯開口，但馬上調整音量，除了開頭幾個單字以外幾乎不會被人聽到。
他緊張地往左側挪動半步，假裝對一旁的瓷盤產生莫大興趣。

「⋯⋯？」珂賽特轉頭看了一眼聲音來的方向，她警戒地往雇主挪動一步，但眼睛還是留在不遠處的青年身上。

「這樣啊，那就很單純了。」葛菈蒂斯安撫般地往小女僕的方向擺擺手，示意對方不要這樣緊盯著陌生人，接著她朝店面裡看了一圈，走向展示全套商品的櫥櫃前，「如果不是要買單項的話，就不需要顧慮如何與現有物品搭配，直接挑選喜歡的樣式就好。」

「先選有名的產地總不會錯，英國斯塔福德郡的骨瓷一向很好，堅固又耐用，但缺點是這些要大量生產才划算，所以容易與其他人家的款式相撞。」她邊說邊指著一旁寫著特倫特河畔斯托克聯邦（Federation of Stoke-on-Trent）的製造商牌子，「如果您喜歡特別一些的風格，也不介意價格偏高，我會推薦那些東方來的組合。加入當地的神話元素，或是使用梅、蘭、竹、菊的意象都很受歡迎，您對這方面的事情有些研究的話，也很適合當作一個聚會開場話題活絡氣氛。」

「至於品味好壞就見仁見智了，我見過有人堅持要濃艷的紅色與金色搭配的品項，就算被暗罵是老土的暴發戶，還是整整一個社交季逢人就誇那套茶具。」葛菈蒂斯說到這裡對不遠處的青年眨眨眼，她萎縮的老腦袋可還做不出讀心這種事。

托拜厄斯不知不覺已經完全面對侃侃而談的老婦，冷不防看見對方直視過來的眼神，他楞了一下，感覺耳朵末端升起高於體溫的熱度，他微微彎腰，禮貌地對著幾位女性開口：「不好意思唐突了，我在旁邊不小心聽見諸位的討論……不知是否能夠請教幾個問題……當然，前提是你們願意。」

喬瑟芬見對方開口，只是點點頭，看向對於這個主題較有見解的威廉姆斯夫人。

「當然可以。」見喬瑟芬沒有反對，葛菈蒂斯打量了青年後點點頭，「但容我失禮，我認為在詢問陌生人問題時，先清楚介紹自己與表明來意，這樣能省去許多猜疑的時間，先生。」

「我想請問，如果想要贈送一位年長女性禮物的話，有什麼推薦的選項嗎？對方並不是缺這種物品的人，只是我想要給予她一點感激的禮物。」托拜厄斯挺直腰，像是在課堂上回答教授的問題一般，他停頓一下，又露出一點尷尬的神情，補充道：「或者該說是賠禮。」

喬瑟芬皺了一下眉頭：「年長女性？」
「如果是年邁長輩的話，我相信這裡可以挑到不錯的禮物。」
「但如果是年紀稍長的女性，會有更適合的商店和禮物。」
「畢竟是賠禮的話⋯⋯」這點絕對不夠吧。
她當然沒說出口。

喬瑟芬甚至有點疑惑對方到底知不知道要買什麼禮物討對方歡心。
畢竟也不知道對方到底做錯了什麼，搞不好年長女性收到一組茶具組合又會更生氣，直接拿起來砸對方（？？？）

完全沒有回答重點不是嗎。珂賽特這麼想。
一旁的葛菈蒂斯撇撇嘴：「所以您連事前詢問或打聽對方喜歡什麼都沒做，是嗎？還是您會在送禮失敗後，用『這是店裡的店員建議的』、『我聽路人說的』這樣回應？我不認為這是道歉該有的心態，先生您應該找個午茶時間去想想。」

「但如果您真的要我建議，那這邊日本製的茶碗，也許能當不錯的擺飾品。」她小心拿起一旁放在軟墊上的展示品，那個茶碗的上緣是淺淺的乳白色，越往底則變成帶著斑點的深褐色，配合茶碗本身的形狀變化與光線反射，遠遠看就像她拿著一個描繪山巒起伏的小型雕塑在手上。「這是專門用來喝『抹茶』這種茶品的，在國內要找到沖泡的茶粉和正確的飲茶指南應該有點難度。」

托拜厄斯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神情，他的確沒有想太多，或者該說根本就沒有深思過，只是單純覺得買個禮物就可以了。
他認真聽完老婦的話，抬手招來店員，令他包起剛剛她介紹的商品，並側耳吩咐了對方幾句話。
等到結帳完，他走回幾人身邊：「非常謝謝幾位，受益良多，我會再找尋更多其他的禮物。」他從外套內袋抽出兩個純白色信封，遞給兩位。「本月在第九區的布萊頓莊園會舉辦宴會，詳細資訊寫在邀請函中，若有興趣的話，歡迎賞臉。」
托拜厄斯說完，像是完成了一樁艱困的任務，他深吸一口氣，微微彎腰之後便轉身離開，連道別都沒說。

「他應該不會被原諒吧⋯⋯」喬瑟芬雖然接過邀請函，忍不住還是等對方走說出口。
布萊頓莊園聽起來很耳熟，她腦袋中隱約有浮出幾個模糊人影，但打算等買好茶具再細想。

「威廉姆斯夫人剛剛介紹的骨瓷杯感覺很不錯，我就買一整組吧。」她看了幾眼，挑中一款藍白相交的花鳥款式。店員很快就走了過來，拿起一整組開始進行包裝。
「真的謝謝您。」喬瑟芬也和威廉姆斯夫人後的女僕點點頭：「如果有機會請務必下次光臨寒舍，有新的茶具正好適合一場下午茶。」

布萊頓莊園？她稍微看了眼封蠟上的紋章，接著將它收進自己的提包裡。
「能幫上忙就好了。」她看著店員將喬瑟芬的茶具包起，也指了指那個有著橡實柄攪拌棒的熱巧克力壺，示意自己要購買。「當然沒問題，聽起來就讓人很期待！」
結帳時聽見店員說方才那位青年已經將帳都付清，葛菈蒂斯挑了挑眉，與表情驚訝的喬瑟芬對看一後聳聳肩。

啊，有錢人。

「下回再見了。」葛菈蒂斯對坐上出組馬車的喬瑟芬揮揮手，接著轉身朝後面一輛車走去，珂賽特攙扶她上車，確定都坐定後，老婦用手帳敲了敲車頂。「回去來泡些熱巧克力吧！」
「好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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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周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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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期待碧翠絲和珂賽特哪天準備下午茶聊到怎遇到如此荒謬的人⋯⋯ 期待下午茶約約嘻嘻